到了第三天時，蘇白真的忍受不了內(nèi)心的煎熬，不管如何，她要向陸予深問清楚他說那話的意思。

    正好今天她沒有班，她不知道陸予深什么時候上班，一大清早就到他工作的大樓下面等他，冬天的清晨是一天當(dāng)中最冷的時候，沾滿霜凍的柳樹上盡是樹掛，像一根根銀條懸掛在樹上，格外壯觀。

    她哈著氣，看著冷清的大廈漸漸越來越多的人走進(jìn)去，眼中不是沒有羨慕的，據(jù)說m購物網(wǎng)的公司里有百分之七十五的人擁有千萬以上的資產(chǎn)，在她為多掙幾百塊錢拼命時，這些人的一套衣服就有上萬。

    可一直到走進(jìn)大廈的人由少變多再變少時，蘇白都沒有看到陸予深的身影，她問保安陸先生什么時候上班？保安用很奇怪地目光打量她，小姐，陸先生不是誰都能見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蘇白白白挨了一頓罵，只好又繼續(xù)站在外面等著，她輕輕撫摸腹部，仿佛觸摸到了那道妊娠紋的凹凸不平地手感，她一定要等陸予深的解釋。

    陽光漸漸暖和起來，也沒早上那么冷了，為了緩解心里的忐忑不安，蘇白正低著頭數(shù)地上的格子，就聽到后面有個聲音叫她，蘇白。

    蘇白抬起頭，看到迎面走上一個女人，高挑的身材，精致的打扮，她愣了一會兒，直到那個女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會是不記得我了吧？我是程緋啊?！?/br>
    她在腦海中搜索著，怎么也沒法將記憶里那個文文弱弱的姑娘與眼前干練的女人聯(lián)系起來。

    她斂起一個淡淡地笑來掩飾自己的慌亂，“程緋，好久不見了啊，你變得我都不認(rèn)識了。”

    “是好久沒見，不過我一眼就能認(rèn)出你了，還是跟以前一樣?！?/br>
    蘇白知道她只是說得客氣話，她怎么會和以前一樣呢？

    她記得那個時候，程緋還是她的同桌，兩人的性格卻截然相反，她過于開朗活潑，整天嘰嘰呱呱，而程緋過于內(nèi)向，一個學(xué)期都不見她和班里其他人講幾句話，班主任每次將她拎到辦公室訓(xùn)話總會順帶罵道，你看看人家程緋，還是坐在一起的，你也跟人家學(xué)學(xué)，女生就要有女生的樣子。

    班主任的話似乎還在耳邊回響，她們卻經(jīng)歷了一個顛簸的人生。

    巨大的玻璃墻反光刺著她的眼，蘇白微瞇著問，“你……是在這里上班嗎？”

    程緋點點頭，有些欲言又止，“你是來找……？”

    她話還沒說完，跟著□□一個深沉的聲音，“程秘書?！?/br>
    蘇白側(cè)過身，終于看到等了一早上的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陸予深跟程緋說話，像是沒注意到她一般。

    她害怕他就這么從她身邊走過，也顧不上什么，慌忙過去扯了扯他的衣角，“陸先生，你還記得我吧？你上次對我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陸予深這才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她身上，先是略帶不耐煩地打量她一番，接著才皺起眉說話，“蘇白，我今天很忙，沒時間回答你的問題。”

    他這明顯是故意刁蠻，她不死心地繼續(xù)說，“我……我只想問你一句上次你對我說的話是不是開玩笑的？”

    旁邊也有路過的人向陸予深打招呼，順帶好奇地瞥她兩眼，蘇白將頭低得更低，他要是再不說話，她就打算離開了。

    陸予深終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嘲諷，好像多一句話都不屑跟她講。

    “你認(rèn)為是假的就假的吧，反正我兒子這么長時間沒媽也習(xí)慣了，程秘書，下午的會議資料我十五分鐘后要?！?/br>
    蘇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她眼前走過，要到大門口時，程緋又突然折回來，“蘇白，留個號碼吧，我們找個時間聚聚。”

    她下意識地報了一串號碼，程緋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你有空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她接過，紅著臉問，“程緋，陸先生是不是有孩子啊？”

    程緋頓了幾秒，“是，他有個兒子，今年五歲了，我先進(jìn)去工作了。”

    蘇白怔怔站了好久，手里那張名片已經(jīng)被她握得變形，她才緩過神。

    五歲，五年前，正是父親出事，她出車禍那年。

    可她想得頭痛欲裂，也沒想起她和陸予深有過什么交集，更難以想象她為他生過孩子。

    總裁辦公室，陸予深前腳進(jìn)去，程緋后腳跟上。

    陸予深知道她想問什么，不耐煩地坐下，“關(guān)于她的事情我不想說。”

    程緋心不由一突，她要有很多年沒再看到陸予深這么厭惡一個人，但她卻一點高興不起來。

    她定了定神，嫣然笑著，“我沒有要問她，是另外一件事，時時老師昨天給我打電話說時時昨天又把班級里的同學(xué)弄哭了，讓你有時間管管他。”

    陸予深還在氣頭上，質(zhì)問道，“為什么他老師不直接給我打電話反而打給你？”

    程緋略帶撒嬌的抱怨，“時時學(xué)校的事情不是一向是我負(fù)責(zé)的嘛，你忙起來的時候哪里還管得上他學(xué)校的事?！?/br>
    陸予深沒再說什么，“知道了，沒什么事你先出去忙吧?！?/br>
    她剛走到門口，他又突然將她喊停住，“你剛剛是不是要了她的號碼？等會兒發(fā)給我一份?！?/br>
    程緋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握著門把的手僵住，生硬地回過頭，似好心地勸解，“予深，那件事蘇白也是無辜的，再說都過去那么長時間，再濃得恨也該淡了吧。”

    從陸予深創(chuàng)業(yè)初期開始程緋就跟著他做事，這幾年與其說她是他的高級秘書，更貼切點，也是他的好朋友，所以這句話是站在朋友角度說的。

    陸予深暗沉的眸里看不出任何風(fēng)暴，聲音也很平靜，“程緋，有些事是永遠(yuǎn)淡不了的，我知道她是你的好朋友，但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要管?！?/br>
    —————

    蘇白家里沒有裝網(wǎng)線，平時她要上班，休息時要到醫(yī)院陪母親，而且一年網(wǎng)費頂?shù)盟蟀雮€月工資，她舍不得花這份錢，韓卓超家里有，但這個時間點花花在上班他在上班家里沒有人，她只能到小區(qū)外面隨便找家網(wǎng)吧。

    她迫不及待地點開百度，搜索陸予深，剛打完這三個字，下面自動彈出一排，陸予深兒子，陸予深談創(chuàng)業(yè)，陸予深緋聞女友，陸予深老婆。

    網(wǎng)吧的氛圍很差勁，烏煙瘴氣的，時不時有陣陣發(fā)臭的煙味熏過來，熏得她眼睛快要濕潤了，她顫抖地點擊“陸予深兒子”，頁面立刻刷出一大波消息，其中最上面的是百度圖片，略帶稚嫩的孩子臉讓蘇白全身酥麻，這么可愛的兒子怎么可能會是她的孩子？

    不知為何，她眼眶漸漸紅了，以前她并不喜歡小孩，后來困難的那段時間里花花天天陪著她，給她歡笑，她又覺得孩子很可愛，但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做母親，她怕自己是個不合格的mama。

    一大波的情緒涌入她心底，五味陳雜，她想象不出來如果這孩子真的是她兒子該要怎么辦，怎么能發(fā)生這么荒唐的事情，好好多出一個兒子。

    底下的新聞倒與他兒子的關(guān)系不大，多數(shù)是一筆帶過，而且每條新聞幾乎提到了他的緋聞女友，“陸予深緋聞女友程緋帶他兒子逛街”“程緋不介意做后媽”“adg會議陸予深攜程緋出息，避談兒子”等等。

    原來程緋竟是陸予深的女朋友，蘇白想到早上他不善地態(tài)度，難怪他會生氣，在女朋友面前談兒子事情一定會尷尬，她暗罵自己蠢，下次得要找個合適的機(jī)會再問他。

    可沒等蘇白再去找陸予深，程緋倒來主動找她了，當(dāng)天下午，她就收到她發(fā)來的短信，約她晚上出來聊聊。

    本來蘇白是不想再和過去人有聯(lián)系了，但她想多了解陸予深兒子的事，而程緋是個很好的渠道，所以她很快答應(yīng)了下來。

    程緋還不知道她失憶的事，一整天都在糾結(jié)晚上見面要跟她聊些什么才能讓她離陸予深遠(yuǎn)些。

    因此，當(dāng)蘇白坐到她對面，她首先開始熱絡(luò)起來。

    “蘇白，早上見得太匆忙了，這么多年沒見，我們有很多話沒說呢?！?/br>
    她表現(xiàn)得太過親昵，反而讓蘇白有些無措，這么多年，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才跟人友好。

    程緋一心在說自己準(zhǔn)備好的話，也沒太注意她的反應(yīng)，繼續(xù)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還行吧?！逼鋵嵰稽c都不好，但在父親出事她走投無路時就已明白一個道理，自己的人生只能自己撐起，所有的酸甜苦辣只能自己慢慢品味。

    “嗯，那就好。”程緋低頭抿一口紅酒，秀麗的容顏半掩在燈光中，“白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瞞你，陸時的確是你五年前的那個孩子，但予深……你知道的，他現(xiàn)在只對你有恨。”

    蘇白剛捧起地杯子嘭得一聲被打碎，細(xì)碎的玻璃渣劃破她的指尖，有點點血絲滲透出來，程緋抽出紙巾緊張地遞給她，“你沒事吧？”

    她卻像聽不見她的聲音，聽不見任何聲音，一張臉比白紙還要白，膽怯又絕望地問，“程緋，你剛剛那話什么意思？陸時，陸予深的兒子，怎么會是我的孩子呢？”

    ☆、第4章 對不起（一）

    程緋只當(dāng)她是不敢相信這事，解釋說：“的確，五年前的那個孩子沒有死，但是白白，你和陸予深之間不是一個孩子就能解決的?！?/br>
    蘇白覺得有一只手正緊緊抓著她的心，她窒息得喘不過氣，她竟然會有兒子，她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和陸予深之間有過什么恩怨，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地是她怎么會有個她十月懷胎生下來卻五年從未謀過面的兒子。

    大滴大滴眼淚不受控制落下，她死死抓住程緋的手，沙啞地自我否定，“程緋，是不是陸先生讓你來騙我的，我都不認(rèn)識他怎么會有他的兒子呢？”

    這是一家高級餐廳，大家都在安靜得吃著飯，有人反感他們這邊傳出的動靜，用眼神剜他們，有服務(wù)員也過來小聲地提醒，但蘇白根本無心理會，她像只瀕臨絕境的野獸，渾身都是傷口。

    程緋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白白，你在說什么？你怎么會不認(rèn)識陸予深？你忘了五年前就懷了他的孩子。”

    五年前，父親出事，她的人生在短短時間內(nèi)從天堂跌進(jìn)地獄，那一年，她過得異常艱辛，她在眾人鄙視的目光中輟了學(xué)，她明白了何謂人情世故，她覺得自己一夜長大成人了，但那么多記憶里就是沒有一個陸予深。

    ——————

    到陸家門口，杜航下車將書包遞給小陸時，笑瞇瞇地問，“祖宗，終于要見到你爸了開不開心？”

    陸時仰起小臉，露出兩顆白亮亮乳牙，“開心，不過杜叔叔，你要是再叫我祖宗我就打電話告訴杜爺爺你罵他爺爺。”

    杜航：“……”這個小孩怎么一點都不可愛！

    陸予深還在書房忙，小陸時一打開門就爸爸，爸爸到處囔囔，保姆王媽從廚房探出頭，欣喜地迎上去，“時時回來啦?！?/br>
    他乖巧地叫了聲王奶奶，“王奶奶，我爸爸呢？”

    話還未說完，陸予深剛好從樓上下來，小陸時馬上討好地張開雙臂迎上去，樓梯有些高，他身子板太小，卻還費勁地往上爬。

    陸予深怕他不小心滾下去，途中一把將他拎進(jìn)懷里，小陸時蹭著他的衣服，“爸爸，我好想你?。　?/br>
    杜航在旁邊圍觀得是一個感動，父子情深什么的太有愛了，他也要生一個這么愛自己的兒子！

    陸予深任他纏著蹭，“陸時，做錯事再來撒嬌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br>
    陸時瞬間哀嚎一聲，“王老師真的又向你告狀啦？”

    陸予深冷哼一聲，似乎在認(rèn)真地表達(dá)我是你爸你在想什么我會不知道嘛！

    他稍稍分開他，略微嚴(yán)肅地說，“下次要再接到你老師的電話，我就打算將你送給你杜叔叔了?！?/br>
    杜航一驚嚇，老子才不想要這個小祖宗啊，再看看陸予深殺過來的眼神，只能默默忍氣吞聲……算了。

    小陸時立即大大地啵了一口陸予深臉頰，“爸爸，我愛你。”

    陸予深一恍惚，以前那個女人也是這樣，每次犯了錯誤總會厚著臉皮趁他不注意偷親他一口，嬌滴滴地說予深哥哥，我愛你啊，好像我愛你就是一劑良藥，說出來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諒。

    怎么又想起她了？陸予深有些懊惱，最近想起她的次數(shù)有點多，大概是再次遇到她的緣故吧。

    吃完晚飯，陸時要洗澡，陸予深總算表現(xiàn)回慈父形象，在浴室和他磨蹭了好久，先放好適中的洗澡水，然后幫他脫衣服，小陸時的皮膚非常好，滑滑嫩嫩的，陸予深摸著，剛想感嘆陸時你這皮膚比女孩子還要好，見他在自娛自樂吹肥皂泡又及時打住。

    好吧，認(rèn)識小陸時的都知道他有件最討厭的事情，那就是不能忍受別人說他像女孩子，但偏偏他皮膚好，長得凈白，時常會被誤認(rèn)為小姑娘，昨天把同學(xué)弄哭，也是那位同學(xué)在另一個女同學(xué)面前說他是girl。

    有時候陸予深被他弄生氣又打不得他時，也會幼稚地說他長得像女孩子，當(dāng)然通常這樣的結(jié)果是父子倆關(guān)系越來越僵，所以從某點來說，家里缺個女人還真不行。

    澡要洗完時，王媽過來敲門，“陸先生，程小姐來找你了，好像有急事呢?！?/br>
    聽到程緋來了，陸時還挺激動的，“爸爸，程阿姨一定是來看我的，快點幫我穿衣服吧?！?/br>
    陸予深拿個浴巾將他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放到他房間床上，臨走時還特意強(qiáng)調(diào)下，“你要是出來的話我就告訴程阿姨你里面沒穿小內(nèi)褲?！?/br>
    說完，陸予深才放心地下去，對于五歲的小陸時來說，自己穿內(nèi)褲比自己穿衣服還難。

    陸予深到樓下時，程緋正躁動地在客廳來回走動，他沒了剛剛對陸時的和藹，面無表情地坐到沙發(fā)上，“程緋，這么晚找我有事嗎？”

    程緋轉(zhuǎn)過身看到他，緩緩?fù)鲁鲆豢跉庵苯訂柕?，“予深，蘇白她怎么會說不認(rèn)識你呢？”

    陸予深慢慢呷一口杯子里的清茶，似乎并不驚訝也不著急，“你去見她了？”

    程緋沒否定，“我剛剛才見過她，予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五年前的那場車禍讓她忘記了一些事?！彼猿鞍愕匦πΓ岸液完憰r，正好就是她忘記的事?！?/br>
    程緋燥紅的臉色立馬變得慘白，卻不是因為陸予深的話，這個說法是在她猜想之中的，她擔(dān)心的是她怎么就輕易將陸時是她兒子的事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