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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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府里的人當真都是一群人精,出了點風吹草動就開始坐不住了了。 周大夫早上才說過她懷著身子不宜cao勞,需要多休息,心里一定便想叫夏堇出去說自己午睡還沒醒,借此回絕了她,卻見青瑤一臉驚訝地走來,到跟前道:“奶奶,是三奶奶來了。” ☆、第92章 撥開云霧 沈君佑照舊是日頭未落就回來了。 璧容一邊伺候著沈君佑更衣,跟他說起了下午的事,“頭會兒大奶奶和三奶奶來過了,與我說了一會兒話,大奶奶還送了一筐蘋果來,我收下了。” 沈君佑換上了常服,淡淡地“嗯”了一聲。 先不說眼前的局勢如何,就是三奶奶這個一向事不關(guān)己的人竟過來串門,她可是足足新奇了好久,雖然只是往來似地坐了坐,并未說什么。 可沈君佑臉上卻是半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恍如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璧容不由得好奇了起來,湊過去道:“我好像聞見了什么味道,爺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如也與我細說一。二?!?/br> “早上大夫怎么說的,又忘了不成?!鄙蚓涌匆婅等萜策^臉去憤憤的努了努嘴,不禁起了挑逗的心思。 低頭俯在她耳邊道:“真想知道?” 璧容聽了眼睛一亮,立刻轉(zhuǎn)過頭來,期待地朝他點了點頭。 沒辦法她想來是個萬事都做好準備的人,實在不喜歡被蒙在谷里,到時候出了事情只有慌不擇手,何況這會兒她實在是好奇心重的很。 沈君佑笑著朝她伸了伸手,在她耳邊道:“明個兒你就知道了?!?/br> 璧容悶悶地耷拉下了頭。那時,她并不知道沈君佑口中的事是那般晴天霹靂,叫沈家頓時天翻地覆。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除了各院灑掃的婆子和各院值夜的丫鬟,大都還在睡夢中沒有醒來。 秋芳齋里更是一片寂靜。 最后面一間灰色筒瓦,清水墻的小院里,一扇嵌螺鈿的黑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一個身穿碧青色交領(lǐng)羅衫,牙白色撒花挑線裙子的女子悄悄地走了出來。 秋芳齋的外面停著一頂絳紫色帷步的軟轎,后面還有一頂?shù)迩嗌〔降?。紫色軟轎里的年輕婦人聽見動靜輕輕掀起了小窗上的簾子,見少女從秋芳齋出來進了后面的轎子,才吩咐了轎夫一聲,兩頂轎子無聲無息地匆匆離去。 約么一盞茶的時間,兩頂轎子緩緩聽停在了一處有些破舊的院子前。 灰白色的墻皮像是因為年頭太久的緣故而有些斑駁,和沈府里的其他地方相比,實在顯得格格不入。正面有道緊閉著的如意門,此時剛過了卯時,里面還插著門閂,側(cè)面是道窄小的黑漆角門,多是送飯食的丫鬟婆子由此進入。 院子就是個一進的小院,推開門迎面三間帶耳房的正房,院子倒是打掃的很干凈,青石磚鋪地,東邊角落里種了一合抱粗的尾葉樟,院子本不大,只因中間什么都沒有擺,反而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沈沅娘和三奶奶一前一后地走了進去。 正屋里隱約有著輕微的動靜,上一次來這里還是去年年初,一晃經(jīng)過了一年半多,沈沅娘不覺有些恍惚。 兩人站在屋檐下,透過微開的窗子望進去,屋內(nèi)長幾上供著金身的西方三圣,側(cè)面墻上還掛著一張黃綢緞面裱的四大菩薩像。香案上的三足銅香爐里插著三根長香,一個穿青綢緇衣頭戴僧帽的中年女尼正閉著眼睛跪在蒲團上禮佛,面容是常人你難有的平靜虔誠。 “三嫂,我們走吧。”沈沅娘低下了頭,聲音有些哽咽,“姨娘禮佛時一向不喜歡別人打攪?!?/br> 三奶奶看了看她,點點頭,兩人默默地原路走了出去。 “都想仔細了嗎?一旦做了……可就回不了頭了?!比棠搪曇暨€是那般冷淡,尤其在這樣寂靜的清晨里。 很早以前,好像是她剛開始生病那幾年,那個冬天尤其的冷,太太只給了她一小簍的炭火,卻要燒過整個冬天,她只得每日節(jié)省著只叫丫鬟臨睡前燒傷小半支,稍微有些暖就熄了火。 那時候,三奶奶來看她,給她帶了兩件新作的緞面小襖,一簍子和太太屋里一般的銀霜炭,還對她說了那些從沒有人對她說過的話,直到今天也不曾忘記過。 在大宅門里,不是你小心翼翼,關(guān)起門來就能躲過那些爭斗,別人就不會因此來害你,你不在意別人,可自有人在背后惦記著你,要么求生,要么求死,只有這兩個結(jié)局。 沈沅娘的腳步頓了頓,轉(zhuǎn)過了頭去,“三嫂的話我都記得的,如今,我不想再躲下去了。” 自年下除夕那日,大老爺去大夫人屋里守了一次歲,就沒有在踏進去過,不過大老爺和大夫人感情淡薄在府里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早就見怪不怪了。 想當年春暢里那位季姨娘在世的時候,大老爺除了年節(jié)回府給太夫人請安,一年里也見不著人影。 東邊院子里打掃庭院的婆子正坐在二進如意門門口的石階上拿帕子扇著汗,這會兒午時剛過,日頭烈的燒人,只能借著上頭寬闊的門檐尋處蔭涼。 透過石墻上的圓形雕花罨畫窗,那婆子遠遠瞅見一個身形高大的人步行而來,不敢置信一般抬手使勁揉了揉眼睛,驚得只差掉了下巴,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地跑進了內(nèi)院去。 “何mama,盧mama,老爺,老爺過來了!”那婆子一路叫嚷著來到西稍間。 黑漆鼓腿彭牙圓桌上擺著一大盆剛燉熟的蹄髈,旁邊還有一只甜白瓷的大海碗,裝著熬得增白的大骨湯,空氣中彌漫著nongnong的rou香味,那婆子一推開門,不由得貪婪地吸了幾口。 何盧兩個婆子正坐在邊上吃得正香,冷不禁地有人推了門進來,嘴里嚷嚷著大老爺來了,驀地一怔。 那盧婆子最先反應過來,撂下手里啃了一半的蹄髈,急問道:“你可看清楚了?人走到哪里了?” “奴婢看的清清楚楚,估摸這會兒已經(jīng)到了院門口了?!?/br> 兩個婆子嚇了一跳,忙抓了挑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推門叫來那個叫綠漪的大丫鬟過去大夫人屋里好歹拾掇一把,端了那湯碗和兩碟還算齊整的菜進了屋。 果真如那報信的婆子所說,一眨眼的功夫就聽見外面的下人紛紛道:“給老爺請安?!?/br> 沈大老爺徑直推開了正屋的門,何盧兩個婆子正裝著在一旁布置著午飯,綠漪攙了大夫人坐起來,幾人聽見動靜轉(zhuǎn)過頭,忙屈膝請安。 大夫人聽見屋里的人喊大老爺,呆愣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不過被那兩個婆子整治了兩日,臉色就一片蠟黃,臉頰深深地凹了進去,顯得一雙顴骨尤其的突兀。 方才一進門時便聞見屋里有陣久不通風的異味,此刻再見了床上那行如鬼魅一般的老妻,沈大老爺皺緊了眉頭。 那兩個婆子顯然也是早聞到了屋里的味道的,只是礙于時間太緊,來不及開窗通風。 那何婆子眼睛咕嚕嚕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走上前去,“大夫說太太這病吹不得風,奴婢們也不敢開窗透氣,大老爺還請多擔待些?!?/br> 沈大老爺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回自己屋里去,我有話要與太太說?!?/br> 何婆子眉頭一顫,看了大夫人一眼,擔心她會和大老爺告狀說她們的不是,可轉(zhuǎn)念一想大夫人至今還沒有一次能清楚地吐出兩個字來,故而把心放回了肚里,應聲退了出去。 大老爺去看大夫人的事情,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傳的人盡皆知,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 墨竹院里 夏堇笑著把外頭聽到的猜想權(quán)當笑話一般一樣一樣地說給璧容聽,“……竟然還有人說老爺會不會是念起了舊情,和太太該重歸于好了?!毕妮类坂鸵宦曅α顺鰜恚谥斓溃骸疤缃衲前隳?,老爺不被嚇著就萬幸了?!?/br> 璧容心里卻嘀咕著此時也如何瞞過沈君佑才好,除夕那日老爺去太太屋里守歲時,沈君佑那整夜的沉默她是看在眼里的。 正當此時,秋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震驚。” “奶奶,太太方才昏死過去了……” 璧容一怔,訝異地看向她。 秋桐緩了口氣,把外頭聽來的事一五一十的回稟著,“……大老爺剛走,太太就昏死了過去,這會兒沉香院里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兩個婆子誰也不敢做主,去太夫人那里請示了……” “怎么會如此突然?”璧容嘀咕了一聲,方才聽說大老爺去了沉香院已是不解,心里略一琢磨,忙問道:“可知道大老爺在屋里說了些什么?” “……因為大老爺下了命,丫鬟們不敢靠近,只那灑掃院子的婆子待在穿堂門口聽了個幾個模糊的字句?!鼻锿┱f著就皺緊了眉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先是聽得大老爺提了四小姐的病,太太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的叫喊,后來就聽得大老爺在屋里砸碎了花瓶,氣憤地質(zhì)問起大夫人來。那婆子站的遠,只隱約聽得大老爺提起了楊姨娘還有咱二爺?shù)纳讣疽棠?,又說了楊姨娘出家的事……婢子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這幾件事怎么就連在了一起。” 璧容也是聽得一腦子漿糊,皺著眉問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哦,大老爺推門走的時候,太太竟扯著嗓子喊出來句話,雖然說的含糊,可那婆子卻聽得仔細?!鼻锿╊D了頓,低下頭用只有幾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太太說,可恨當初自己心軟,留下了她們的命?!?/br> 他們?這是指的誰? 璧容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 大老爺一進屋就提起了沅娘,如此,該是有人去大老爺面前說了沅娘什么事才對,可究竟是什么樣的事情能讓大老爺如此氣憤地跑去質(zhì)問大夫人呢。 想那年,沈君佑的生母逝去,大夫人稱病臥床不起,只說自己被鬼魅纏了身,愣是沒讓季姨娘的棺槨進沈家,也使得季姨娘從頭至尾都是個外室的身份,連府里的楊姨娘和大夫人屋里做通房的那個故去的吳姨娘都比不過。 可大老爺那般氣氛不甘,也沒有休了大夫人,只得在廟里花銀子辦了場隆重的法事。 究竟是什么樣的事呢? 讓太太忌恨的人,跑不了就是他們這間院里,那個“他們”自己說的就是沈君佑和自己,那為何又會扯出沈沅娘的病,楊姨娘出家的事情呢? 對!這個“他們”說的不是他們二人,而是沈沅娘和楊姨娘!大夫人曾經(jīng)必定動過心思想要她們的命,甚至,很可能已經(jīng)做過些什么害人的事情了,只是因為旁的原因,事情沒能成! 按著這樣的思路往深里略一琢磨,璧容頓時恍然大悟。 她早該想到,大夫人那般狹窄的心胸,不有所為才是讓人奇怪的呢! ☆、第93章 燈下柔情 沈君佑回來的時候照舊是酉時剛過,青沐和青瑤打了水來給他凈手,又取了干凈的常服服侍他換上,這才走進了西稍間來。 “回來了?”璧容不甚熱情地抬了抬眼皮,繼續(xù)和秋桐做著手里的繡活。 “嗯?!鄙蚓觾袅耸?,坐到對面軟榻對面的楠木交椅上喝起了茶,茶葉是上回剩下的碧螺春,泡茶的水用的是清早從菡萏水榭那片湖泊里靠案處的荷葉上采集的露水。 牛飲解燥,慢品娛情。沈君佑喝茶向來都是儒雅的很,一杯茶總要不聲不響地把別人的性子磨沒了,他卻不過才剛喝了一半而已。 譬如此時,璧容和沈君佑,一個坐在墻這頭的軟榻上安之若素,一個坐在墻那頭的交椅上淺嘗啄飲,卻是苦了秋桐,夾在兩人中間如坐針氈一般,進退維谷,手足無措。 沈君佑那杯茶好容易一口喝見了底,撂下杯子沖秋桐吩咐道:“我記得家里還有年平送來的日鑄茶,去煮一壺送過來?!?/br> 秋桐可管不得自家二爺是否真的想喝茶,一得了命,立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塊尷尬之地。 沈君佑既然先開了口,璧容也就不用再繼續(xù)裝淡定了,緩緩道:“今日家里出了大事,想必爺早就聽說了?!闭f著,她的聲音不由冷了幾分,“這般大的事情爺可是把我瞞的緊,事先半分也沒有料到。” 其實一開始沈君佑確實是不想她跟著cao心,可后來看著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偷搞小動作,竟然還叫夏堇去給關(guān)恒下套,威逼利誘打聽自己見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便不由得來了興致,想要和自己這個足智多謀的妻子斗一斗法。 “看來你已經(jīng)猜到了。”沈君佑毫不掩飾地笑道。 “若不是太太氣急之下開了口,我可猜不到四姑娘竟然是裝病。”璧容說話時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哦?”沈君佑訝異了一聲,“倒是沒聽說太太說了什么明白話,看來我這里的消息不及夫人這里的準確?!?/br> 璧容暗自冷哼了一聲,事情只怕都是你一早安排好了的,還談什么消息準不準確。 “能叫太太如此氣急,必定是早先不知情的事,或者說是被眼睛看到的東西蒙騙了過去,除了裝病我倒是想不出還有什么旁的能叫四姑娘躲過了太太的手去?!辫等蓊D了頓,抬頭瞥了沈君佑一眼,“不過,我倒是沒想過四姑娘能有這樣的勇氣?!?/br> 沈君佑聽她分析的頭頭是道,他這步棋走的十分隱蔽,旁人絕不會聯(lián)想到他的身上,此刻被璧容揭破,不由得對眼前人刮目相看。 璧容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抬起頭看了沈君佑一眼,“爺?shù)挠嬛\百無一漏,妾身沒什么要說的,只是眼下,妾身不想和爺說話?!?/br> 說罷,停了手里的繡活,收拾好了針線笸籮,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嗯?不想和他說話?沈君佑頓時呆住。 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吃了閉門羹,而且這人還是他的妻子。 他知道她并不是一個柔弱乖巧的女子,反之她睿智、機敏,又能適時地懂得狡詐,借力打力,只是太過聰明的人往往也很固執(zhí),并不容易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