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醫(yī)跟著六老太爺一道離京之前，給溫宥娘開了好幾副藥，都被六太夫人逼著溫宥娘喝了個干凈。

    那苦味兒，喝了一碗，一整天吃糖都壓不下去，更別說因擔(dān)心吃蛀牙不敢多吃糖，那一段日子都是苦茵茵的。

    當(dāng)然，就算是喝了那么多的重要，溫宥娘家的親戚還是沒來的跡象……

    說完溫余卿的身體，六老太爺又問道：“江南一帶還是沒有消息傳來？”說的是當(dāng)初讓人查溫太夫人被賣出的那些丫鬟給溫宥娘姐弟下毒之事。

    六太夫人搖頭，“已經(jīng)十來年過去了，幾經(jīng)轉(zhuǎn)賣，又哪這么容易就找到人。說來當(dāng)初她身邊的那四個大丫鬟，倒有兩個有了點(diǎn)蹤跡。另外一個，卻是一直下落不明，連個尋人的方向都沒有。”

    六太老爺也只點(diǎn)頭表示知曉了，本就時隔多年，查不明白也極為正常。

    在一邊聽著的溫宥娘卻想了紅姨娘，然后又想到了當(dāng)初仇氏身邊那位雙喜。從孟迅手中得到的案卷拓本里，溫宥娘就瞧出了雙喜這個人物與紅姨娘的諸多相同之處。

    同樣不是家生子出身，同樣深得跟著的姑娘的重用，最后一人在仇氏如愿嫁給溫家大爺后‘功成身退’，一位以姨娘的名義卻無姨娘之實(shí)呆在溫府中十多年后也‘功成身退’。

    那么有沒有可能溫太夫人身邊亦有那么樣的一個人存在？在做完了某一件事之后，也‘功成身退’了？

    所以，在尋找了大半年，依然半點(diǎn)曾經(jīng)的蹤跡都尋找不出？

    謝氏的事，溫宥娘想著也是時候說給六老太爺了。

    不過，六老太爺卻是問到溫宥娘關(guān)于余慶年與她的婚事，“聽你老祖宗說，你對余慶年并不看好？”

    溫宥娘將余慶年與周家娘子之事說了出來，“周家娘子與他一道長大的情份，尚不能讓他有所改變，宥娘又何德何能敢指望于他？”

    六老太爺卻沒把周家娘子當(dāng)回事，道：“當(dāng)初是周家不守諾，后又挑選女婿不力，哪能怪在余家郎君身上！”

    “周家娘子下面尚有meimei，且也與人訂婚，又如何拖得起？若是等六年，周家娘子已二十有二，下面的meimei也有二十。自古除戰(zhàn)亂之時，有幾家娘子二十才出嫁？那戶人家若是因此退婚，豈不是害了兩姐妹？”溫宥娘回道。

    溫宥娘膩歪死古代男人的邏輯了，好似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物，想什么時候娶，便什么時候娶，要受了委屈半分不愿，就是女方的錯。

    不等六太老爺說話，溫宥娘又道：“老祖宗，若我處在周家娘子那個位置，要底下有個小妹，難道也要我們姐妹等他六年？”

    六老太爺皺眉，一時有些啞然。

    溫宥娘不是周家娘子，所以不會走到周家娘子當(dāng)初退婚那一步。

    然而要說真那么套上去一想，六太老爺又有點(diǎn)覺得是余慶年欺人太甚。便是變通一下，熱孝成婚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府中也有人cao持。

    這么想來，余慶年也確實(shí)過于迂腐了些，不夠變通。要再想深一點(diǎn)，要是個圖名聲的，人品也說不準(zhǔn)了。

    溫宥娘見有戲，忙繼續(xù)道：“何況如今周家娘子又上京前來投奔，其心昭昭。宥娘也不愿意與她相爭?！?/br>
    在溫宥娘心里，余慶年是欠了周家娘子的。要周家娘子當(dāng)初沒有跟他訂婚，哪能遇見后面的遭心事兒呢。熱孝成婚，本就是女子吃虧了，竟然還是不肯。罵人不罵娘，打人不打臉。當(dāng)初余慶年就是活生生打了周家的臉。

    當(dāng)然，若只說這一點(diǎn)，必然不夠。

    溫宥娘又道：“就余府郎君這種性子，便是下場參加了會試得了名次，又哪適合在官場行走？更別說以后提點(diǎn)溫氏子弟，能不帶牽連妻族就已是大幸了?！?/br>
    六老太爺為何愿意過繼溫宥娘姐弟？無非也不過是為了興盛六房。

    溫宥娘前面那些話，并未影響到六老太爺對余慶年的看法，然而最后兩句卻是命中紅心了的。

    六太老爺并不指望溫宥娘嫁入高門，來攜帶娘家，然而卻是擔(dān)心溫宥娘所說，因余慶年的性子在官場上出事而被帶累。

    當(dāng)初與魏山長相遇，談得正起，魏山長說到?jīng)]有婚配的故人之子，且又是庶族，府上頗有名氣，六太老爺便覺得占了大便宜，當(dāng)場就將親事說定了。

    如今六太老爺才覺得有些后悔，當(dāng)時答應(yīng)得太快，竟是來不及打聽一些余慶年的習(xí)性，到這會兒后悔也有些騎虎難下了。

    六太老爺一時拿不定主意，又覺得應(yīng)先去尋魏山長看余慶年如何處置周家娘子之事，因此便跟溫宥娘道：“此事不急，老祖宗與魏山長也不過口中約定，庚帖也并未來得及交換。待我明日去見一見余府郎君了再說也不遲?！?/br>
    到底還是要面對面的談過了，六太老爺才能下定決心。不然人云亦云的，丟了一個好女婿，就是得不償失了。

    能得這個結(jié)果，溫宥娘已經(jīng)十分滿意。

    六老太爺也并未問孟世子之事，就讓溫宥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溫宥娘回到院子里了，卻是把冬梅與夏荷叫到自己面前，說道周家娘子與余慶年之間的糾葛。

    問道：“你們兩姐妹說說看，到底是誰對誰錯？”

    先出口的是夏荷，只聽得她說：“人家小娘子都委屈愿意熱孝成婚了，他還有哪里不滿意的？竟然要人家等六年，那下面的meimei不也得多拖了三年去？這是哪家的做派？恐怕勛貴里都沒這一份兒，更莫說世家里了！”

    溫宥娘回道：“勛貴里定是沒有，不過世家中當(dāng)是有的罷？”

    勛貴上戰(zhàn)場的多，重視血脈傳承。偶爾一門子在戰(zhàn)場上死了，只要還有一條命在，就得繼續(xù)在戰(zhàn)場上撐著。連守孝三年也大多時候被奪情，更莫說六年了。

    不過世子就不同了，世家重名，也少有武將，能守六年的也有環(huán)境。

    夏荷反駁道：“那也得看雙方年紀(jì)大小，要年紀(jì)小守六年也無大礙。不過守六年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歷了，如今有誰家還是守六年呢？”

    自從能科舉入仕之后，庶族們大多都不再有疊孝之說。就算是世家，為了與庶族爭權(quán)，也大多不再將就這個規(guī)矩。

    六年，守孝六年誰還記得誰呢。

    所以在夏荷看來，守孝六年這件事，是極為荒唐的。

    但冬梅卻道：“可兩人已經(jīng)訂婚，余先生愿意守孝六年，周家也當(dāng)遵守約定才是。又怎能退婚再嫁。”

    夏荷在一邊聽得差點(diǎn)翻白眼，“可周家也說過愿意熱孝成婚呀，是他自己不愿意。害得周家娘子如今吃這么大的虧來。”

    不過夏荷心里琢磨著，周家娘子要知道自己嫁的是個短命鬼，估計(jì)心里也后悔當(dāng)初不如多等三年了。

    見得夏荷與自己的想法一致，溫宥娘的心情便好多了，只盼著六老太爺去見了余慶年，那周家娘子能出來秀一秀存在感，好攪和了這門親事。

    ☆、第120章 六太爺保媒

    就如同溫宥娘所想，六老太爺?shù)诙毡銕еP上門拜訪魏山長，著著實(shí)實(shí)見識了一番周家娘子的手段。

    彼時六老太爺剛與魏山長告別，前去見了余慶年。然而便是余慶年的院子門前，便見著了一幅合家歡樂圖來。

    余慶年不知六老太爺前來，只低著頭正教導(dǎo)著周家娘子的女兒識字。而周家娘子就坐在一邊縫著一件明顯是男子的衣物。

    待得六老太爺站了小片刻，周家娘子疲累抬頭恰巧見到立于門外的人，才起身上前問：“請問這位老先生可是來尋余大哥的？”

    小娘子的聲音軟又糯，聽進(jìn)人耳中只覺順耳。

    六老太爺心中已猜測到這就是那位周家娘子了，只頷首道：“吾乃曲水溫氏?！?/br>
    周家娘子哪不知曲水溫氏是誰呢，只應(yīng)聲道：“竟是溫老先生來了，還請快快進(jìn)屋。先前是奴家怠慢了?！?/br>
    此時余慶年才抬頭望向門外，見是六老太爺來了，忙上前迎接道：“不知溫老先生大駕光臨，余某在此謝罪了?！?/br>
    六老太爺見著周家娘子十分熟稔的退到了余慶年身后，心中暗暗嘆氣難怪溫宥娘說不愿意與她相爭。這般的默契，可不是一年兩年可養(yǎng)得出的。

    再跟余慶年進(jìn)了屋中，不消片刻周家娘子又送了茶與點(diǎn)心進(jìn)屋。

    一番女主子做派而余慶年臉上并無露出不妥之后，六老太爺就知今日不用詢問余慶年如何處置周家娘子之事了。

    因此六老太爺便直言道：“今日溫某來，只為一事。”

    余慶年忙起身道：“有何事，老先生請直言便是。晚輩自當(dāng)承庭訓(xùn)?！?/br>
    六老太爺也不含糊，只問道：“之前那位周家娘子貌美賢淑，余賢侄可有所打算？”

    余慶年不曾想六老太爺來問的是此事，然而因心中早有決定，便將心中的想法托出，“周家娘子如今與夫家決裂，又跟娘家有隙，千里來尋晚輩投靠，晚輩只得收留其母女住下。只等晚輩會試之后，便將她們母女送回江南城?！?/br>
    因見得余慶年與周家娘子的相處，與多年夫妻并無不同，因此就斷了要與余慶年結(jié)親的想法。

    六太老爺聽得余慶年要將周家娘子母女送回江南城，然而也并未說明是送回周家，就猜測恐怕會是留在自己府中。

    因此，六老太爺就問道：“聽聞周家娘子與賢侄自幼一道長大，且先前也有訂婚，不過因守孝之事耽誤了。如今周家娘子既然又與賢侄有緣。賢侄何不與她再續(xù)前緣？想來也當(dāng)是一樁美事?！?/br>
    六老太爺不說與余慶年退婚之事，只說余慶年與周家娘子有緣分，不如再續(xù)前緣。也算得上是給余慶年一分面子。

    余慶年聽得六老太爺這么一說，先是有些惱怒，覺得六老太爺這話說得有些糊涂，隨后又反應(yīng)過來對方為何這般說，那惱怒的臉頓時又通紅了，只吶吶道：“溫老先生見笑了。只因晚輩只租了這一個小院，平日里又無人打理，才請周家娘子費(fèi)心一些。周家娘子如今正值夫孝，還望老先生莫要玩笑?！?/br>
    誰跟你玩笑，傻子才跟你玩笑。

    六老太爺心里罵著，嘴里卻道：“賢侄這話就錯了。周家娘子早已與夫家恩斷義絕，連孩子都與夫家再無干系，又哪來的夫孝？”

    話說到這，余慶年要聽不出來就不是迂是傻了，忙道：“溫老先生這是何意？可是晚輩有哪處做得不好了？”

    六老太爺其實(shí)心里根本不想說這些情啊愛啊什么的麻煩事兒，余慶年聽明白了，倒也好說了，便全推在了溫宥娘身上。

    “當(dāng)初周家娘子母女得孟世子相救，本就當(dāng)是看在賢侄你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后又因有急事前往閩州，故才將周家娘子母女盡托于我府上。我府上的小娘子與周家娘子也算是相見恨晚，在得知周家娘子之事后感慨不已。前兩日我歸京，便前來與我道。若賢侄與周家娘子若還有意，她亦有成人之美?！?/br>
    六老太爺將退婚之意慢慢說來。

    余慶年雖接了周家娘子在自己院中，朝夕相處，卻也從未想到過此事。此時六老太爺這么一說，倒將他說愣在了那，不知該如何回話。

    六老太爺見余慶年傻在了那，又添油加醋道：“我府上的娘子道，周家娘子得今日之果，蓋因賢侄你當(dāng)日之因，若能再續(xù)前緣，不止一樁美事，亦算是了解一段因果。便是先輩地下有知，也當(dāng)是欣慰?！?/br>
    要說周家娘子與溫宥娘誰能讓余慶年死去的父母滿意，自然誰也比不得余家父母當(dāng)初親自定下的周家娘子。

    六太老爺先是拿周家娘子有今日的下場都是被余慶年所害說事兒讓他心中愧疚，隨后又搬出余慶年的父母來說道，就不怕余慶年不會心動。

    六太老爺?shù)脑?，余慶年是聽進(jìn)了心里去了。

    周家娘子自幼與他一道長大，要論情分，卻是誰都比不上的。然而兩人當(dāng)初無緣，也如溫宥娘所言，是因自己之故。

    那時他父母雙雙過世，連喪事都由各方長輩齊力而為，又哪知世事艱難，便見不到周家娘子已經(jīng)十六，等不得六年，固執(zhí)己見要守疊孝，因此而見罪周家。

    等到如今，自己撐著門庭，雖有各處友朋相助，然而到底也知道了些許世事，才覺當(dāng)初對不起周家，更對不起周家娘子。

    這也是周家娘子帶子孩子前來京城投奔，他同意周家娘子當(dāng)初在溫府所言，將人帶到自己身邊的緣由。就如溫宥娘所說，周家娘子有今日的下場，蓋因當(dāng)初他的偏執(zhí)所致。他欠了她的。

    然而這與溫宥娘的婚事相比，卻又是另一回事。

    溫宥娘愿有成全之美，他也不可能不顧忌到溫宥娘的名聲。

    溫宥娘生身父母之事，他亦是知曉的。因此溫宥娘的婚事其實(shí)本就困難，要再退婚兩次，又哪再說得到好人家。

    這是害了周家娘子后，又要害溫家娘子去？

    余慶年搖搖頭，低聲道：“正因晚輩曾經(jīng)錯過，不愿再傷人名聲?！?/br>
    六老太爺聽得這話，其實(shí)對余慶年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些，然而腦子里又閃過了之前他與周家娘子的相處那一幕，又覺得那點(diǎn)好感也比不過溫宥娘日后的平穩(wěn)日子。

    “那周家娘子母女，你可有想過當(dāng)要如何處置？若是讓她們母女回到江南城，周家找上門來，又當(dāng)如何？周家再娶新婦，聽說為人不大慈愛，你可知曉？還有周家娘子的大嫂，因當(dāng)初周家娘子與你議親，其母將所有陪嫁折做嫁妝，因此與周家娘子不合。這些你可都有考量？”

    六太老爺劈哩啪啦一堆說下來，又把余慶年給說猶豫了。

    周家娘子當(dāng)初與余慶年訂親，因余府富貴，因此她母親怕她嫁入余府沒有底氣，因此便將自己的嫁妝一分不少的全分給了周家娘子當(dāng)作嫁妝，半點(diǎn)沒留給兒子兒媳。

    后來因與余慶年的婚事不成，又重新挑選夫婿，為了讓自己女兒在夫家立得住，不因訂婚了兩次而受奚落，因此籌備的還是原來的那份嫁妝。

    因此讓周家娘子見罪于大嫂。加上后來又有了有些小家子氣，年紀(jì)相差不大的繼母。周家娘子要回娘家，必然是別想過上好日子的。

    然而要不嫁給余慶年，周家娘子母女又能與什么名目拒絕回到周家？

    “再嫁從己。要賢侄有這個意思，便讓老夫保媒一回又如何？”六老太爺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