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里屋外都透著幾分無聲的尷尬。

    秀蓮忙跑過去扶過了宋母，熱絡(luò)地說起來：“呀，大娘怎么過來了，身子可養(yǎng)好了？叫秀姐兒娘倆過來就得了，怎么還拖著金武過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br>
    聽秀蓮這么一說，璧容才注意到宋金武的左腿走起路來有些跛，后來才知道他是前陣子上山打獵時摔折了腿，大夫說就算治好了，跛腳的毛病也是要落下的。

    “姑……二夫人好。”說話的是個八九歲大的少年，長得高高瘦瘦的，穿著件半長的粗布衫，跟在宋金武身后。

    這是？小虎子？

    璧容側(cè)過頭，用眼神問向劉氏。

    劉氏輕輕地點點頭。

    鄭家哥倆兒和沈君佑在外面等了許久也不見眾人出來，便進來叫人，看見宋金武也是一愣。

    沈君佑卻是不明白這里面的事，徑自走到璧容面前。

    “爹爹?！比缫馍爝^胳膊叫沈君佑抱。

    “她可又調(diào)皮了？”沈君佑笑著從璧容手上接過如意，逗弄的吻了吻她身上的奶香味，這一年好吃好喝的叫如意長胖了不少，小胳膊小腿都似蓮藕一樣一節(jié)一節(jié)的，璧容抱著她越發(fā)顯得吃力了。

    “還好，就是見了她小舅舅，便纏個不休。”璧容笑道。

    沈君佑聽了就有些吃味，可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抱著女兒盡可能地遠離天業(yè)。

    這孩子氣般的行為叫璧容忍不住發(fā)笑。

    無意間地與宋金武看過來的目光相撞，笑容驀地僵在了嘴角處。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再回首，已是恍然如夢，往事成空。

    那些陳年舊事淅淅瀝瀝的重新涌上心頭，留在璧容心頭的不是遺憾和懊悔，只是一抹淡淡的恍如隔世的慨嘆。

    如果……如果人生能有如果，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另一個結(jié)局？

    “想什么呢，要去入席了?！鄙蚓釉诙呡p輕的提醒她。

    璧容聞聲抬起頭。

    陽光斜斜地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臉上，泛著淡淡的光澤，那俊朗的面容，含笑的眉眼，讓人看上去如此的賞心悅目。

    她忽然又覺得命運本該就是如此，前世今生，緣起緣滅，注定只有對的人才能攜手走到最后。

    ☆、第129章 沅娘心事

    六月初的時候，沈君佑在南城胡同開了一家專門制作妝花料子的分店，擢了關(guān)恒去做新鋪子的二掌柜。

    鋪子開張的頭一個月，就接了一筆一百匹妝花緞子的買賣，訂貨的人家住在京城，未免途中出了什么岔子，沈君佑特請了兩個鏢行里的鏢師護航，親自將這批貨物運去了京里。

    昨個夜里如意突然發(fā)起了熱，哭鬧了一宿，到了清早退了熱才沉沉睡去。

    璧容正歪在大炕上小憩，夏堇走到近前，輕聲喚了她起來，說是莊子上送來了今年的進項、支出，急等著要，需要她過目。

    從五月初，璧容開始慢慢地學(xué)起了管家的事宜，好在之前母親教過她一些，如今又有著陳管家和全mama再旁指點，倒也做的還算順手。

    璧容強打起精神，轉(zhuǎn)到西次間的書案前坐下。

    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才看完，璧容擱下筆，問向夏堇：“二爺走了幾日了?！?/br>
    夏堇在心里算了算：“有七八日了吧。夫人別擔(dān)心，估么這會兒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

    璧容點點頭。

    門外丫鬟稟報說關(guān)恒家的來了。

    夏堇笑著道：“指不定也是等急了，過來打探消息的?！?/br>
    璧容聽了也咯咯地笑，對門口道：“快叫她進來?！?/br>
    秋桐一進來便瞧見璧容和夏堇直愣愣地沖著她發(fā)笑，笑的她心里直發(fā)毛，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又走到了鏡子前面仔細看了看，確定自己臉上并沒有什么能惹人發(fā)笑的東西。

    夏堇清了清嗓子，走過去，打趣著秋桐，“關(guān)掌柜家的，可是過來問關(guān)掌柜何時回來的？”說完，忍不住自己先咯咯笑了起來。

    秋桐被她笑的雙頰染上兩抹緋紅，伸了手便過來彈她腦門，嘴里道：“叫你胡說八道地打趣我！看我不好好地治治你。”

    夏堇嚷嚷著滿屋子躲，連連討?zhàn)垼锿┻@才停了手。

    “那你不好好在家?guī)Ш⒆?，跑過來干嘛?！毕妮莱耙淮笤缏犖夷镎f如意昨夜發(fā)了熱，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br>
    “你過來了，易哥兒誰看著？”璧容問。

    去年三月，秋桐和關(guān)恒由沈君佑賜了婚，易哥兒便是兩人的長子，已經(jīng)六個月大了。秋桐和關(guān)恒成了親后便搬了出去，在沈府隔壁的巷子里買了一件小兩進的屋子，璧容念著她孩子小，便叫她等孩子滿了周歲再回來當(dāng)差。

    “我娘留在家里看著她呢，那小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出來的時候剛給她喂了奶，這會兒睡得正香呢。”秋桐道。

    “小孩子嘛，可不就是吃和睡，又不能像大人一樣思念這個，思念那個?！毕妮拦致暪终{(diào)地道。

    “瞧瞧這張利嘴，往后一定得找個脾氣比她硬的好好管管才行！”秋桐道。

    “你說的可不行，一定得給她找個脾氣好，能拿捏的，不然這以后兩人吵起假來，還不要把屋頂給掀翻了。”璧容挑著眉笑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極是熱鬧。

    這下便輪到了夏堇滿臉緋紅了，跺了跺腳道：“夫人，我不嫁！打死我也不嫁！”

    ————————

    五天后一大早，隨行的一個小廝率先趕回鋪子處理事情，順便轉(zhuǎn)達了沈君佑的車馬明天下午就會到。

    用午飯的時候，沅娘過來了。

    “可用過飯了，今個兒三娘做了水晶餃，坐下和我一起吃點吧。”璧容叫人給她添了碗筷。

    沅娘坐在凳子上，抬抬頭，欲言又止。

    “可是有事要和我說?！辫等葜鲃訂柕?。

    說起來，璧容已經(jīng)等了她好幾天了。月初的時候，魏先生過來和璧容辭行，說是準(zhǔn)備參加明年的鄉(xiāng)試，這就要回家用心讀書了。

    璧容自然沒有理由再挽留，便給他結(jié)了這個月的束脩，又多給了十兩銀子作為輔導(dǎo)業(yè)哥兒的謝禮。若是之前的猜想正確，沅娘必定要為了這事來找自己。

    “聽說，魏先生教到這個月月末就要離開了?！便淠锏拖骂^，絞著手里的帕子。

    璧容點點頭，笑道：“魏先生明年要去參加鄉(xiāng)試，自然是要回去讀書備考的，他前陣子已經(jīng)向我辭了職，我同意了?！?/br>
    “可，可是，豪哥兒幾人的功課怎么辦？”沅娘有些激動地急聲道。

    璧容見她如此說，索性也順著她的話賣起了關(guān)子：“這個你不必?fù)?dān)心，魏先生另給介紹了一名他的同窗，學(xué)問也是不錯的。”

    沅娘心里早就急的不行，她沒想到璧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此刻便有些病急亂投醫(yī)來。

    “不如，不如咱們留他在府里住下，反正家里這么多間房子，隨便尋一間便行，這樣他既可以讀書，又可以順便教孩子們讀書……”

    “沅娘！”璧容直直地打斷了她，面上是平日里幾不可見的嚴(yán)肅。

    “別說你們現(xiàn)在尚未議親，即使是我和你二哥同意了，你們也要注意彼此之間的距離。如此隨隨便便地便留了他在府里，可想過你自己的名聲，便是對他的名聲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是要去考科舉走仕途的，單是一個私相授受，便會叫她聲名俱損，你難道要為著自己的私心毀了他一輩子嗎？”璧容說的字字如針，扎的沅娘心里血淚橫流。

    “不是，不是，我只是舍不得他走……”沅娘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驚恐地捂住了嘴。

    璧容見了無奈地嘆了口氣，“沅娘啊，這事情你還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你不說，又叫我如何幫你呢！”

    “二嫂，我，我說，我全告訴你。”

    她與魏廣平的認(rèn)識說起來滑稽的不得了，那正值時春濃，她和丹桂正在院里撲蝶，一路走到了豪哥兒院門口，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出來的，一個用力，網(wǎng)子竟網(wǎng)住了他的頭。而后便莫名其妙地開始魂不守舍，常常自己一個人跑到豪哥兒院子那，透過外墻的雕花石窗往里面看，一個不小心看到他的臉，便像做了賊一般快速地收回頭，心里好一陣撲騰撲騰的跳。

    后來尋了個借口去了跟三個孩子一起上起了學(xué)，天知道她有多久沒碰過了書本了，可為了他她突然喜歡上了吟詩作對，常常尋了不懂的詩句去問他，又一次竟拿了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去捉弄他，看著他尷尬的模樣，她心里竟有些小小的竊喜……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璧容問她。

    沅娘疑惑地?fù)u了搖頭，在朔州的那些年，她敢說她最擅長的事情便是偽裝、隱藏，可她不知道疾病、秘密這些東西的都可以藏在心里不被人知，唯有感情，卻是一顰一笑，一道目光便能輕松出賣自己。

    “有一回我去給豪哥兒送栗子羹，碰巧見到了魏先生袖口處的一道補花，那陣法和你的如出一轍，后來又見你常常發(fā)呆失神，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吟詩作對，心里便明白了?！?/br>
    沅娘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她自小也是受過家里嚴(yán)格管教的，自然知道自己的這番行為有多出格。

    “這事情待你二哥回來我還要與他商量，只是如今魏秀才一窮二白，前途未卜，只怕你二哥未必會立刻答應(yīng)，不過你也不必?fù)?dān)心，秦觀有句話說的極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要有緣，來日方才。”

    ————————

    璧容還想著明天帶著如意去縣城門口接他，接過當(dāng)天晚上接近子時，沈君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了回來。

    一路輕手輕腳地走進內(nèi)院，打開大門，把外間大炕上歇息的夏堇嚇了一跳，沈君佑朝她擺了個噓的手勢，悄悄地走進內(nèi)室。

    案幾上點著昏黃的燭光，不時發(fā)生幾聲燭花的噼啪聲，顯得夜晚更加靜謐。半邊羅帳還沒有卷起來，璧容擁被而眠，白皙的臉上透著健康的淡淡的米分色，神色恬靜，身旁是一歲多的女兒，像個小包子一般縮成了團待在母親的懷里，嘴里時不時的吐出一個泡泡，有趣極了。

    沈君佑看著妻女的睡容，忍不住在兩人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他趕了幾日的路，胡子都沒有顧的上清理，扎在璧容臉上，驀地把她從夢里驚醒。

    正要叫喊，卻被人緊緊捂住了嘴。

    “噓，別喊，是我，我回來了?！鄙蚓釉阼等荻呡p聲道。

    璧容驚恐地看了一眼，確定真是他，才驀地松了一口氣，可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刷的流了下來。

    “好端端地怎么哭了?！鄙蚓佑行┦肿銦o措起來，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冒失惹她生氣了，正要道歉，卻見她忽然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

    “說好十日便回來的，你又食言了。”璧容貼在他的懷里哽咽地抱怨起來，只有感受他胸前的炙熱，她才能真的接受他回來的事實。

    沈君佑聽了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親昵地問道：“想我了？”

    璧容被他問的不好意思，紅著臉橫了他一眼，趿了鞋就要下床，卻被沈君佑用力一推，又推回了床上。

    沈君佑壓在她身上，一雙滿是情、欲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她，曖昧地道：“我可是想死你了。”

    說罷，鋪天蓋地的吻洶涌而來。

    “別，別……如意還在這里?！辫等莩弥障堕g喊了一聲。

    沈君佑一邊繼續(xù)著手上的工作，一邊笑道：“早被夏堇抱出去了?！?/br>
    她竟忘我的連孩子什么時候被抱出屋的都不知道。

    璧容面上一紅，索性閉上了眼……

    ☆、第130章 淺言輕語

    一場事畢，兩人均是大汗淋漓，璧容只覺得自己渾身酸軟，趴在沈君佑身上，連個小手指頭都不愿再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