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沈琮煩躁地抓抓腦袋,也有些惱火,“都怪趙廷那豬腦袋,盡出些餿主意,哥,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不會犯法吧?我不想去坐牢啊哥!都是趙家那小子在我耳邊唧唧歪歪,我一時酒勁上來才會——” “還能怎么辦,不燒也燒了,難道讓你去警局自首?我們家丟不起這個人?!鄙蛩及仓匦曼c了煙,吸了一口,沉著臉道:“既然都是姓趙那小子的主意,就讓他頂上好了,他家老爺子不是上頭有人么,給消防那邊通聲氣兒,就搞成是自然火災就行,事后賠償盡量豐盛一些,別讓人鬧到政府去,丟人現(xiàn)眼?!?/br> “你沒蠢到自己去放火吧?”沈思安又問。 沈琮連忙回答,“沒,沒哪,都是那小子安排的人。” “那他也不算冤了?!鄙蛩及餐嘲l(fā)上一躺,抖了一下煙灰,說:”好了,你最近就別再跟姓趙那小子聯(lián)系,沒事就回去多陪陪媽,別整日里心急火燎的,凈搞出些狗屁破事兒來,”最后又恨鐵不成鋼地補充了一句:“就算要搞也搞得干凈點?!?/br> “可是——”沈琮還沒天真到以為事情就這樣完了,他遲疑了一下道,“媒體那邊怎么辦,明天縱火燒屋的事情就要見報了,當時火燒起來不久我就看到了記者……” “媒體那邊我會處理,你明天就離開安城?!?/br> 沈琮不想再挨罵,訕訕應是,說給mama買了套古瓷器,正準備這兩天親自送回老宅。 至于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鬼知曉了,反正在離開之前,他鐵定是要先收拾了那個對他拳打腳踢的女人。 兄弟倆剛談完,和一庭就走了進來,見沈思安一個人悶著抽煙,笑問:“咱們二少爺又干大事兒了?” 沈思安來氣,丟了煙,一腳踢開面前的一張椅子,怒說,“都他媽豬腦袋,能干什么事,沒搞出人命算是長了教訓了?!?/br> …… 莊淺也是長了教訓了,被個小禽獸砸壞了臉之后,下午只能頂著巨大的壓力去上班,在同事們想看又不敢細看的眼神下,遮遮掩掩地在自己辦公室照鏡子。 升職之后她已經有了獨立辦公室,終于不用跟那群妖妖嬌嬌的小丫頭一起,她總算找到了點平衡。 焦練練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她半毀容的消息,不聲不響地跑到她辦公室來,跟看奇葩一樣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問她,“被老公打啦?” “沒有?!鼻f淺尷尬地捂住臉。 “婆婆?” “不是?!鼻f淺皺皺眉,“我都不曉得他名字,是個瘋子?!?/br> 焦練練不信,在她辦公桌上坐下來,一把奪過莊淺手上的小鏡子,左照右照,邊說,“聽他們說,你跟顧惜薔那女人鬧翻了?” 莊淺腦袋一耷,“患難見人心?!?/br> 焦練練咋舌兩聲,好奇地打量著她,“說來你也是命好,別人擠破腦袋都求不來的位置,結果讓你給撿了漏,也難怪外面那些個丫頭少年們不服氣了,不過你早點跟姓顧的女人掰了也好,你玩兒不過她?!?/br> “你來就跟我說這些?”莊淺從她手里搶回小鏡子,又開始照臉。 焦練練真是服了她的智商,湊過腦袋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家老爺子現(xiàn)在重病在床,說不定哪天就駕鶴歸西了,現(xiàn)在‘安盛’不斷有大股東開始退股,甄持根本鎮(zhèn)不住董事會那些個老家伙,你這時候不回甄家表孝心,是想等‘安盛’破產了半毛錢得不到?” “沒那么嚴重吧?!鼻f淺放下了鏡子,目光游移。 “傻大姐,你現(xiàn)在就該在老爺子病床前盡孝,而不是在這兒照你這張破臉,”兩人到底是穿開襠褲的情誼,焦練練都替她急,“經此一事,無論老爺子能否保住命,甄持是必定要接管董事會的了,一旦老爺子將手上‘安盛’的大半股權轉贈給自己兒子,豈不是等于送了你一半?” “到時候甄家破產也好,甄持找小三小四也罷,你只管安心離婚,離后賣了股份該怎么逍遙怎么逍遙,想找什么樣的情人沒有……” 莊淺咬咬嘴巴瞪她一眼,“你亂說什么,什么情人——” “喲,跟jiejie裝正經了呀!”焦練練嗤笑,“我不相信科學,就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個照片的真假,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br> 莊淺話一哽,嗆咳了一聲,然后沉痛臉道,“你也知道,我跟我老公之間沒啥感情,我……” “打住!”見她又開始祥林嫂附身開始作了,焦練練懶得理會,風風火火起身拉門離開,只囑咐她好好替自己打算,別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哭瞎了都沒用。 莊淺又悄悄摸出小鏡子,繼續(xù)靠著椅子照臉。 有的時候她很難理解焦練練,就像焦練練也很難理解,這世界上怎么會有莊淺這種奇葩?但這并不妨礙她們相處。 但焦練練提醒了莊淺一點:先發(fā)制人。 莊淺想:與其指望沈思安摧垮安盛,最后肥了他的腰包,那我為什么不自己取而代之? 于是她還沒下班就請了假,直奔中心醫(yī)院他公公的病房,結果被通知病人還在手術,要家屬靜候消息。 正逢她老公趕來醫(yī)院,見到她,甄持有些意外,莊淺卻率先紅了眼眶,幾步跑過去抱住了他,緊緊地,“阿持,你瘦了很多……” “你的臉——”甄持看到她臉上不大不小的一條紅痕,像是被什么利器砸的。 莊淺一下子松了手,轉而緊捂住臉,“很、很難看吧?” “怎么弄上的?” 莊淺支支吾吾半晌,卻只是搖搖頭什么都不肯說,最后在甄持的反復追問下,囁嚅道,“你那天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我跟小焱分手,咱們重新開始?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我跟他原本就沒有感情,是他一直拿我跟他之間的事威脅我,我不敢向你坦白,因為怕你會愈發(fā)厭惡我……” 甄持突然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連日來應對董事局那些老家伙以及惡意揣測的媒體已經令他精疲力竭,此刻面對莊淺,他原本以為又是一場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zhàn),沒想到她卻是這樣卑微地服了軟。 “你臉上的傷是他弄得?”他伸手小心碰了碰她的臉。 莊淺此時無聲,甄持卻鮮有地心疼了一下,伸手將她抱進了懷里。 夫妻倆緊緊相擁在走廊,堪堪算得上郎才女貌,前嫌暫釋。 “阿持,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爸爸遲遲不好,集團股東再持續(xù)撤股撤資的話,你該怎么辦?”莊淺擔憂地小聲道。 “怎么,你害怕跟我一起流落街頭?”甄持抱著她的手緊了緊,語調輕揚。 莊淺嗔怪地輕推了推他,“我巴不得你流落街頭,這樣才好讓你看得清楚,究竟誰是真心對你,而哪些女人只是圖你錢財?!?/br> 甄持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突然一陣柔軟,他下巴蹭了蹭她柔軟的發(fā)絲,久久沒再發(fā)聲。 半晌才道:“小淺,之前的事,對不起?!?/br> 對不起? 莊淺斂下了眸中譏誚,覺得這三個字來得這樣輕巧而不費代價,她柔聲道: “我倒是有個法子能暫解安盛的財務危機——我在報社得到的內部消息,政府已經將港口那塊地的開發(fā)權外放了,由于項目過大,開發(fā)商正在尋找合適的融資伙伴,如果安盛能有機會入股的話,憑借此項目的豐厚利潤,應該沒哪位股東會將到手的錢當紙片撒出去……” 甄持眼神一亮,驚喜地看著她,“你能介紹我跟開發(fā)商接觸嗎?” “雖然有點麻煩,”莊淺略遲疑了片刻,含情脈脈地盯著他,“但如果能幫到你的話,我什么都愿意做?!?/br> 甄持心神微動,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看走了眼:從前他老覺得莊淺呆板木訥不識情趣,可是現(xiàn)在,她分明就是乖巧憐人進退得宜。 “臉還疼嗎?”他湊近親了親她的額頭。 “還有點?!鼻f淺小聲嚶嚀了一聲。 ☆、第016章 莊淺沒有天真的以為,與沈思安的結盟只是一句空話,可也沒想到他開出的第一張牌就讓她膽顫心驚。 “主編,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那么多家媒體都言之鑿鑿……” “就是因為同行都眾口一詞,我們才更應該完整地還原真相。”莊淺推開桌上的新聞稿,輕描淡寫,“縱火?這年頭古惑仔都不靠收保護費為生了。再說我有準確的消息來源,最遲今天之后,有關部門就會出通告辟謠,證明這只是一場自然火災,到時你只管等著看多家報社齊齊自己打臉?!?/br> 她們是在談論港口的火災事件。 “可是我還是覺得這樣太冒險——” “不冒險哪能有收獲?”莊淺抬起眼皮看了愁苦臉的小姑娘一眼,語氣嚴厲,“猶疑不決,瞻前顧后,整日里就知道唧唧歪歪懷疑別人靠關系上位,這就是為什么如今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們這些追求真理的乖孩子?!?/br> 小姑娘被她幾句話說得委屈,根本不敢還嘴,帶著稿子去修改了。 辦公室的門剛一關上,桌上文件就會稀里嘩啦砸了一通。 莊淺掏出手機迅速撥號,電話剛一接通,她怒紅臉低吼,“姓沈的,我說過別逼我做你那些王八羔子見不得人的事!” “莊小姐?”電話那頭卻是和一庭,他清了清嗓子,公事公辦道,“沈總讓我提醒莊小姐,別忘了晚上的酒會,他說要親自謝謝莊小姐的幫忙,上次在‘千度’您與小琮的不愉快,他很遺憾?!?/br> 莊淺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還被里面藏著的銳針給刺了一下,悶著痛,陰郁著臉掛了電話。 中午午休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個包裹,里面是一套純黑色經典款禮服,不是她鐘愛的顏色,但魚尾纖腰的設計勉強合眼緣,露肩掩胸,不會顯得輕浮又不失格調,特別適合她這種酒會‘配角’。 傍晚的時候,甄持來接的她,看到她的打扮,他眼中明顯的驚艷小小愉悅了莊淺一把。 “以前少見你穿過黑色禮服,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闭绯謸硭霊?,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側臉。 “以前你的身邊都是名模佳人,也沒我的位置?!?/br> 莊淺笑,她音調軟軟,明明滿是譏諷與冷嘲的一句話,卻無端染上了幽怨自憐,半點沒有煞風景之嫌。 甄持握住她的手,“以前的事還提它做什么,小淺,我保證,以后能站在我身邊的人只有你?!?/br> 莊淺甜蜜地笑笑,別開了目光,催促道,“快上車吧,別遲到了,給人印象不好。” 這場所謂的業(yè)內酒會是由環(huán)球國際主辦,卻云集了安城所有的商政名流,莊淺踏進觥籌交錯的宴廳,只覺跟踏進了古代帝王選妃的現(xiàn)場一般:一面是女人的斗秀場,斗才貌,斗品味,斗身邊男伴的身價;一面是男人的競技場,競權勢,爭利益,攀桂冠之上的那一根鍍金橄欖枝。 “怎么不見環(huán)球國際的沈總?”甄持與舊友寒暄一番之后,趁著添杯的空隙,小聲問莊淺,“你不是說有辦法讓我跟他談融資事宜?” “看樣子對方是還約了不少商家?!鼻f淺安撫道,“不過你放心,環(huán)球國際的和副總是我一個朋友,他給我透露過消息,沈總確實是中意與安盛合作的,如今辦這場就會,不過是走走過場?!?/br> 甄持放了心。 果然不一會兒,和一庭就撇開了無數(shù)商政大佬,專程來邀請他上雅間詳談,正合甄持的意。 莊淺看著兩人離開宴廳,滿意地抿了一口酒,結果一下子就嘗出是辛辣的l,讓她整張臉都皺了皺。 原地站了片刻,她剛要轉身去換酒,結果回身就撞上一人,鼻翼間一下子竄進的酒味濃厚。 莊淺一抬頭看清楚撞到的人,原本到嘴的致歉一下子都變了樣,“你還有臉出現(xiàn)!” 沈思安笑著沖遠處一個男人舉了杯,然后才輕帶著她離開人群,等到那些小聲的交談聲不復入耳的時候,他才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眼,點點頭道,“嗯,挺漂亮,看樣子我眼力勁兒不錯?!?/br> “可惜你區(qū)區(qū)一件衣服不值得讓我這樣冒險,”莊淺冷了神色,“我說過不會做違法犯罪的事,這次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協(xié)議?!?/br> 沈思安瞧著她怒紅的臉蛋,笑得意味不明,“你口口聲聲不要不要,可不是也配合得挺自然?” 莊淺瞪著他。 沈思安緩緩低下頭來,額頭親昵地抵著她的額頭,指尖緩緩滑上她臉上姣好的肌膚,沉聲道,“乖一點,別跟我玩心計,你想要什么可以直白地告訴我,千萬別用現(xiàn)在這種自以為聰明的欲拒還迎,否則結果很可能沒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莊淺別開臉躲過他微熱的呼吸,沒出聲。 就聽見他接著道,“你知道利益是伴隨著風險而來的,這次火災報導,方法用對了,可以將你推上新興傳媒更高的位置,至于高到哪里,取決于我的意愿——而你急于向我表達不滿與憤怒,不過是想將我的意愿拉至傾向于你的那邊而已?!?/br> “我沒你那么無恥!”莊淺推他。 “做個貪婪的野心家不叫無恥,”他貼向她的耳邊道,“我這樣說,有沒有讓你內心的罪惡感少一點?嗯?” 莊淺心跳如擂鼓,不只是因為兩人太過靠近的距離,還是由于他處處一針見血的話語。他們此刻是站在四樓的落地窗前,外面的天空有漂亮的煙花綻放,她渙散的目光漸漸在那些飛濺的煙火間凝聚,她有想過該張口辯駁點什么,卻又覺得沒有開口的必要。 被人猜中心思是恐懼。 恐懼過頭是憤怒。 她不想表現(xiàn)出憤怒,來給他利用她弱點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