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花滿樓本來只是為了告訴陸小鳳自己怎么會來到這里,可是,說者無心,卻是聽者有意。陸小鳳思忖過后,甚至有些聯(lián)想到,葉覺非之所以會從山西太原的珠光寶氣閣千里迢迢的來到杭州,是否也與花家有關…… 又過了幾日,等到陸小鳳傷好之后,自然開始繼續(xù)追查繡花大盜的事情。有之前葉覺非告訴他的忙著銷贓的捕頭孟偉這一條線索,陸小鳳幾乎是順藤摸瓜的抓到了金九齡的尾巴,快得讓金九齡甚至都沒來得及布置好嫁禍給公孫大娘一事。 而在這段時間里,楚留香卻是身陷丐幫的亂局中。南宮靈毒殺任慈一事被揭穿,又有失蹤已久的任夫人秋靈素現(xiàn)身,十幾年未曾摘掉的面紗之下,曾經(jīng)的江湖美人形容憔悴、骨瘦如柴…… 只是,礙于丐幫短時間內(nèi)先后兩任幫主離世,給丐幫帶來的震蕩著實不小,索性便由在丐幫身份極為崇高而特殊的長老王十袋一錘定音,丐幫內(nèi)部雖然已經(jīng)認定了南宮靈死不足惜,然后,他謀害上任掌門的事情,卻并未公之于眾,就連楚留香,也在丐幫的請求之下,答應不再將此事外傳,也算是還丐幫半刻安寧。 之前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在追蹤無花之時,卻遇到了久居西域大沙漠的石觀音,交手之后,兩敗俱傷的局面,陸小鳳和西門吹雪按下行蹤養(yǎng)傷,而石觀音在中原武林本就樹敵眾多,自然更是潛伏起來,連同無花一起,仿若突然從江湖上消失了一般。 即使陸小鳳、西門吹雪、楚留香等人均知道,這些不過是暫時的平靜。表面的風平浪靜之下,依舊是終有一日必將掀起的暗潮洶涌! 等到終歸是一切都暫且塵埃落定之時,從來四海為家的風流浪子陸小鳳已經(jīng)打算離開杭州,當他前往葉覺非的古玩字畫店“珠光寶氣閣”時,卻驚愕的發(fā)現(xiàn),竟然只有那個小伙計一個人趴在柜臺后面。 不等陸小鳳走上前去,那個小伙計已經(jīng)笑瞇瞇的迎了上來,道:“陸公子,要看點什么嗎?” 陸小鳳笑著搖搖頭,對上那個小伙計瞬間變得有些失望的眼神,也不以為意,依舊輕松的笑道:“葉覺非今日不在嗎?” 小伙計認真回答道:“我們東家這幾天有事出了趟遠門,陸公子若是有事的話,不放過些日子再來?;蛘撸懝涌梢粝滦┰?,待東家回來之后,我自當轉(zhuǎn)達。” 陸小鳳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想起了花滿樓所說的葉覺非分明有求于花家,但是,卻始終不曾親自上門拜訪過花家,時至今日,竟是沒有人知道,葉覺非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在這個檔口,葉覺非又突然離開,卻不知道又是所為何事了…… 陸小鳳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道:“還請問一句,你們東家這是去了哪里,幾時離開的?” 小伙計呲牙一笑,卻是搖了搖頭認真道:“東家是六日之前便已經(jīng)離開了,那天,正好有位做官的大人府里的管家過來打發(fā)些不用的東西,后來東家囑咐了我?guī)拙洌阕约弘x開了!至于東家是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東家并未告訴我。” 陸小鳳緩慢的點了點頭,沒理會小伙計說了那么多的前因后果,只是微微皺眉,仔細想了想,不由得暗自心驚,喃喃道:“六日之前,那豈不是她才告訴花滿樓我和西門吹雪養(yǎng)傷的地方,第二日便已經(jīng)離開了?” 如此想來,葉覺非會一見面就告訴花滿樓自己的消息,是不是也因為,她知道她接下來有一段時間,將要離開江南等地,而把事情告訴花滿樓之后,花家在江南一帶勢大,知道他和西門吹雪雙雙受傷后,花滿樓自然會不遺余力的出手幫他…… 陸小鳳喃喃自語的聲音太低,那個小伙計沒什么內(nèi)力,自然也就沒有武林高手的耳聰目明,疑惑的看著陸小鳳,問了一句:“陸公子?” 陸小鳳搖了搖頭,隨意的笑了笑,敷衍道:“沒事?!?/br> 不管陸小鳳把這件事想得多復雜,此時,葉覺非卻是坐在了京城城郊一間十分簡陋的小茶肆里,桌上放著一壺剛剛從井里打出來的清水,茶壺的瓷器外面已經(jīng)覆滿了一層沁涼的水汽。 葉覺非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盛夏的微風中帶著些散不去的暑熱,小茶肆外面一棵高大的柳樹中,還在不停的傳來頗有幾分吵鬧和生氣的蟬鳴。 葉覺非手里正捧著一張已經(jīng)十分老舊的地契,紙片的邊緣早有些破碎了,就連官府的印章,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不過,依稀之間,倒是還能辨別出,這張地契上圈定的地方,正是在京郊附近。 正午的陽光最是熾烈,饒是葉覺非內(nèi)功深厚不畏寒暑,也不喜歡頂著刺眼的太陽在滿地塵土飛揚的官道上策馬奔馳。 臨近京郊,這家小茶肆雖然屋棚簡陋,但是后面有幾棵枝繁葉茂的柳樹蔭涼,前面又直起了遮擋太陽的篷子,剛剛從井里打上來的水也的確帶著絲涼意??腿穗m然不少,卻也并不擁擠,坐在這里歇息一二,待到正午最熱的兩個一兩個時辰過去,再行趕路也不急。 葉覺非悠閑的坐在靠窗的小桌旁邊,雖然她是一個女子又是孤身一人,然而,城郊這座小茶肆畢竟簡陋,一壺粗茶也不過二三文錢,像是葉覺非這種喝不慣那種劣質(zhì)的茶水,直接就要一壺簡單的井水的客人,茶肆的老板更是只收了一文錢,權當是葉覺非孤身一個人占了整整一張靠窗的桌子那么久的緣故…… 畢竟,會來這種簡陋的小茶肆的客人,除了偶爾幾個過往的行人,更多的本來就是京郊附近忙著農(nóng)桑的莊戶人家。 這些尋常百姓,看到葉覺非身上那兩柄綴滿耀眼的金子的輕重二劍,第一眼還是被金子晃花了眼的驚嘆,第二眼,便是對這種只有江湖人才有的鋒利武器出自本能的驚懼了。 千葉長生和泰阿一輕薄一厚重的劍鋒在陽光下更是閃過幾道鋒利駭人的流光之后,映在那些平民百姓眼里,即使葉覺非本人看上去像個富家小姐,可是,單憑這兩柄氣勢驚人的兇器,便足夠嚇得那些害怕攤上事的農(nóng)戶人家壓根不敢睜眼去打量葉覺非了…… 小茶肆里那些偷閑的農(nóng)戶雖然在竭力避開和葉覺非的視線對上,不過,總也有人忍不住好奇的想要偷偷打量幾眼。 對于這些人,葉覺非也不在意,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窗邊,看過地契后,端著質(zhì)地粗糙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清涼的井水,然后便兀自盯著窗外的垂柳,聽著多少有些聒噪的蟬鳴聲聲,靜下心來閉目養(yǎng)神。 一輛馬車自北地而來,車輪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軋下兩道淺淺的車轍印。 一位眼角已經(jīng)染上幾絲皺紋,俊美中卻難掩病色和風霜的男人輕輕的撩開了馬車的簾子。相比于他一身的倦色和風霜,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卻是修長而有力,如白玉般的手指輕輕的印在馬車深藍色的簾子上,那般鮮明而清晰的對比,幾乎讓人移不開視線…… ☆、第36章 那人輕輕的掀開了車上的簾子,正要下車,坐在前面趕車的虬髯大漢則是也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想要伸手扶著那個男人,關切道:“公子!” 那個男人微微搖了搖頭,稍稍的避開虬髯大漢的攙扶,站在京郊外面的這間小茶肆的門口,透過簡陋的涼棚,眼睛里仿佛看向了遠方。 “公子,咱們現(xiàn)在這茶肆里坐下休息一會兒,等太陽不這么烈了,再進城便是!”那虬髯大戰(zhàn)站在旁邊提議道。 那個男人聞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即使眼角已經(jīng)有了些許皺紋,他的五官看上去卻依然極為精致,神色間又滿是病態(tài)的倦容和疲色。唯獨那一雙十分溫柔的眼睛,即使飽經(jīng)了風霜,卻依然顯得年輕而明亮,隱約間,眸低似乎還盈著淺淺的碧色。 葉覺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從馬車上下來的男人,本來只是不以為意的一瞥,可是,看到那雙仿佛是碧綠色的眼睛后,葉覺非卻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這雙眼睛,令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經(jīng)在昆侖玉虛峰上碰到的一個來自西域大漠、明教總壇的一個朋友。 許是因為明教西遷后的總壇經(jīng)年風沙,葉覺非的那個朋友出門總是習慣性的帶著大大的兜帽,明明是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懷里卻總是抱著一只脾氣壞到家了的波斯貓。 ——那只叫做球球的波斯貓第一次碰到葉覺非,出于護主的心思,上來就想撓她,被葉覺非毫不留情的硬把從它的主人懷里揪出來然后伴隨著凄厲的喵喵慘叫聲扔出去了兩回之后,那只波斯貓也就老實了…… 葉覺非的那個明教朋友,也有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兜帽之下,狹長的鳳眼明明帶著幾分危險的輕佻,可是,那個第一次離開明教總壇前往中原的年輕人臉上,卻滿是純真的懵懂…… 從自己的回憶里掙脫出來,葉覺非輕輕的搖了搖頭,手里握著沁涼的粗瓷茶杯,微微垂下頭來淡淡的笑了笑,旁人看不到的漆黑眼睛里,卻帶著難以言喻的落寞。 那個男人已經(jīng)帶著虬髯大漢走進了小茶肆中。病弱而疲倦的貴公子、忠心耿耿又滿臉兇相的趕車人,這樣的主仆兩個,自然也免不了的引起了茶肆中尋常百姓的好奇,卻礙于種種原因而不敢直接打量。 小茶肆里的桌椅本來不多也不少,不過這會兒,因為那些莊戶人家小心翼翼的避開了葉覺非身邊,是以,剩下的座位,幾乎都在葉覺非周圍的一圈。 虬髯大漢自然也看到了葉覺非身邊靠窗的位置,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那位笑容苦澀、溫柔而寂寞的男人卻是已經(jīng)往一處光線暗淡、十分安靜的角落里坐下了。 葉覺非低垂著眼眸,輕輕的抿了一口粗瓷杯中涼絲絲的井水。 正是酷暑盛夏,那個虬髯大漢卻依然向小茶肆的老板要了一壺熱茶。而那個男人,剛剛坐在那里,卻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原本蒼白而瘦削的臉上,很快便泛起了一抹病態(tài)的紅色。 剛剛在珠光寶氣閣中醒來時,重傷未愈的葉覺非曾經(jīng)也是這般狼狽過。 聽見那個男人咳得仿佛肺都要從喉嚨里吐出來了,葉覺非頗為同情的掃過去一眼,看到那個男人手中的酒瓶后,卻是忍不住的微微皺眉。 即使不切脈,葉覺非也能看得出來,那個男人這般劇烈的咳嗽,分明是陳年舊疴,病得這么嚴重的情況下,不小心翼翼的調(diào)養(yǎng)也便罷了,居然還喝酒喝得那么猛,若是這個男人一直是這么個習慣,他的身體會這么糟糕,簡直純碎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