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脖頸有些粘膩,那是董家聲的淚水。 要回應(yīng)他的深情嗎?陶悠悠覺得自己的心被撕裂開兩半,無聲的淚水在痛苦彷徨中肆虐。 房間寂靜得可怕,地板冰冷堅硬,滲著絲絲寒意,陶悠悠顫抖著摸出手機給鄭耀陽打電話:“我想知道,你老師當年為什么要自殺?” 電話那頭寂然無聲,許久后,鄭耀陽開口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陶老師,你心亂了,想接受他,但是又害怕無法預(yù)測的未來,是不是?”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碧沼朴平咚沟桌锎蠛?。 又是長久的沉默,陶悠悠絕望地想掛電話時,鄭耀陽開口了。 “當時社會輿論沸騰,她壓力很大,而我沉浸在甜蜜中,沒發(fā)現(xiàn)她已瀕臨崩潰,除了輿論帶給她的壓力,因我的年少輕狂,我們某些地方也有矛盾,可我遲鈍地沒感覺到是矛盾,我想綴學(xué)做工賺錢攢錢買房子跟她結(jié)婚,她不同意,種種矛盾加上誤會,于是她再也無法承受。” 就是說,他們的愛情之舟內(nèi)部已千瘡百孔,外界的風(fēng)浪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曾經(jīng)那么深愛還會產(chǎn)生矛盾,還會承受不住打擊! 陶悠悠失神問道:“你們之間的矛盾,如果不是師生身份,如果不是你比她小了那么多,會是矛盾嗎?” “不會,至少不會帶給她那么大的壓力?!编嵰柕吐曊f,不愿承認,卻不得不承認。 陶悠悠茫然地掛了電話。 看著窗外夜色暗沉,遠處馬路上燈光像星火在水中倒影在流動,閃爍迷離里,不同時期的董家聲的面容出現(xiàn)在陶悠悠面前。 年少稚氣未脫時桀驁不羈,長大后俊眉修目,專注地望著她時眼里溫暖的笑意冰雪也為之融化。 無形的烈火迎面撲來,灼得人皮rou焦痛,酸楚和恐懼混合交纏,像荒漠的黃沙暴飛揚,陶悠悠按住火辣辣疼痛的胸口,勉強支撐著拔打了齊中天的電話。 “沒跟董家聲在一起嗎?”齊中天不等她開口就問道。 陶悠悠低嗯了一聲,咬了咬唇,說:“我想靜靜地不讓董家聲知道辭職離開正泰,你這里能通融一下嗎?” “你想人間蒸發(fā)失蹤避開董家聲?陶悠悠,你想沒想過你玩這一手還讓不讓董家聲活下去?”齊中天聲音霎地拔高,言語如尖銳鋒利的利刃直插陶悠悠心臟。 “我……”陶悠悠低聲哭了起來,她真的沒想招惹董家聲。 “真不想接受他,離他遠點慢慢淡下來就可以,別做的太決絕了?!饼R中天放軟了聲音,生硬地哄道:“別哭了,不是你的錯?!?/br> “我要是不離他遠遠的,他能淡下來嗎?”陶悠悠哽咽著問。 ☆、第47章 虎狼側(cè) 我怎么知道?我巴不得他淡下來不要你,齊中天滿腔悶火無處發(fā)作,忍了又忍,問道:“為什么不接受他,我看你對他也蠻有意思的?!?/br> 自己對董家聲有那個意思嗎?陶悠悠理不清,沒有戀愛經(jīng)驗無從分析,她只知道,她不想嘗試會將自己毀滅的感情。 “剛才大家都在沒機會,我想問你,你以前真沒給過董家聲曖昧暗示?我怎么覺得,他對你用情極深,不是單相思能醞釀出來的感情?!饼R中天問道。 “真沒有?!碧沼朴瓶鄲啦灰眩炎约汉投衣暤倪^往簡單說了,說:“可能那時他mama不在人世了,姥姥趨炎附勢不管他了,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所以……” “慢著?!饼R中天打斷她,問道:“董家聲的爸爸變心和他mama離婚,他mama跳樓自殺,他改了母姓跟父親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 “是的,他很可憐,也很有骨氣?!碧沼朴凄叭婚L嘆,沉浸在悲傷情緒中沒發(fā)現(xiàn)聽到齊中天喃喃自語似的說話。 “原來董家聲是喬董的兒子?!?/br> 知道董家聲是喬斯亮的兒子,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就通透了過來。 喬斯亮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親近青陽派,原來是在為董家聲鋪路??磥恚麑糖O山和喬安琪失望透頂,已經(jīng)下決心將正泰交給親生兒子了。 這次什么慶典都沒有辦聯(lián)誼會,跟喬斯亮的計劃有關(guān)嗎? 齊中天仔細推敲,卻有些迷糊不清。 “你覺得,喬安琪能不追究董家聲嗎?”跟齊中天說了會兒話,陶悠悠心情好了些,又擔(dān)心起董家聲?!皢贪茬骺磥砗苡洺穑瓉砭秃拗液腿嵋?,這下更麻煩了,說不定我不辭工也得給辭退呢?!?/br> “今晚之前你見過喬安琪?”齊中天敏感地問。 “嗯……”陶悠悠把五一那天的事仔細說了。 原來如此,齊中天明白了,身為高層核心,既然知道董家聲就是喬斯亮的兒子,他很快推斷出喬斯亮辦聯(lián)誼會的目的。 陶悠悠不是財會專業(yè),去了財務(wù)部又得靠自己鉆研學(xué)習(xí)沒人教導(dǎo),日子不會好過,齊中天沉吟了一會,問道:“如果公司要把你調(diào)去財務(wù)部,你要去嗎?” “我不去?!碧沼朴萍饨校f:“一會兒做助理一會兒做銷售一會兒做財務(wù),剛熟悉一個工作就換,還不把我累死了,而且弄到頭來我什么資歷都沒攢出來?!?/br> 是這個道理,而且,做業(yè)務(wù)雖然辛苦,可陶悠悠形象好,心思細膩性情堅毅,很合適,況且她現(xiàn)在已拓展出青陽,又用臨海和謝旭換了海珠,過得兩個月鄭耀陽走馬上任榕州市聯(lián)動總經(jīng)理,肯定會給陶悠悠一些單子做的,她再開拓出幾個客戶來,每月底薪加獎金拿一萬多塊沒問題,比在財務(wù)部好得多。 齊中天想了許多,潛意識里抗拒的卻是怕陶悠悠在喬太手下太辛苦太受氣,想把她護在自己羽翼下。 今晚的打人事件擾亂了喬斯亮的計劃,接下來他會怎么做?齊中天思索了片刻,說:“我去醫(yī)院給你開個病休證明,你被打的腦震蕩了,需要臥床靜養(yǎng)半個月,記住了?!?/br> “好?!碧沼朴乒怨詰?yīng)下。 “董家聲和麥柔音兩個人的電話我來打,你休息吧。”齊中天道。 陶悠悠不去財務(wù)部,麥柔音不管肯不肯都必須去,而且,還得努力做好工作,慢慢掌握財務(wù)部把喬太擠掉。 麥柔音很有眼力勁兒,圓滑通透,齊中天想了想,打電話問她:“有個年薪十萬的工作,你要不要干?” “你要包養(yǎng)我???”麥柔音懶洋洋問。 她有自知之明,雖然通過夜大拿到大學(xué)文憑,可自己除了做前臺接待的工作,別的不要奢望。 齊中天沒有再說下去,淡淡地掛了電話。 接下來的調(diào)職令,以麥柔音的聰慧,想必不難和自己這會兒的話聯(lián)想到一塊兒了,不怕她不鉆進錢眼套兒去。 陶悠悠和喬安琪兩個被打的沒住院,喬斯亮住院了。 冠心病發(fā)作,醫(yī)生說,得注意飲食戒煙限酒,還有,不能受刺激。 喬太徹夜守在床前,天明后溫柔地侍候喬斯亮洗漱吃飯,醫(yī)生晨檢后,她沒有去上班,洗了蘋果幫喬斯亮削蘋果,一面柔聲說:“你要cao心的太多了,讓荗山和安琪進公司學(xué)習(xí)替你分擔(dān)一些吧?!?/br> 喬太長得漂亮,飲食也很講究,吃蘋果都是洗凈了削皮切成丁,用牙簽挑了優(yōu)雅地小口小口吃,喬斯亮跟她談戀愛時最喜歡她挑了蘋果丁小口小口喂自己。 喬斯亮靜看著喬太一雙保養(yǎng)得纖麗潔白的手,不其然地就想起董家聲的母親。 跟董家聲的母親董曉十幾年婚姻里,董曉從沒這樣細致地照顧過他,他也曾提過讓她削蘋果切丁,董曉總說:“不都是吃嗎?那么麻煩做什么?”然后,洗了一個扔到他手里。 董曉不溫柔不體貼,可是,在創(chuàng)業(yè)之初,他在外跑業(yè)務(wù),她在小作坊里加班加點,為了省幾十一百元的工人工資,一個人做了很多個人的活,搬運裝配清掃什么臟活累活都干。 “如果那時候,我還是個窮小子,你會嫁給我嗎?”喬斯亮冷不丁問道。 喬太譚梅削蘋果的手一抖,面色微變,隨即微微笑道:“不管你是不是窮小子,你都不會讓我累著苦著的,不是嗎?” 還真是,因為她是他心中那么美好的存在,高潔尊貴。而董曉,沙礫小草一般粗糙平凡,所以他從沒有珍惜過。 喬斯亮默默地閉上眼睛。 “你要是覺得合適,我明天就讓安琪和荗山進公司來幫忙?!弊T梅溫柔地再一次問喬斯亮的意見。 “我覺得不合適?!眴趟沽林苯亓水斦f,睜開眼逼視譚梅,問道:“你覺得荗山除了花錢搞女人還能做什么?安琪動不動就發(fā)小姐脾氣,連開車撞人的事都敢干,他們進公司只會越幫越忙?!?/br> “那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沒事做,進了公司你親自教導(dǎo)自然就好了?!弊T梅軟聲說,用牙簽挑了蘋果丁溫柔地喂喬斯亮。 “小果丁吃起來太麻煩,給我拿整個的。”喬斯亮拔開她的手。 譚梅僵住,隨即又神色如常。 喬斯亮大口大口啃著,蘋果酸甜的汁水潤滿口腔,霎那間只覺通體舒暢。 還真的要這么吃才爽口。 “打安琪的那個男人聽說是通訊銷售部的,你打算怎么處理?”譚梅問。 “安琪先打的人家,你說要怎么處理?”喬斯亮反問。 “安琪是女人,女人打女人和男人打女人不是一回事?!弊T梅平靜的面容有些無法維持。 她本來以為,這事不用自己說喬斯亮也會處理的。 “先動手和后動手哪個理虧?不要再提這件事?!眴趟沽晾淅湔f。 大庭廣眾之下董事長千金挨打卻不追究!以后臉往哪擱?譚梅愕然。 “老喬,就這么算了,咱們怎么在人前抬頭?” 怎么在人前抬頭?有兩位那么極品的繼子女早在人前抬不起頭了。喬斯亮忍無可忍,正想責(zé)問譚梅一番,郭濤來了。 “昨晚的事,不知喬董和太太有什么指示?” 譚梅當然是想把人開除出正泰,但是不敢觸怒喬斯亮,腦筋轉(zhuǎn)了轉(zhuǎn),在喬斯亮開口前說:“能不能給她們調(diào)崗?財務(wù)部缺人?!?/br> 她想把人調(diào)到自己手底下折磨,喬斯亮見她落了圈套,當然不會反對,可也不會任由自己的人進了財務(wù)部后當閑人,咐咐郭濤:“把賈進和嚴全辭退,她倆進去后接替賈進和嚴全的工作。” 這兩人上個月做錯了財務(wù)報表,喬斯亮月初審核時狠訓(xùn)了一通,當時就要辭退了,因為沒有人選代替沒說出來。 “那位被小姐打的職員遞交了醫(yī)生開的腦震蕩病情證情,需休假半個月沒法上班。”郭濤說。 沒有兩個人同時進財務(wù)部,孤軍作戰(zhàn)只怕抵不住譚梅的刁難,但是也不能拖,必須趁著這個機會把人塞進去,喬斯亮沉吟。 “嚴全的工作經(jīng)常和稅務(wù)局的人應(yīng)酬,女孩子做不來,要不,把那個打安琪的男人調(diào)來?!弊T梅說。 人進了財務(wù)部,她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而且,她打聽過了,那人是銷售部經(jīng)理,調(diào)到財務(wù)部只是一般財務(wù)人員,顯而易見是降職,也算是在面子上報了仇。 知道她心中所想,喬斯亮暗暗冷笑,兒子是頭狼崽子,想收拾沒那么容易。 “按阿梅說的辦吧?!彼馗栏?。 麥柔音的調(diào)令在齊中天意料之中,董家聲的就出乎意料了。 華南區(qū)和華東區(qū)才合并接著又分折開,董家聲剛走馬上任就調(diào)離,沒了經(jīng)理,工作怎么安排有些棘手。 當然,能把董家聲調(diào)出銷售部遠離陶悠悠,他是打心底贊成的。 不過,董家聲到正泰上班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接手喬斯亮的事業(yè),而是要親近陶悠悠,將他調(diào)離通訊銷售部他肯定不同意。 董家聲是一頭犟牛,除了陶悠悠沒人收得伏他。 齊中天苦苦思索,目光落在大班桌上的子彈手機模型時想到陶悠悠,霎那間有了主意。 齊中天按內(nèi)線喊來董家聲,單刀直入道:“陶悠悠問我,能不能越過你悄悄辭職?!?/br> 越過自己悄悄辭職!她又想躲起來不見自己! 董家聲如墜萬丈深淵,明明是白天,燦爛的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熱烈地照射進屋里,可他眼前不見半分光明。 悲哀凝結(jié)起黑暗,像厚重的絕壁冰冷嚴密地將他圍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