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劫獄的第一伙山賊關(guān)押好，程縣令再度鎖好牢房門，又囑托了祝豐年兩句，這才折返城隍廟。

    在城隍廟門口的廟會和黑山吃了碗本地非常有名的山珍縐紗餛飩，老夫妻倆開店幾十年，在本地很有人緣，每年廟會都會開在最顯眼的地方，據(jù)說連城隍爺吃了都說好，故而即便是山賊，也不會來胡亂招惹。

    細(xì)細(xì)用菌菇和野雞煨出來的靚湯，配上鮮香滿溢的rou餡，如紙板薄透的餛飩皮散在碗中，又美又香，要不是還想試試其他的，程縣令保準(zhǔn)能吃第二碗。

    “天也黑得差不多了，社戲應(yīng)該開始了，不知道湯溪的戲臺子會演什么?！?/br>
    黑山對此并不感興趣，但大概是美食足夠熨帖大妖的心，他也跟著程晉一路到了戲臺附近。

    城隍廟的戲臺就在大殿右后方，是個四方圍攏的院子，打一進去，就能看到聚攏的戲臺，而戲臺這邊，卻是不設(shè)座位的，若是想來看社戲，要么站著，要么自覺自帶椅子坐前面去。

    最后一絲天光墜入地平線，戲臺上面的燈籠就亮了起來，程晉來得晚，看到前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顯然大家都不愿意錯過這場一年中少有的熱鬧。

    “這么多人呢，阿從還想遇上鬼，那可太難了?！本褪怯錾狭?，但凡擠進去的，那低頭也只能看見別人的后腦勺啊。

    “你不會真要擠在這兒看上一個時辰吧？”

    程晉果斷搖頭：“你想太多了?！睕r且站這么后頭，頂多就是聽個聲響，“師爺，咱商量一下，看在縐紗餛飩的面上，你要不……”

    半柱香后，社戲開唱，新任湯溪縣令和他的師爺偷偷上了屋頂，獨享VIP至尊豪華位置。

    話說回來，程晉以前也在電影院打過工，同樣是只有戲臺有光，不知為何他越看這戲，越覺得陰森。明明底下人潮涌動，可四面無光，只聽到臺上畫著戲妝的人咿咿呀呀，有種詭異的恐怖感。

    原本程晉還覺得新鮮，可越聽越不對勁，他抖了抖身上泛起的雞皮疙瘩，轉(zhuǎn)頭竟發(fā)現(xiàn)，身邊站著的黑山不見了??！

    不僅如此，他甚至覺得此刻的戲臺距離他，起碼能有個十萬八千里。

    饒是程晉生了一顆強心臟，這會兒也是心跳如雷。

    怎么回事？

    黑師爺雖然為妖非常自閉，但也做不出把上峰丟在屋頂搞惡作劇這種事情，一來是不會，二來也沒這幽默細(xì)胞，所以……程晉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果然，下一刻一陣算不上熟悉的陰冷襲來，程晉轉(zhuǎn)頭，就對上了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的鬼臉?。?！

    只見這鬼身上怨氣四起，形容相當(dāng)恐怖，程縣令一個沒忍住，一拳頭打了過去。

    剎那之間，有一聲輕微的裂帛聲響在耳邊，程晉看著鬼身砸在不遠處的屋脊上，而他身邊消失不久的黑山，也再度出現(xiàn)了。

    “程亦安，你又被鬼纏上了?！?/br>
    程晉：……淦。

    “大人莫打，大人莫打，老朽乃是受城隍爺指引求您主持公道的！求大人替老朽主持公道啊！”

    程晉非常遺憾地放下了拳頭。

    這么一鬧，程縣令再沒有了看戲的興致，他沒想到這城隍爺報復(fù)心理還挺重，挑今天給他指派任務(wù)，要是不應(yīng)的話，還真不大好。

    這鬼，一看生前就死得凄厲。

    不就給祝豐年指了條明路，水莽鬼的存在本就不合理，這城隍爺好生小氣。不過這話，程晉也就心里想想，作為一個縣太爺，有冤主求上門來，他總不能將鬼打出去。

    “你有何冤屈，需要本官替你主持公道？”

    這鬼一聽此，立刻悲從中來，他身上的怨氣冒得就更加快了：“大人，老朽商士禹，乃是瑯琊鄉(xiāng)人，年輕時亦中過秀才，后來久考不中，這才回鄉(xiāng)?，樼疣l(xiāng)盛產(chǎn)藥材，那錢家二房就居于瑯琊，其人蠻橫，為禍鄉(xiāng)里，老朽不過酒醉說了幾句實話，那錢二居然指使家奴將老朽暴打至此?！?/br>
    “大人不知啊，上任縣令在時，官富相護，老朽兩個兒子告到縣衙，官司打了一年都沒個結(jié)果，我那小女兒剛許了婆家，如今也不成了?！?/br>
    程晉卻皺起了眉頭：“不對，你這案子若滯留衙門一年，本官翻閱案卷，卻未曾看到，你當(dāng)如何說？”

    商士禹當(dāng)即喊冤：“大人明察，老夫的尸身尚且停靈家中，還請大人明鑒！”

    雖然是鬼魂，但磕頭磕得瓦片都在動，程晉趕緊讓人起來，最后問了一個問題：“那錢家，可是湯溪本地首富錢家？”

    商士禹頷首：“正是這一家?！?/br>
    那就難怪了，但話又說回來，他從老主簿那里得來的案卷，果然是不完整的。

    本來準(zhǔn)備再過兩日去拜訪老主簿的，現(xiàn)在看來，明天就得走一趟了。

    “你這案子，本官接了?！?/br>
    商士禹叩謝后，才消失離開。而此時此刻，社戲也唱到了結(jié)尾處，正是城隍爺明察秋毫，還某生一個公道，不僅如此，還與他無限前程，后福萬千。

    程晉忍不住嘖了一聲，到底沒說城隍爺一句壞話。

    **

    第二天，程晉去牢房看望完幾位山賊，就拿著打聽到的李主簿地址找了過去。

    與此同時，黑山拿著印著他官印的手信去了瑯琊鄉(xiāng)商家。

    商家并不窮，只是相對錢家而言，就非常不夠看了。黑山生得如高山冰雪，他一進鄉(xiāng)里，就被人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