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莊淺有些緊張,舌頭開始發(fā)干,愁苦著臉小聲說,“我這次惹上麻煩了,程順安死在我公寓,而且就死在面前,被人放暗槍打死的,血都濺了我滿臉。當(dāng)時情況很緊急,子彈嗖地一聲就打破了玻璃飛進來,我那時候都以為自己要死掉了的……” 她說話的時候,雙手食指絞來絞去,是真的焦躁不安。 沈思安聽她說得驚險,下意識緊張地打量了她一遍,見她渾身上下沒有明顯的傷口,方才冷冷別過了眼。 又聽見她說,“你別覺得我是故意要跟你過不去,我只是想找程順安問幾句話而已,可你遮遮掩掩不肯我見他,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原本是問過話就要將人送還給你的,可是現(xiàn)在——” 沈思安插話,“那你問到了?” 莊淺:“嗯?” 他重復(fù)一遍:“你要問他什么?結(jié)果都問到了?” 莊淺有些懨懨,低下腦袋掰手指頭,“算是吧,其實我自己也能猜到幾分,不過是確認(rèn)一下而已?!?/br> 她一副明顯不想多談的樣子,沈思安竟一時摸不準(zhǔn)她話中真假,也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幾分真相,又或者什么都知道了,現(xiàn)在故意來跟他裝糊涂。 剛剛是他沉不住氣搭理了她一句,豈料接下來就沒完沒了。 莊淺見他肯跟自己搭話了,就心里自我安慰了一把,也不管人愿不愿意聽,就立刻吧嗒吧嗒說開了: 還說得挺誠懇,“我知道自己有的時候是做得不對,情緒偏激不受控制,但是你也算是罪有應(yīng)得,所以□□一刀這事兒,我是不會跟你道歉的?!?/br> “但是一碼歸一碼,程順安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現(xiàn)在搞成這樣我也很不舒坦,我現(xiàn)在家里都不敢待,我懷疑我公寓鬧鬼,今天凌晨入睡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呼吸聲和腳步聲,睜開眼又什么都沒有……” 見她跟附身祥林嫂似的,委屈地說個不停,沈思安眼神都冷透了。 他別過臉,再也不想看她一眼,拿過枕側(cè)的一份文件徑自翻看,就當(dāng)她嘚啵嘚啵的聲音是配樂。 他心里明鏡兒似的:這女人稀里嘩啦一通,無非就是圖個自己心理安慰,就跟那些求神拜佛的信徒一樣,她哪兒管你當(dāng)事人理解不理解她,橫豎她自己吐露一通了,心里就爽了。 然后就可以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繼續(xù)胡天胡地了。 莊淺一直在他床前說了好久,她語速不快,時常給予他接話的空間,可沈思安偏就半句話不接她的,就讓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唱到后來她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聊,喝了口礦泉水潤喉之后,就說: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特別蠢,誰對我假好還是真好、假好有幾分假、真好有幾分真,我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我對你是假好還是真好?”沈思安倏地轉(zhuǎn)過身來,文件往大腿上一壓,抬起她的下巴問,“那你倒是摸著你的黑心肝說一句,我對你,是假好還是真好?” 她又立刻啞巴了,像只上吊的蠢鵝,瞪大的眼睛就望著他,死不瞑目似的。 沈思安真想用點勁兒一把掐死她。 最終卻只是憤憤地將手收了回來,緊抿著唇線臉色緊繃。 兩人之間死一般的沉默維持了良久。 后來—— “是真好的?!?/br> …… 沈思安身體微僵,提醒自己剛才是幻覺,眼都未動一下。 莊淺咽了口口水,伸手過去碰了碰他的手背,悄悄覷了眼他的表情,懵懵說,“我覺得你對我是真好的,你說呢,思安?” 你說呢……你說……呢…… 她還這樣叫他的名字…… 這絕對是幻覺了! 沈思安猛地轉(zhuǎn)過眼來,莊淺被他嚇一跳,以為是偷窺被發(fā)現(xiàn)了,趕忙心虛地將手收了回來,立刻轉(zhuǎn)移話題,“你要吃蘋果嗎?我削給你吃。” 她不由分說開始削蘋果,沈思安不置一詞,只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莊淺低著頭,也不管他有沒有在聽,自己邊削蘋果邊小聲說,“我覺得你對我是真好的,好到什么程度呢?七八分的程度吧。以前我覺得九分是緣分,十分是愛情,超越十分才可以白頭偕老……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想多了?!?/br> “以前我覺得找老公要找風(fēng)度翩翩的,這樣帶出去有面子,放家里賞心悅目。他一定不能像我父親一樣不顧家庭,又不能像那些窩囊廢一樣只顧家庭,更不能是個浪蕩子,拈花惹草,處處留情……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想太多了?!?/br> “現(xiàn)實就是,你永遠找不到最完美的,因為最完美的是念想——但卻可以找到最合適的。” 她語氣一頓,深吸了一口氣,最后一塊蘋果皮削落。 莊淺將蘋果劃成塊,抬起頭,遞一塊給他唇邊,笑著問,“吃嗎?” 沈思安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還可以笑得這樣明媚而真實,直鉆人心底。 思緒有一瞬間停頓,他僵硬地含下她遞來的蘋果,幾口之后,食不知味地下了肚。 莊淺又劃拉一塊遞過來。 沈思安微覺曖昧,竟然破天荒尷尬了,語氣僵硬地說,”我自己吃……吧?!?/br> 眸光輕輕掃了一眼她帶著笑意的側(cè)臉。 莊淺聽著他中途轉(zhuǎn)變的語調(diào),好笑地彎了彎唇角,攤手將剩下的蘋果遞給他。 沈思安接過蘋果,胡亂幾口咬完,然后見她此刻心情似乎奇異地不錯,他出乎意料地問了一句破壞氣氛的話,“程順安的尸體呢?人死了就算了,你把他的尸體給我。” “尸體啊,”莊淺抽紙巾擦手,漫不經(jīng)心回道,“不知道,可能沉江了,也可能喂狗了?!?/br> “你說什么?” 沈思安臉色瞬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厲聲問,“你也知道這件事不會善了,現(xiàn)在將他的尸體交給我,你還有抽身的機會,別不知死活?!?/br>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莊淺眸中笑意一點點散去。 她抬眸睨他一眼,聲音輕而冷,“他是殺死我mama的兇手,是陷害我父親的真兇之一,我沒出手殺他,并不代表我希望他活著,更不代表我希望他死得其所——你聽明白了?” 重重扯開他的手。 沈思安呼吸一窒。 “你要他死也好活也好,現(xiàn)在人都死了,你再大的不滿也都該消了,”沈思安見她眉目冰冷,不自覺緩了緩語氣,沉聲問,“你到底將他的尸體藏哪兒了?告訴我,小淺?” 莊淺仔細(xì)打量著他此刻的表情,心中微妙,疑惑頓生: 得知程順安死去的時候,他沒有多余的情緒,只有那種溢于言表的生氣,針對她的生氣,其余倒像是沒這回事兒似的,似乎程順安是死是活,于他而言并沒有影響; 可得知程順安尸體不見了的時候,他最初那一瞬間的表情,簡直稱得上滔天的震怒。盡管因為對象是她,他將這種震怒刻意壓抑過了,但依然余意猶存,令人心驚膽寒。 莊淺微蹙了蹙眉,試探著說,“信或不信,我真沒藏著他的尸體,我沒有那種惡心的癖好?!?/br> 許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心翼翼,又聽出她語氣壓抑,沈思安眼神一惱,沒再逼問。 片刻,他伸手握過她冰涼的手,下顎蹭著她的發(fā)頂,深吸了口氣說,“……算了?!?/br> 算了。 兩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是對她算了,不想再為難她,卻不是對這件事算了,不再追究。 莊淺聞言,心中松了一口氣之余,滋味雜陳。她垂下了眼瞼,一時無聲。 許久,她蜷緊在他掌心的手指突然輕動,小心碰了碰他溫?zé)岬恼菩?,一下又一下輕撓。 沈思安垂眸看她,目光中戾氣已經(jīng)散盡,“怎么了?” “沈思安,你兩年前的求婚,現(xiàn)在還作數(shù)嗎?” 莊淺注視著他的深不見底的瞳孔,突如其來地問。 ☆、第068章 “你兩年前的求婚,現(xiàn)在還作數(shù)嗎?”莊淺一手撐在病床上,輕飄飄地問了床上病號一句。 問話的時候,她竟然有種羞恥play的感覺,奇妙又刺激。 沈思安半截被子蓋在身上,一聽她提到“求婚”,新仇舊恨瞬間一起上了,手都快將被子扯爛。 但到底不是十幾二十的小年輕了,他已經(jīng)過了熱血沖動的年紀(jì),雖然被人一騙再騙有些憤怒,可這種憤怒是不能輕易表現(xiàn)出來的。 怔愣也就是兩三秒的事情,他很快壓下了心頭翻涌而起的情緒,冷冷說: “兩年前的事情誰還記得?” 莊淺一下子急了。 “怎么不記得了?你才多大點歲數(shù),兩年前就不記得了?”她一聽他這種語氣,當(dāng)場就不舒服,趴床沿就要去扯他被子,要把他別開的臉掰過來,邊說,“那時候在我mama葬禮上,你跟我求過婚的,我也沒嫌你連戒指都沒一支,我當(dāng)時就答應(yīng)了的……” 你他媽答應(yīng)個屁! 說謊精沒有好下場! 沈思安狠狠揮開她的狗爪子,顧不得牽動傷口,他猛地翻坐到床沿,冷眼瞧著她盡是不滿的雙眼,一時心火萬丈卻竟然找不出話來罵她。 最終,他急喘兩口氣呼吸不順,怒道,“莊淺,你滾,你現(xiàn)在立刻給我滾,滾得遠遠地?!?/br> 莊淺被他一下子拂開,一時不查差點摔到地上,當(dāng)下也不好過了,委屈地罵他,“你還是不是男人?自己求過婚又不認(rèn)帳,我不過是問了一句你還惱羞成怒發(fā)脾氣,誰家男人像你這樣的啊,空手就想討回個媳婦兒!還要人家倒貼你!你還要不要點臉?” “活該你打一輩子光棍兒……”說著氣不過,她站起來重重推了他一把。 沈思安沒想到她還能這樣倒打一耙,整個人被她罵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被她猛地推到了病床上—— 后背一下子抵上床板,傷口痛得他臉都白了白,狠狠倒抽了口涼氣。 “你沒事吧?” 莊淺推了他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下手重了,現(xiàn)在一看他嚇人的臉色,她立刻知道壞事了,緊張地靠近了病床兩步,想伸手來扶他。 “你別過來!” 沈思安鐵青著臉吼她,自己從床上坐起來,也不知道背后傷口是不是裂開了,總歸疼就一個字,但此刻她能分散他大部分注意力,所以也顧不上傷口真有多疼。 莊淺還是厚著臉皮在床沿坐了下來,心知他現(xiàn)在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她目光擔(dān)憂地看著他,“你傷口不要緊吧?我給你叫醫(yī)生?” 沈思安臉色綠了又綠,目光陰沉,“莊淺,你究竟想怎么樣?” “我們結(jié)婚吧?!?/br> 莊淺迅速說完,又伸手去牽他的手,認(rèn)真再說了一遍,“沈思安,我們結(jié)婚好不好?” 空氣有一瞬間停滯,良久,才重新開始流動。 “……你、你剛才說了什么?” 沈思安整個人都僵硬了,死死盯著她半點不帶玩笑之色的眼睛。 莊淺握了握他的手,語氣溫婉地將準(zhǔn)備好的話說出來,“能踩在三十歲的尾巴上再結(jié)一次婚,運氣好的話,我們也許明年就能有孩子,然后我什么都既往不咎,就專心在家陪咱們的孩子,陪你;就算運氣差一點,咱們也能和平離婚,撕破臉都不是我們會做的事,這樣我們也都沒什么損失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