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宥娘便尋了位置坐下，讓丫鬟沏了茶，這才笑著問：“不知真人大駕光臨，何為？”

    云寧真人只看著溫宥娘，良久后才道：“你面相頗奇，本當(dāng)是早夭之相。”

    溫宥娘聽得這一句，眼皮一抽，心里便開始怨念，孟世子這是尋的什么人呢，一上來就說這些東西。

    就連在一邊的溫老夫人聽得都不怎的高興，忙跟云寧真人解釋道：“真人不知，這孩子自幼都是有福氣的。從小到大，可是連病都少有。連抽簽也是回回抽的好簽，道長們都說是有大氣運(yùn)之人?！?/br>
    云寧真人頷首，“確有大氣運(yùn)，乃是逆天改命之因?！?/br>
    聽得這話溫宥娘嘴角抿了抿，要先前一句早夭之相可當(dāng)她是胡說八道，然而后面這句改命的話卻不假了。

    她向來不是迷信之人，卻也對佛教與道教有著一顆虔誠之心，只因她尊重的是那一份信仰。

    可這位云寧真人，看上去不過三十許，又哪比得上京郊前朝皇家道觀里的老觀主？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面相氣運(yùn)之說？

    ☆、第126章 王真人認(rèn)徒

    王真人是否懂面相氣運(yùn)之說無從考證，然而溫宥娘是鐵定要被溫老夫人拉著讓王真人看看姻緣的。

    王真人為人淡薄，對于溫老夫人的嘮叨大多選擇沉默。

    但恰恰因此，讓溫老夫人覺得這方是真正的真人所有的態(tài)度，言語間更加崇敬。

    逼得王真人后來為了擺脫溫老夫人只得違背著良心道了一句，“溫家娘子福澤深厚，必是要嫁入高門的?！?/br>
    有了這一句的溫老夫人頓時(shí)滿意了，這才放過了王真人。

    因急著去告訴六太夫人溫宥娘是將嫁入高門的，溫老夫人便將溫宥娘留下與王真人談玄。

    屋子中只剩下溫宥娘與王真人后，竟是萬籟俱靜一般，兩人連呼吸都淺了。

    王真人不說話，溫宥娘也不說。

    兩人就這般沉默著，直到下面的丫鬟來換了三道茶水。

    王真人不曾想溫宥娘竟這般沉得住氣，倒也與打聽到關(guān)于她的性子相差不離。

    再抬眼看溫宥娘，就發(fā)現(xiàn)與張氏相似的面貌中帶的那分穩(wěn)重。想張氏當(dāng)初這般大的時(shí)候，眉眼間多的是嬌縱肆意。

    到底是不同的兩個(gè)人，不論溫宥娘長得如何與張氏相似。

    當(dāng)初孟行景千里迢迢趕去閔州，去求王家家主給溫宥娘一個(gè)身份好娶進(jìn)國公府之時(shí)，得知溫宥娘乃張氏之女，她便覺得恐怕又是一個(gè)與張氏一般空長了一副好面貌，憑此得了不出息的孟行景的眼。

    如今看來，孟行景的眼光似乎也沒那么差。

    不說眉間那抹沉靜，就懂得壓住自己那分艷麗，就當(dāng)是心思為正的。只是想到溫府、仇府的事，她在其中的手筆。又想到國公府那位探子出身的太姨娘。

    王真人袖中的手動了動，本淡漠的臉上就帶出了笑來，“孟姑娘平日在家作甚玩耍？”

    溫宥娘這才抬眼看向已是一臉和藹的王真人，暗道這說變臉就變臉的本事，還真讓人自嘆佛如。

    只是王真人問了，她自然也得作答，“不過平日里練練字，無事時(shí)作畫為樂?！?/br>
    “再順便算計(jì)算計(jì)別人？”王真人接過話頭笑著問道。

    溫宥娘聽得這話也跟著笑了，“真人可冤枉死晚輩了。宥娘從無害人之心，就是有所為也不過自保罷了?！?/br>
    她又不是吃多了沒得消化，沒事兒便去算計(jì)別人。王真人這話可真真是冤枉死個(gè)人了。她可不能認(rèn)。

    王真人見溫宥娘否認(rèn)得一本正經(jīng)，也不多問，只有些嘆息般的道：“當(dāng)初你母親，也算得上是我看著長大的?！?/br>
    也不見得給王真人留下的是好印象，溫宥娘琢磨了一下就回道：“只可惜生母去世之時(shí)我尚且年幼，如今已不記得是何模樣了。”

    “你與你母親有八分像，不過性子倒與她大不同?！蓖跽嫒艘姶司徒釉捳f。

    那時(shí)候的張氏，可沒溫宥娘這般厲害手段，仗著一張好看的臉，得隴望蜀，一門心思的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偏偏又不夠聰慧，想著處處爭艷，憑白惹人笑話。

    可也有一點(diǎn)好，就是不會害人。

    溫宥娘聽了就笑著說：“張家外祖母也這般說，還說要是當(dāng)初母親也是這般性子就好了?！?/br>
    她這性子？張家伯夫人怕是想要的是張氏有溫宥娘的心機(jī)才對。要張氏有如今溫宥娘的心機(jī)手段，哪會那般容易被人算計(jì)，如今指不定在宮中如何風(fēng)生水起。

    王真人不說張氏了，隨口問道：“不知溫姑娘棋藝如何？”

    溫宥娘回道：“不過初初入門。若真人無事，不知晚輩可否請教一番？”

    “也好。”王真人頷首。

    兩人總需要打發(fā)時(shí)間的事兒來做，下棋倒是個(gè)不錯(cuò)的法子。順帶也能看出溫宥娘的秉性來。

    溫宥娘著夏荷去拿了棋子與棋盤過來，王真人看了一眼黑石制的棋盤道：“先讓溫姑娘三子？”

    “真人客氣了，三子可少了些，不如五子？”溫宥娘笑著討價(jià)。

    王真人執(zhí)黑，并未拒絕，“可見是個(gè)得寸進(jìn)尺的。五子就五子罷，不過可得賭個(gè)彩頭。怎樣？”

    溫宥娘腦子一轉(zhuǎn)，便問道：“真人要賭甚么？”

    王真人翻弄著手中的黑子，想了想道：“若是你輸了，便答應(yīng)我一件事如何？”

    “不如賭抄經(jīng)？若晚輩輸了，甘愿抄一百道德經(jīng)。要僥幸贏了，真人與我講兩課道如何？”溫宥娘不好明著拒絕，就換了個(gè)條件來。

    王真人挑眉，“不過一件事罷了，溫姑娘不答應(yīng)？”

    溫宥娘垂眼，擺好五子，道：“一諾而千金。千金重逾山。允偌而不踐諾，失信于人，與小人無異。故不得輕易許諾?！?/br>
    王真人聽了，頷首道：“說來也有兩分道理?！?/br>
    讓棋五子，一番廝殺。

    王真人突停下，道：“不知溫姑娘棋藝師承何人？”

    “初只尋了個(gè)啟蒙的先生教導(dǎo)了兩月罷了。后閑來無事就自己跟自己下著玩兒，打發(fā)日子而已。”溫宥娘道。

    雖是琴棋書畫四藝精通，然而于庶族官家而言，能學(xué)得一兩樣便已足矣。溫宥娘最善畫，其次為音律。都因上輩子有基礎(chǔ)在。

    宛娘見她喜歡那兩樣，便也跟著她學(xué)。因此教棋藝的女先生，也不過只教了兩月，讓她們姐妹初入門后便離開了。后來，也就無事跟宛娘對弈，或者自己跟自己下著玩。

    王真人聽得溫宥娘這樣說，就贊道，“行景之前說溫姑娘聰慧敏捷，果真不曾騙人?！?/br>
    溫宥娘的棋風(fēng)，看似溫和細(xì)雨，卻是步步留有后手，不到最后看不出鋒芒。等看到鋒芒露出，就是對方落敗之時(shí)。其中不乏借力打力，出其不意等招數(shù)。

    若她不是棋藝非凡，也不會在棋才下到一半之時(shí)，就看穿了溫宥娘的棋路。

    如今再下去，也就沒了必要。她攻，溫宥娘就會見招拆招。她守，溫宥娘自會慢慢蠶食，最終輸贏怕也要廝殺個(gè)一天一夜來。

    溫宥娘笑著受道：“真人繆贊。”

    王真人覆上棋罐，轉(zhuǎn)而問道其他，“溫姑娘覺得行景如何？”

    溫宥娘暗想，終于說到了點(diǎn)子上，就回道：“尚可?！?/br>
    “尚可？”王真人聽得這話，頗覺得有些意思。

    溫宥娘笑著說：“到如今還未蠢死，尚且有救?！?/br>
    要那種一輩子感受不到危機(jī)，最后把自己給蠢死了，那才叫沒救了。孟世子看得明白王氏于己無用，知道尋外力相助，已然不錯(cuò)。

    王真人聽到溫宥娘這算得上是罵人的話，竟是沒生氣，還樂了，“溫姑娘竟這般嫌棄他？”

    溫宥娘哪會承認(rèn)，否認(rèn)道：“晚輩不過據(jù)實(shí)以告。嫌棄這話，又從哪說起？世子，其實(shí)也不錯(cuò)，可愛得緊?！?/br>
    要不可愛，自己就不會手賤去撩sao，最后被巴著甩不掉了。要說她嫌棄孟世子，她可真不承認(rèn)。

    “可愛？”王真人的嘴角下意識抽了抽，萬萬想不出廢物一般的孟行景在溫宥娘嘴里竟然還能得一句可愛來。

    就孟行景這種人都可以愛，這姑娘挑夫君的水準(zhǔn)得低到何種地步？還是看中的是世子夫人的地位？

    王真人不得不問道：“只因他是國公府世子？”

    所以為了權(quán)勢地位，竟是一個(gè)廢物都覺得不錯(cuò)了？

    溫宥娘心里想這簡直就是廢話，要他不是孟國公府的世子，她跟他結(jié)什么盟。

    對于王真人的試探，溫宥娘覺得不需應(yīng)酬，直言道：“晚輩與孟世子之間，想必世子去閩州當(dāng)是明言過。其實(shí)若王氏肯出手，世子又何須娶晚輩過門？”

    不過是個(gè)庶出的三房，要王氏愿意，就算國公府的太姨娘手段再高，王氏一句話也能讓老國公爺把人弄死。

    只可惜，王氏只派了個(gè)出家人來，就已經(jīng)說明了許多問題了。

    “王氏的猶豫，晚輩也知曉一二。只是孟世子到底也是王氏女所出，不求王氏鼎力相助，還望真人憐惜幾分同族姐妹血脈?！睖劐赌餃芈暤馈?/br>
    當(dāng)年謝氏出事，王氏緊接著離開，也不外乎因兩族聯(lián)姻甚多。謝氏受辱，與王氏受辱無異，且對帝王寒心。

    因此孟世子姐弟，雖是王氏女所出，然而因與皇室結(jié)親，成了王氏的棄子。有外家不如無，這才會被一個(gè)姨娘所算計(jì)。

    加之如今謝氏已然投靠南寧，王氏便不跟謝氏一道，也會保持中立，不會因大隆太子乃是王氏外侄女婿就會有偏頗。

    要王氏嫁一個(gè)嫡出的女兒進(jìn)孟府，無異于說夢。

    然而孟世子身體當(dāng)中，到底也帶著王氏的血脈，王氏便是不想插手京中孟府之事，幫扶一把，卻也不算過分吧？

    說來這些世家大族中的女兒，雖從出生到長大，過的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在遇著家族的抉擇之時(shí)，往往就是最先被拋棄的。也說不得與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到底誰的日子逍遙。

    王真人似乎將溫宥娘的話聽進(jìn)了耳里去，只抿著嘴角沉默不語。

    溫宥娘見狀又道：“這又何曾不是一條退路？”

    南寧與大隆，因謝氏的偏向，終歸有一戰(zhàn)，便是王氏偏居閩州，最終也少不得要在其中選一方的。

    只是大隆與南寧，不到最后誰又知曉勝負(fù)？

    雞蛋總不能只放在一個(gè)籃子里的。

    王真人不得不開口道：“大隆自太宗后，屢屢打壓世家。便是行景之姐嫁入東宮又如何？”

    說是后路，皇家人素來忘恩負(fù)義，要太子妃的兒子坐不上皇帝的位置，對王氏而言，便算不得后路了。

    可要太子妃的兒子坐上皇帝之位，還得先太子坐上帝位。等太子坐上帝位后，誰又知太子不是下一個(gè)先帝？

    莫要說如今太子之位也不算穩(wěn)固，要太子一系滅了，王氏談何后路。

    王氏數(shù)年不管孟世子姐弟，也正是不喜皇族的手妄圖通過他們姐弟將王氏拖進(jìn)權(quán)勢斗爭里去。

    畢竟王氏在氏族中地位不低，而謝氏的慘訓(xùn)還歷歷在目。那時(shí)謝氏族中人才鼎盛，自是能逃過一劫。

    可王氏就不行了。

    王氏嫡出一脈，如今血脈也并不算多。其中驚才絕艷者雖不少，然而大多不理世事。要真參與進(jìn)大隆權(quán)勢中，又如何能得全身而退。

    溫宥娘自然知曉王真人所說的顧慮，不說當(dāng)今確實(shí)沒有讓太子繼位之意，就算太子繼位后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