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葉覺非看著他挑了挑眉稍,眼睛里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一絲嫌惡之情,看得從未被女子這般不屑的楚留香怔了一怔,然后葉覺非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沒有把那東西藏起來?!?/br> 楚留香低沉含笑道:“那又作何解釋?” 葉覺非手里提著輕劍千葉長生,停下腳步,裊裊婷婷的站在那里,依舊慢條斯理的輕聲說道:“城東有一家典當行,你若是現(xiàn)在過去在后面的庫房里找一找,說不定還能看到裝著高古玉雕蛇環(huán)的那個盒子。” “……”知道高古玉雕蛇環(huán)十分珍貴才特意留下淡藍色信箋的楚留香,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人竟然會把那等寶物說當就給當了。以往,收到盜帥楚留香的淡藍色段箋后,那些寶物的主人無不是把寶物藏得更加隱秘,或是尋了一群江湖好手護衛(wèi),卻從來不曾有人舍得把那些寶物出讓出去…… 至于閻鐵珊和蘇少英,更是不敢置信的看向葉覺非。葉覺非雖然平時話語不多,待身邊伺候的侍女之類的人物態(tài)度也很是溫和,閻鐵珊卻依然清楚,葉覺非是個性子極為強硬的人。他之前擔心過葉覺非會因為高古玉雕蛇環(huán)而和盜帥楚留香針鋒相對,卻完全沒有猜到葉覺非竟然會這么干脆的去把那東西拿去當鋪里當?shù)簟?/br> 葉覺非突然微微一笑,一派瀟灑坦然,話語里卻仿佛帶了絲調皮一般,道:“君既已藍箋留書,今夜子時唯有香茗沾身以還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若非看到葉覺非毫不掩飾的冰冷眼神,恐怕還以為她是在和他鬧著玩般,只得苦笑道:“姑娘何必這般客氣?!?/br> 葉覺非溫柔微笑道:“我從不和人客氣?!?/br> 楚留香無奈一笑,不再說話。 葉覺非突然開口道:“珠光寶氣閣已無高古玉雕蛇環(huán)?!?/br> 楚留香十分識趣的答道:“楚某從不碰藍色短箋以外的東西?!?/br> 葉覺非低低的嗤笑一聲,握著劍轉身走了。 自始至終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的蘇少英:“……” 閻鐵珊看著葉覺非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身影從園中消失之后,才轉向依然站在那里同樣眼神微妙的盯著葉覺非背影方向的楚留香,微微頓了頓,沉聲道:“閻某早聞盜帥楚留香輕功天下無雙,剛剛覺非姑娘扔過來的茶壺,楚香帥不應該躲不開吧?” 楚留香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聲音低沉而優(yōu)雅的含笑道:“閻老板好眼力?!?/br> 蘇少英好奇的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躲?” 楚留香微微笑了笑,十分理所當然的說道:“蘇公子,剛剛我若是躲開了那一壺茶水,你覺得,那位覺非姑娘會不會直接拎著劍上來砍我?” 蘇少英聞言呆了一呆,然后特別識相的什么都不說了。 楚留香又猶自繼續(xù)輕笑道:“更何況,一位姑娘若是想要做什么,你不妨多順著她些。” 蘇少英頓時更加呆怔。 閻鐵珊倒是啞然一笑,搖了搖頭,道:“原來如此。” 楚留香突然灑脫一笑道:“今夜雖不得高古玉雕蛇環(huán),只能空手而歸,不過有幸見到珠光寶氣閣中的諸位,也算是不枉此行!閻老板,蘇公子,就此別過?!痹捯粑绰?,楚留香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這片無盡的夜色中。 閻鐵珊和蘇少英互相看了一眼,閻鐵珊剛要開口,在他面前的蘇少英卻突然愣住,呆呆的看向花叢對面的荷花池畔。 閻鐵珊微微一愣,也順著蘇少英的視線望了過去。 月色清淺,春日里草木扶疏,花影重疊。 葉覺非手里抱著輕劍千葉長生,正靜靜的坐在荷花池回廊的亭子下面,眼神波瀾不驚的望向剛剛楚留香消失的方向。 ☆、第9章 踏月留香 “……”完全不知道葉覺非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亭子下面的,蘇少英剛想開口,眼見著葉覺非已經從荷花池回廊的亭子里面走了出來,朝著他們這邊揮了揮手,輕飄飄的縱身躍起,跳到亭子上面,旋即,那條纖細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又呆愣了半響,蘇少英才帶著幾分恍惚的開口道:“覺非姑娘她這是要做什么……” 閻鐵珊想起了之前剛剛收到楚留香的淡藍信箋后,葉覺非頗為冷淡平靜的那句“這等雞鳴狗盜之徒”,當下,只得苦笑道:“怕是去尋楚留香了吧!” 蘇少英感覺自己頭都大了,下意識的繼續(xù)問道:“找楚留香做什么?” 閻鐵珊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我也猜不到覺非姑娘的想法。” 夜色迷離,一層薄霧漸漸彌漫開來。 夜深人靜之際,唯獨有幾點孤獨的燈火燭影搖曳。 楚留香施展輕功時的身影極其優(yōu)雅,速度卻很快,葉覺非跟在后面,不消片刻功夫,在深深夜色的迷霧中,便只剩下了前面一道依稀可見卻不甚分明的影子。 葉覺非站在樹干上,單手按在樹上穩(wěn)住身形,微微垂了垂眼眸,握著手中的輕劍千葉長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追上去。 前面,那道模糊的身影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穩(wěn)穩(wěn)的站在那里。周圍的霧氣仿佛轉眼間已經變得濃郁,楚留香的身影停在那里,卻依然變得若隱若現(xiàn)起來。 葉覺非稍稍怔了一下,猜到前面那個人已經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蹤跡,索性便不再猶豫,直接從樹干上縱身一躍兒,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之后,徑自往前面那個站在那里不動的人身邊走去。 楚留香剛剛一直背對著葉覺非,當葉覺非輕輕的腳步聲靠近過來之后,楚留香終于轉過身來,一身藍色衣衫,即使還帶著些被茶水暈染得水汽,卻依然風流優(yōu)雅。 楚留香的聲音低沉而充滿了魅力,長身玉立、風姿挺拔,含笑說道:“覺非姑娘?!?/br> 葉覺非的臉上沒有半點笑意,一雙漆黑的眼眸波瀾不驚的看向他,淡淡道:“你知道我跟在后面?” 楚留香的身上還帶著那陣神秘的郁金香氣息,如今還摻雜著淡淡的茶香裊裊,不答反問的柔聲笑道:“覺非姑娘找楚某,所為何事?” 葉覺非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一句話也不說,突然轉身就走。 縱使是楚留香,見到葉覺非這種不在他預料之中的反應,一時之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葉覺非壓根不管楚留香怎么想,轉身便要離開,楚留香看著葉覺非的背影,略帶錯愕的睜大了眼睛,旋即笑了笑,閃身擋在了葉覺非的前面。 楚留香笑道:“覺非姑娘,為何突然要離開?” 葉覺非瞥了他一眼,微微蹙了蹙眉,十分坦然道:“我不想和你這種人說話?!?/br> 楚留香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好奇道:“在覺非姑娘眼里,楚某是哪種人?” 葉覺非有些煩悶的開口說道:“抓住了之后拿繩子捆上丟進柴房三天不給飯吃的雞鳴狗盜之徒!” 楚留香聞言呆了一呆,臉上露出了些許驚愕的表情,不禁喃喃道:“在下還從來不曾想到過,原來有人想這般對付我……” 葉覺非看向他,突然冷笑了一聲,微微蹙著眉道:“楚留香既有‘盜帥’之稱,自你手中巧取豪奪的奇珍異寶怕是不在少數(shù)吧?” 楚留香素有“盜帥”之名,有人認為他也不過是個手段高明、很有本事的強盜——如葉覺非一般,甚至于,連楚留香很有本事這件事,他們都不想認同,當然,這種人總是很少的。而在更多的人眼中,盜帥楚留香的“盜”早已經化為了一種極其風雅的藝術,如同他每次取走一件東西之前,一定要留下一張散發(fā)著神秘而飄渺的郁金香氣息的淡藍色短箋一般。 一個初見面的女人,在知道他是楚留香的情況下,依然對他不屑一顧,這種經歷于楚留香而言,實在是新奇得很,當下,楚留香還是忍不住的辯解了一句,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覺得巧取豪奪這個詞不太好……” 葉覺非冷冷道:“我看倒是貼切得很!別人的東西被偷了也好、被搶了也罷,反正那些奇珍異寶之所以會易主,全憑楚香帥的一雙手。雖說是‘盜帥’——即便是強盜中的元帥,難道就不是強盜了?” 楚留香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倒也不是不能反駁葉覺非的話語,可是,當對方已經認定了你是一個小偷、是一個盜賊,并且,你也確實做過了那些事情,即使你并非為了一己私利,甚至于,那些被你取走的珍寶換來的財物也沒有用在自己身上絲毫,但是,面對對方的時候,任何的辯駁話語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更何況,楚留香不屑于去辯駁,所以他索性只是平靜的搖了搖頭笑了笑,不再說話。 葉覺非見他只是站在那里擋著路,卻不說話,也不和他糾纏,便打算從他身邊繞過去。 可惜,看到葉覺非想要離開,剛剛還不言不語的楚留香卻突然又憑借自己天下無雙的輕功擋在了葉覺非的前面,眨了眨眼睛,聲音低沉而悅耳的笑道:“覺非姑娘這便要走了?” 下一瞬間,葉覺非手中的輕劍千葉長生已經飛快的刺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的瞳孔猛地收縮,身體迅速后退,避開了葉覺非的劍鋒之后,方才輕輕的舒了口氣,剛想要開口,卻被葉覺非搶在前面開口道:“我不走的話,和你在這里打一場?” 楚留香此時的心情簡直是無法形容,葉覺非的做法在他看來,稱得上是匪夷所思,當下,楚留香道:“我若攔著你,你便要和我動手?” 葉覺非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碰上攔路的強盜劫匪的時候,難道不想要狠狠地揍那些強盜劫匪一頓?” 楚留香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他想要問,“難道我是什么強盜或者劫匪?”不過,想到葉覺非很可能會點點頭,便又把這個問題硬生生的壓了下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道:“你剛剛潑了我一身的茶水!” 葉覺非嗤笑了一聲道:“在那之前,你揚言要盜走我的高古玉雕蛇環(huán)!” 楚留香突然怔了怔,道:“等等,你剛剛說什么?高古玉雕蛇環(huán)是你的?” 葉覺非挑了挑眉,冷冷道:“那個高古玉雕蛇環(huán)當都已經當了,你還有什么意見?” 楚留香簡直啼笑皆非道:“你也住在珠光寶氣閣中……我本以為,那個高古玉雕蛇環(huán)是閻大老板的收藏!” ——若是早知道那個高古玉雕蛇環(huán)是一位姑娘的收藏,他說什么也不會前來取走的。即使那個姑娘家不是葉覺非,即使那個姑娘家十分的平常,但是,一個女孩子,不管她是怎樣的人,擁有喜歡的玉環(huán),總是應當?shù)摹?/br> 葉覺非不屑的嗤笑了一聲,道:“高古玉雕蛇環(huán)是閻大老板送給我的禮物,”稍稍停頓了一下,葉覺非的話語里充滿了對楚留香的嫌棄和厭惡道:“就算那個東西不是我的,而是閻大老板的,那也不是你的,關你什么事?” 楚留香忍不住的摸了摸鼻子,喃喃道:“本來的確是不關我的事情的……” 葉覺非再一次繞過擋在自己正前面的楚留香,拎著輕劍千葉長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良久,楚留香才轉過身來,望著葉覺非在長夜深深的濃霧中早已經飄忽遙遠、看不清晰的身影,喃喃自語一般的說道:“可是,你還是沒說,你剛剛跟在我后面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惜,他的這個疑問,葉覺非是聽不到了,就算聽到了,估計也懶得回答。楚留香在心里,忍不住的回想著,葉覺非面對他時,毫不掩飾的輕蔑而冷漠的表情。 一個徹夜不曾打烊的小客棧里,一盞燈隨著晚風搖曳,明明暗暗的燈火映在墻壁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掌柜的早已經不見了,唯獨一個跑堂的伙計正趴在掌柜的地方,下巴枕著自己的胳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盹,隨著厚實壓風的門簾被推開,一陣春夜的涼風吹在那個伙計的身上,登時驚得那人睜開了一雙惺忪的睡眼,細細看去,那伙計的眼睛里還有些發(fā)紅。 那個小伙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遲鈍,呆呆的望著楚留香,楚留香也站在那里沖著他眨了眨眼睛,任由他打量。 半響,那個伙計使勁抹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下,這才有些遲鈍的開口道:“客官是要投宿還是吃飯?” 楚留香笑了一下,和那個小伙計玩笑道:“你看我應該要做什么?” 剛剛一直坐在角落里、捧著一杯清茶的少年僧人突然展顏一笑,忍不住道:“楚兄別來無恙?為何每次遇到你,你總是渾身濕淋淋的?” ☆、第10章 踏月留香 夜空中,月色朦朧。 珠光寶氣閣中水閣繚繞,霧氣迷蒙。 葉覺非回到珠光寶氣閣的時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閻鐵珊和蘇少英竟然還等在那里。 稍稍怔了一下,葉覺非走上前去,眨了眨眼睛,微微猶豫了一下,才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道:“你們——是在等我嗎?” 閻鐵珊笑著點了點頭,蘇少英也是同樣的動作。 葉覺非還有些不明所以,年紀較輕還有些少年心性的蘇少英已經開口道:“我們剛剛猜你去找楚留香了……” 葉覺非微微點了點頭,道:“我的確是想要去找他的。” 蘇少英的面上露出了一絲關懷之色,還帶有幾分靦腆的沖著葉覺非輕輕笑了笑,才繼續(xù)道:“……盜帥楚留香畢竟聲名在外,雖說他從不殺人,可是——”蘇少英稍稍猶豫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才緩緩繼續(xù)道:“可是,他在江湖中畢竟也有風流公子之名……” 后面的話已不必多說,閻鐵珊和蘇少英擔心葉覺非一個姑娘家碰到楚留香這等風流之人,別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給搭進去,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聽蘇少英含含糊糊的說了這么一段之后,葉覺非的表情卻變得極其微妙起來。 “你說——那個楚留香,一個附庸風雅的強盜其實是為人風流,溫柔多情的性格?”葉覺非思忖了許久,才用這么幾個字簡要概括了一下剛剛蘇少英對楚留香的形容。 然而,這句話說完之后,葉覺非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了。 楚留香送上淡藍信箋,指明要盜取高古玉雕蛇環(huán),結果,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閻鐵珊,還有明面上說是清客和客卿、實際上反而更有點像是閻鐵珊一心提攜的晚輩一般的蘇少英,他們兩人竟然對楚留香贊嘆備至?對于并不了解楚留香其人的葉覺非而言,這種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閻鐵珊輕輕嘆了口氣,認真道:“楚留香被人稱為‘盜帥’,雖說行的也是黑道,但是,其為人行事卻也稱得上是光明磊落,便是武林中的白道之人,也少有人能夠及得上楚留香之高義!更兼他從來都是劫富濟貧,自他名下送給那些有困難之人的金銀,何止百萬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