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南宮靈站在丐幫位于杭州城的分舵中,聽著下面人送上來的關于總舵那邊秋靈素的消息,言語平淡而冷靜,神色復雜莫測,唯獨那雙漆黑的眼睛里,還帶著些許的說不出的恨意和掩不去的愧疚。 待到那人下去之后,南宮靈獨自一人站在屋中,想起自己的母親石觀音和哥哥無花告訴自己的,任慈是自己殺父仇人一事,明明滿心怨恨,念及這些年來任慈照顧自己時關心備至的模樣,卻又在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許的后悔和不安來。 窗外,一個輕柔的聲音突然道:“南宮靈,你在想什么?” 南宮靈的身形陡然一滯,幾乎僵在那里。 一個穿著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自凄迷夜色的薄霧中現(xiàn)身,隨后又動作輕巧的自那窗子進了屋來。 窗外,夜色幽深,屋內,一盞燭光昏黃,光影綽綽。 有些昏暗的燭光映在那少年僧人若少女般姣好的面容上,帶著些柔和的影子。他唇邊的笑容溫柔而又清雋,仿若來自于九天垂云一般。 明明是這樣一個令人驚嘆的人物,看在南宮靈眼中,卻讓他瞬間背脊挺直,神色間多多少少也帶上了些許的怔然。 無花靜靜的望著自己的弟弟,再次微笑著柔聲開口道:“阿靈,你剛剛在想什么?” 南宮靈避開無花的視線,壓下滿心思緒,有些復雜道:“沒什么?!?/br> 無花的面上似乎隱有無奈之色,輕輕的嘆了口氣,卻終究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無花走到桌邊,從容自若的坐在桌旁,低頭看了看自己修長如玉的手指,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明明還盈著溫柔的笑意,卻驀地閃過了一絲輕巧的殺意。 南宮靈真是一點都不像是自己的弟弟,更不像是母親的兒子,他的心,終究還是太軟了。 想起那日在山西太原的晚上,楚留香和那個名叫葉覺非的女子關系密切,兩人打打鬧鬧,竟是十分熟悉一般。 盜帥夜留香,銷魂不知在何方?盜帥楚留香的風流之名天下皆知,無花本以為,葉覺非也不過是和楚留香有那么一點牽扯,不過,當他離開山西后,楚留香偏偏卻也回到了海上,隨即竟又在海上找到了沙漠之王札木合等人的尸體,以至于后來,楚留香竟然就為此一路追查下來…… 南宮靈并不清楚,可是,無花心中卻明白,如今,楚留香由于白玉魔的緣故,很可能已經(jīng)開始盯上了丐幫,而南宮靈因故來到杭州之后,無花更是震驚的發(fā)現(xiàn),當初和楚留香關系曖昧不明的葉覺非竟然也在這里! 一個女人,當初明明居住在山西的珠光寶氣閣中,想來身份也不簡單,竟然會孤身一人遠遠跑到江南等地,單純只為了開一家不及珠光寶氣閣萬分之一的古玩字畫店?對于這種可能,無花面上雖然不顯,心中卻是嗤之以鼻。 更何況,南宮靈才到杭州,葉覺非就出現(xiàn)在杭州,甚至還在幾天之內成為了一家古玩字畫店的主人,她和南宮靈的偶遇、相識,南宮靈雖然并不在意,可是,卻由不得無花不去多想。 這件事從頭至尾,最壞的可能性,大概也就是楚留香已經(jīng)懷疑到了南宮靈的身上,而葉覺非,則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故意接近南宮靈,以圖從南宮靈的身上挖到什么線索。而這個最壞的可能性,卻也是無花心中,最理所當然的那個。 想到自己這個傻弟弟南宮靈的心軟和單純,無花的唇邊又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杭州西湖六月之境本就瑰麗,風光不與四時,想來,楚留香也快追過來了吧…… 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無花的神情溫柔清雋,微微低垂著頭想事情的時候,太過精致如同少女般的眉眼帶著些輕微的顫抖,在輕輕晃動的暗淡燭光下,清麗絕塵。 總不能為了防止楚留香的追查,去抹掉這些線索的時候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吧!無花單手支頤,另一只手輕輕的在桌上無意識的劃撥著,笑容十分溫柔的想著,既然如此的話,葉覺非那個女人,倒是不能留了…… 無花打定了主意,自然也不會與南宮靈分說,輕聲安撫了自己的弟弟一兩句之后,看著南宮靈那張因為任慈的死還有些生冷疏離的面孔,無花只得輕輕嘆了口氣,獨自喝掉桌上的一杯茶之后,轉身又從窗子里挑了出去,風采瀟灑卓然的月白色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霧氣迷蒙的夜色中。 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古往今來”的后院中,每日負責做飯、收拾后屋的沈大娘早已經(jīng)睡下了,店里的小伙計也在自己的廂房中睡得正香,還在一聲長一聲短的打著呼嚕。 無花悄無聲息的從房頂上躍身而下,穩(wěn)穩(wěn)的站在“古往今來”的后院之中。 早已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無花月白色的身影站在清淺的月色中,那張姣好的面容上,仿佛還帶著些月色的光華。 只是大致掃了一眼,無花便已經(jīng)有了主意,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溫柔笑意,篤定的往葉覺非所住的正屋走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并沒有點亮燭火。屋子里的葉覺非也早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著了。 無花并沒有推開門,而是從月白色僧衣的袖口中,拿出來一支十分精巧的竹管,這根竹管還帶著些嫩竹的青澀,不過半指細,四寸長。 纖細的竹管被小心的插進了門縫中,一陣比霧氣更淡的輕煙在屋子里緩緩的彌漫看來。 無花看不到屋中的景象,但是,他卻知道,這支竹管里帶著淡淡花香的輕煙,足以讓比這間屋子大很多的地方里的所有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停下呼吸,陷入永遠的沉眠。 無花并未收起那支插在門縫中的竹管,只是猶自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外,服下一顆解毒丹后,這才把手指按在門上,想要輕輕的推開門。 門縫發(fā)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咯吱”聲響。 無花的唇邊依然帶著溫柔的笑容,對于剛剛那聲輕微的聲響,似乎并未在意。 無花的手上開始微微用上了些許的內力。 擋在里面的一根木頭門栓完全扛不住一個武林高手的內力,緩緩的出現(xiàn)了裂痕。 然而,在門栓幾乎被無花悄無聲息的破壞掉之前,同樣毫無預兆的,葉覺非屋子里的那扇門竟然突然碎裂開來,從門栓到門板隨著一聲巨響,竟是幾乎同時從里面向外飛射出來。 無花眼神一凝,神色間陡然一驚,近乎有些慌忙的自門邊推開。 一柄在劍身上裝飾著大片金色銀杏葉的重劍出現(xiàn)在從四散開飛出去的門板處。 夜色中還融著淡淡的霧氣,那柄重劍在清淺的月光下,只閃過了一道極為柔和的月色流光,淺得稍縱即逝。 葉覺非身上披著一件外套,一頭漆黑的長發(fā)宛若流泉般披散在肩上,在她的手中,還握著那柄劍鋒銳利、劍身繁復華麗、幾乎和她自己一般高的重劍泰阿,就那樣,在無花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了出來。 無花并未開口,對于面前的葉覺非,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無數(shù)的念頭,最終卻依舊是不甚明晰。 借著在霧氣里并不明亮的月光,葉覺非已經(jīng)盯著無花那張姣好更勝女子的面容好半響。葉覺非認出了這人便是此前自己在車馬行中偶遇的那個武功不俗的僧人,卻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門前,一個面目和善溫柔的出家人竟是以毒氣這種旁門左道的伎倆想要取她性命。 然而,葉覺非卻并未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宣之于口,只是輕輕的打趣道:“這是小尼姑,還是和尚?” “……”無花死死的盯著葉覺非。 略帶輕笑的說完那句有些調侃、甚至是帶著些調戲意味的話語之后,葉覺非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收,快得幾乎讓人以為她剛剛打趣時的笑容只是錯覺一般。 千載孤山信不孤,豈必鶴歸識丁令。 葉覺非陡然間變臉之后,毫無預兆便是一招“鶴歸孤山”,快得幾乎讓還沉浸在剛剛的驚愕中的無花措手不及。 葉覺非從不懷疑自己出手后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