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他都在研究這封信，越研究越害怕，直到夜深人靜，他才和衣胡亂睡去。

    也不知多了多久，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姬長侓只覺眼前一片黑暗，暗得他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見，他只能摸著黑往前走，就在他邁動步子的剎那，遠(yuǎn)處忽然飄來一絲亮光。

    而這亮光也越來越近，直到亮光近前，他終于看清楚了這亮光里頭到底是什么。

    “外祖父？外祖父，是您嗎？”姬長侓呼吸急促地喚道。

    鄂老太爺一身壽衣，聞言高興地點了點頭，他想要伸手拍拍外孫的肩膀，但想到人鬼殊途，還是默默收回了手：“好孩子，是我?！?/br>
    姬長侓已經(jīng)跪了下去：“長侓有負(fù)您的教導(dǎo)，是長侓害了您?！?/br>
    說著，便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鄂老太爺有心阻止，但他生怕自己的鬼氣沾染給外孫，到底也沒有阻止，只道：“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老夫也不是因你而死，你無需愧疚?！?/br>
    “可是……”

    鄂老太爺也明白外孫的性格，他原本想瞞下自己的死因，鄂常德再不是人，也是他的兒子，鄂家的傳人?？勺屚鈱O處于這般的痛苦之中，他又何其忍心呢：“你可知，老夫為何能來見你？”

    “為何？”

    “其實老夫也沒見過那位傳聞中的大人，但鬼差說是你結(jié)識了那位大人，才引得那位大人替你開口，讓老夫前來與你說明……老夫的死因?！?/br>
    “那位大人？誰？”姬長侓聽了滿腦袋問號，他沒見過什么鬼神啊，除了，“?。坎粫悄侨税?！難怪說他不是妖了，原來是陰司鬼神啊。不對，您的死難不成另有緣由？您不是被我偷竊之事氣病的嗎？”

    鄂老太爺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是，人老了總歸是要得病的，你入京前，老夫的病就不大好了，只是怕你考試分心，我才讓人瞞住你，這事你去寶參堂問問李大夫就能知道了?！?/br>
    “什么？”姬長侓聞言心神慌亂。

    “至于氣死之言，倒也是有的?！币娡鈱O變了臉色，鄂老太爺定了定心，到底還是開了口，“但氣的不是你，而是你舅舅。你那書童傳信回來說你鋃鐺入獄，你舅舅就派人入京，一聽你的事無法轉(zhuǎn)圜，便直接對外宣稱與你斷絕往來，他起先還瞞著老夫，后來下人不小心說漏了嘴，哎，都是冤孽啊?！?/br>
    姬長侓楞在了原地。

    第207章 重獲

    姬長侓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可、可……狐妖之事, 到底是因我而起啊。”

    鄂老太爺聞言，心頭忍不住有些發(fā)堵：“你這性子，老夫真不知是教養(yǎng)的好還是不好了, 有時候親眼所見之事都未必是真，你又怎可因他人三兩句話便輕下論斷呢?！?/br>
    姬長侓越聽越心涼，一時張口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就像現(xiàn)在，老夫說什么，你便都全信了嗎？”鄂老太爺?shù)降讘z惜外孫, 這樣的性子若是真上了官場，可不得被那些官場上的鬣狗豺狼吞吃干凈，他原以為自己還有機(jī)會教授外孫，卻沒想到造化弄人啊。

    “我……您……”姬長侓已經(jīng)驚愕不已, 連囫圇話都不知道怎么說了。

    “你臨考前夕, 老夫已經(jīng)病得不大好了，家中事務(wù)也全交由你舅舅打理?！闭f來也是他的錯，一碗水沒端平也就罷了, 之后發(fā)現(xiàn)了還沒及時制止, 到現(xiàn)在變成這般田地，都是他的錯，“你舅舅那人, 是有些聰明才智的，可沒用在正道上，你可知那狐妖為何獨獨來鄂家偷盜財物？”

    這事他生前也不知道，直到死后輪回殿中，判官說他家還有一段因果未了, 如此鄂老太爺才算明白為何他家會遭此狐患。

    “為何？”姬長侓屏住呼吸, 連眼睛都不眨了。

    見外孫這般模樣, 鄂老太爺心中也難受起來，這手心手背都是rou，他這話如果說出口，那么這段舅甥情就真的要斷了。

    姬長侓此刻倒忽然耳聰目明起來，他見外祖父如此猶豫，哪還猜不到這事的緣由?。骸半y不成……是舅舅招惹的狐妖？”

    話說出口，他心中立刻倒抽一口冷氣，舅舅為什么要這么做？當(dāng)初舅舅請他過府收服狐患，還同他講“上天有好生之德”“鄂家不過是些少些銀兩，沒必要喊打喊殺”，這些話難道都是假的？

    鄂老太爺聞言，卻默然閉上了眼睛，這也就是默認(rèn)的意思了。

    姬長侓完全無法接受：“外祖父，您跟我開玩笑的是不是？這……如何可能呢？舅舅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他從小就對我照顧有加，去京城之前，他還相送甚遠(yuǎn)，這些難道都是假的嗎？”

    鄂老太爺被如此詰問，臉上也是惶然，如果可以否認(rèn)這一切，那該多好啊?？善@一切，都是他那不中用的兒子做出來的，一樁樁一件件，請狐仙做家仙，卻出爾反爾，誘哄外甥請家仙過門，還倒打一耙，等外甥被狐妖陷害，則立刻斷了親情。

    如此機(jī)關(guān)算盡，他都有些不大敢認(rèn)了。

    “這些，就需要你自己去判斷了?！痹捳f到這里，鄂老太爺也該走了，“長侓，你是老夫精心教養(yǎng)出來的，不要作這般女兒家姿態(tài)，狐妖與你舅舅的事，老夫是很想你不要再管，但你的性子老夫明白，不弄個清楚明白你是不會甘心的。”

    “外祖父！外祖父！”

    姬長侓大叫出聲，可他怎么都拉不回外祖父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他猛然睜開眼睛，只看到妻子垂淚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