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每當他在電視上仰望著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明星球員，都會感到只能在大阪商圈活動的自己格外渺小。

    但宮侑的世界又很小。

    小到只有一個體育館，一個俱樂部，一個長十八米寬九米的賽場，一個圓周65厘米重量260克的球體，便再難容下其他東西。

    可宮治是他的弟弟。

    討厭至極又不得不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的弟弟。

    他討厭這種明確又清晰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但他更討厭每當他意識到，只有宮治記住了與最鶴生有關(guān)大部分事情時，心里涌起的懊悔。

    這種情緒叫他惡心。

    然而清瀨最鶴生和宮治，不管哪一個，都是宮侑扔不掉的東西。

    無論存在或者消失，都會讓人感到痛苦。

    會導(dǎo)致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是他宮侑上輩子欠了這兩個人各六兆億円也說不定。

    第122章

    下午六點左右雨停了。

    天空從昏暗的清晨跨度到昏暗的傍晚，太陽跟消失了一般愣是沒有找到一刻機會從云層后刺出。

    這種低亮度的世界總讓人有種不真實感。

    集訓(xùn)挑選的場地和宿舍都在多摩川邊上，卻不在梟谷校內(nèi)。

    要是沒記錯的話，從食堂后廚到外面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單程大概有三千米的距離。

    假設(shè)不考慮配速與體力的消耗等因素，按照一個普通女生的步行速度，這三千米的距離怎么說都要走上二十分鐘。

    再加上返回的路程，那就是四十分鐘。

    ——可現(xiàn)在才過去多久？

    宮侑摸了摸身上的四個口袋，沒有智能機，里面空空如也。

    而作為一名不跑長跑的排球二傳手，他的手腕上別說電子表，就算是護腕都不會有。

    體感時間并不準確，但宮侑很快下了定論。

    這一段從集訓(xùn)食堂后廚到外面便利店往返的六千米，清瀨最鶴生只用了大概半小時的時間。

    她沒有張開嘴唇用口腔呼吸，但前胸的起伏和被風(fēng)刮得發(fā)白的臉說明她剛跑完六千米，或者走兩千米跑四千米——總之，人類的每次奔跑都是有理由的，這種必然性甚至可以追溯到兩千萬年前人類祖先森林古猿身上，而它們的奔跑完全是為了逃命或者狩獵。

    那么清瀨最鶴生是在為了什么而奔跑？

    她略顯急促的呼吸直到緩步靠近這邊，也沒能恢復(fù)到平常的速率。

    為了不再讓上午渾身濕透的情況再次發(fā)生，她換了條網(wǎng)球的裙褲過來。

    可這些在宮侑的眼中，只有泡在水里的兩根黑色蕎麥面條和兩根白面條的區(qū)別。

    他之前幫她踩胯的時候就產(chǎn)生過，用力過猛的話會不會把她的膝蓋踩碎之類的關(guān)心。

    不過這才跑多遠？體質(zhì)可真夠差的。

    這個念頭在宮侑的心上轉(zhuǎn)了一圈，像吹過風(fēng)鈴的風(fēng)那樣回聲陣陣，像投入池塘的石頭那樣漣漪綿綿，就像小孩子數(shù)數(shù)那樣。

    “一”之后肯定會大聲地說出“二”。

    這才跑多遠？體質(zhì)可真夠差的。

    可如果他已經(jīng)被清理過一遍的、所剩無幾的記憶沒有出現(xiàn)紕漏的話，最鶴生的身體似乎從小就不太好。

    而她今天，淋了雨，吹了風(fēng)，打了噴嚏，還跑了步……

    照老媽最喜歡的深夜劇的俗套發(fā)展，她早就應(yīng)該倒下了。

    宮侑張了張嘴，想出聲呼喚她。

    但對于他來說，在球場之外的地方，想做和去做都是可以被割裂的。

    因為他帥氣又聰明。

    因為他膽大又乖戾。

    因為他優(yōu)秀又未來可期。

    加以時日，宮侑一定可以成為日本最杰出的二傳手。

    無數(shù)的期待，既沒有捧殺他，也沒有壓垮他，而是像特訓(xùn)時穿在身上的負重背心，反倒讓宮侑邁出的每一步都變得更加踏實——然而可惜的是，這種心態(tài)上的成熟也沒有從賽場上反作用到日常生活里。

    他依舊是那個喊出一后就會報出二的小孩，對事物的偏好，總是更傾向于干脆果決的一邊。

    眾所周知小孩子是一種憧憬什么，就想要成為什么的單純生物。

    于是宮侑成為了一個看宮治不爽就會和他吵架。

    看宮治更加不爽就會跟他打架。

    盡心托出去的最棒的托球，沒被好好打出去的話就會大罵對方廢物白癡傻瓜。

    ——成為了一個這樣的，根本不屑于委婉的，如此直接了當?shù)阶屓顺讼氪蛩男乃贾?，還想罵他一句“你真是個灑脫的傻逼”的人。

    想要讓這種人閉上嘴，除了他自己選擇沉默之外別無他法。

    宮侑看著她走近。

    走到檐下唯一一級干燥的臺階下站定。

    將想要發(fā)出的音節(jié)逐一吞咽了回去。

    ……

    “佐久早。”最鶴生叫了聲眼前人。

    從剛才開始她的嗓子就有些不太舒服，太陽xue那塊兒也像是被人握拳用突起的掌骨使勁摁壓著一樣。

    所以她只好用減小發(fā)聲音量的手段，以緩解自己體力不正常流逝的狀況。

    “？”

    倚靠著檐柱的少年抬起頭，平日里被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下巴，也從拉鏈拉到最上面的運動服立領(lǐng)里露出來，

    “你怎么、怎么沒戴口罩？”最鶴生偏頭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