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當年,“飛鏢”勝家覆滅于天禽門霍天青手中,親人被迫離散,怕是此生再難相見。勝通和尚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的師弟張放。勝家敗落之后,張放便跟著一家鏢局以當鏢師為生,卻沒想到,竟然會在月圓之夜,平白無故的死在熊姥姥手中…… “瘋子……”葉覺非自言自語般的下了一個說道。不過,勝通和尚所言是真是假,如今葉覺非也沒法判斷。只不過,按照勝通和尚的說法,甚至于這些本身就殺氣騰騰或者陰測測的名號,若是那些人真的都是公孫蘭本人的話,那么,對于公孫蘭這個人,葉覺非自己恐怕也得重新評判一番了…… 當年,他們藏劍山莊隔壁的七秀坊中,就是和惡人谷谷主王遺風、劍魔謝云流并稱的三魔之一、亦正亦邪的琴魔高絳婷,雖然殺氣重了點,不過估計也干不出勝通和尚口中公孫蘭的這點事! 沉吟半響,葉覺非直接木然說道:“那正好,公孫蘭就在對面那個屋子里,和你今天收留的那個受傷的投宿之人在一起,有仇報仇什么的,你現(xiàn)在就可以去了!” 可惜,勝通和尚并沒有過去。他坐在床上,臉色蒼白,表情凄楚倉惶,手指幾乎深深的扣進了僵硬的床板里。勝通和尚知道,自己的武功遠不如公孫蘭,就是去了,也是白白再搭上自己一條性命。當初,霍天青害得他家破人亡、親人離散,他都沒敢去報仇,反而藏身于這個破廟之中壓抑仇恨終日迷惘的度日。如今,為了一個師弟,勝通和尚自然也不會去找公孫蘭報仇…… 葉覺非又瞥了他一眼,看著他那副模樣,又不禁對勝通和尚剛剛的話語產(chǎn)生了些許懷疑,知道從他這里估計也挖不到什么線索了,葉覺非無奈的搖了搖頭,直接把房門推開了小半扇,從門縫里悄無聲息的閃身離開。 荒涼破敗的院子里雜草叢生,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一片暗影重重,對面的那間更加破舊凄冷的屋子里,一盞微弱的燈火搖曳,在滿是灰塵的墻壁上,映出兩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葉覺非站在墻角下,看著那邊屋子里,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因為燭火的妖冶而微微晃動,有心湊上前去查探個究竟,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若是那兩人趁著夜色正深,難得有空出來互訴衷情,這種完全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自己再跑上前去打攪一番,著實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難得有些猶豫不決的葉覺非,甚至開始糾結(jié),自己剛剛明明還十分好奇的跟在公孫蘭后面悄悄的追過來了,怎么現(xiàn)在事到臨頭,反倒又覺得麻煩和無關緊要起來。畢竟,這塊地認真說起來,應該也算是自己的地方。 還沒等葉覺非作出決定,屋子里的那兩個人之間,卻是變故陡生。 原本在搖曳的燈火下有些微微晃動的身影,突然有了劇烈的動作,兩個人身形變動間,衣袖翻飛帶起的風,幾乎要將那一豆燈火直接吹滅。 一聲巨響,本就破舊腐敗的門板幾乎整個碎開,公孫蘭瞳孔收緊、面無血色的從屋子里猛地撞了出來,那兩把系著鮮艷漂亮的紅綢子的短劍還被她緊緊的握在手中,可是,從手指間滴落的,卻是比紅緞更加粘稠艷麗的鮮血! 手里拎著輕劍千葉長生、站在對面墻角的葉覺非霍然間睜大了眼睛。 “你要滅口?!”公孫蘭聲音凄厲,宛若夜梟尖銳的鳴叫聲,若非看得到她本人,單聽這個因為恐懼而驟然尖利到破音的聲調(diào),幾乎完全無法和公孫蘭本人聯(lián)系起來。 最后,從屋子里緩緩走過來的男人一身白衣勝雪,他的手中握著一柄形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在幽冷的月色和屋中暗淡的燈火照耀下,他那張神情漠然、無動于衷的臉上,隱隱約約縈繞著一種懾人的冷白光澤。 他只是手中握劍站在那里,長劍并未出鞘,但是,那種森寒如同亙古不化千年寒冰的劍氣,卻已經(jīng)充斥在這方破敗荒涼的小院中,讓人心驚。 一片烏云在風的吹拂下飄過,恰好半遮半掩的阻擋了天空中清冷的月光。 本就幽冷肅殺的院子里,光影頓時更加沉暗。 沒想到,勝通和尚收留的那個前來求宿之人,竟然是這樣一個劍氣凜冽森嚴、極其肅殺厲害的角色。 葉覺非漆黑清亮的眼眸里漸漸浮現(xiàn)出一絲驚詫的神色。 這種森冷駭人的劍氣,還有他剛剛并未出劍便已經(jīng)打傷公孫蘭的武功身法,顯然,這個人其實并非勝通和尚以為的那樣,身受重傷!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如雪的白衣、發(fā)上一頂檀香木座的珠冠,面色冷白如玉。他依舊沒有拔劍,但是,周身森冷的殺氣之中,卻漸漸籠罩上一片近乎平靜的殺氣,那片幾欲令人窒息的平靜里,滿是對人命絲毫不以為意的漠然。 ☆、第67章 公孫蘭站在院中,鮮血順著柔荑般的手指緩緩滴落,無聲無息的融入滿是雜草的荒僻土地里。 她雖然還握著劍,但是手指卻有些微微的顫抖,那兩柄短劍系著的紅綢子上也早就染上了暗沉的血痕。 葉孤城從那間潮濕、殘破的屋子里緩緩的走了出來,面色沉靜,波瀾不驚。他的腳步?jīng)]有發(fā)出一絲的聲響,足見其內(nèi)功之深厚、輕功值高明,可是,他的每一步卻都給公孫蘭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公孫蘭本以為,自己苦練劍器多年,憑借自己手中雙劍的威力,縱使不敵白云城主葉孤城,但是,至少也有幾分還手之力。她卻萬萬不曾想到,當她真的面對葉孤城時,沒等到葉孤城用處他那招堪稱天下無雙的絕技“天外飛仙”,甚至于葉孤城根本不曾拔劍,自己整個人便都被籠罩在了他那種駭人的劍氣之下,瞬間背脊生寒,仿佛連骨髓都一點一點被凍成了凝滯的冰,只需輕輕的一捏就碎…… 葉覺非站在陰暗的墻角處,漆黑深沉的夜色宛若化不開的濃墨,她的身影仿佛完全被融入了這片無盡的夜色之中。 蒼涼的月色還被烏云掩蓋后面,夜空中除了幾點星光黯淡,便再無其它光亮。夜空宛若一張平展開的黑色綢緞,以一種鋪天蓋地的地勢兇猛的壓了下來。 葉孤城背后的屋子里,一豆燈火在深夜秋風的吹打下,搖搖曳曳明明滅滅,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的黯淡下去,襯得葉孤城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隨之劇烈搖晃,明暗閃現(xiàn),影影綽綽。 感受到這座荒無人煙的破廟里充斥著的劍氣,看著早已不支毫無還手之力的公孫蘭,還有那個葉覺非并不認識的白衣男人,葉覺非略感興趣的微微挑了挑眉,身邊的劍氣森寒而凌冽,倒是隱隱約約和她的大師兄葉英的劍意冬有些相似…… 雖然心中萬分好奇,葉覺非站在那片濃重的夜色陰影里,卻是始終默不作聲,一直等到那個白衣男子毫不留情的掐住公孫蘭的脖頸,葉覺非才隨便從腳邊踢了一個小石子朝著那個白衣男子的手腕上擊過去。 那個男人面色不變,一片波瀾不驚,唯獨那雙顏色極淺卻冷若寒星的眸子里,冷漠的眼神微微動了下。 稍稍側(cè)身避開葉覺非隨便踢過去的小石子,葉孤城的眼神如同一柄出鞘的劍般,極端銳利的直直看向葉覺非所在的方向。他原本正要收緊的手指,也隨之微微松了一下,公孫蘭雖然仍舊無法掙脫葉孤城手指間滿含殺氣的桎梏,但是至少,暫且保下了命來。 葉覺非始終站在墻角的暗處,仿佛整個人都融入了那片漆黑的夜色里,此時唯一的光亮,又是在葉孤城背后的那盞微弱的燈火,除非葉孤城走過來,否則,即使憑借剛剛石子飛過來的方向,知道剛剛?cè)邮拥哪莻€人就站在那里,也只是隱約間能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黑影…… 即使身形不顯,可是,葉覺非依然能感受到葉孤城冷淡而懷疑的目光掃過來時,帶來的一片冰冷和銳利,仿佛周身的空氣都隨之凍結(jié)了一般。不過,即使被這般冷如劍鋒的視線掃過,葉覺非卻是仍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恼驹谠夭粍?,連一點聲響也不發(fā)出來,甚至愛頗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想著,也不知道對面那兩個一手中握著烏鞘長劍、一手掐著人脖子,另一個被人扼住咽喉動彈不得的人接下來要怎么辦…… 可惜,天不遂人愿。 正在這時,一直籠罩在月亮上的烏云終于被秋夜的晚風吹散,月光一片清冷,如同流水一般朝著地面傾瀉下來。 而原本藏得嚴嚴實實的葉覺非,卻因為剛剛踢了那一個小石子,手中握著的輕劍千葉長生方向稍稍變了變,在幽冷的月光下,恰好閃過一道銀色的流光。 冰冷而鋒利的千葉長生劍上,那道月色流光轉(zhuǎn)瞬即逝,快到葉孤城根本來不及看清楚葉覺非的臉,然而,他的瞳孔卻有一瞬間的收緊。 ——剛剛那道流光一閃而過,千葉長生劍的劍身上無比繁復華麗的銀杏葉紋脈卻是恰巧映入了葉孤城的眼睛里! “是你!”葉孤城幾乎是脫口而出。 葉覺非聞言,卻是瞬間怔住。她可不記得,自己和這個一身劍氣凜然、白衣如雪的男人見過面…… 葉覺非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好奇道:“我們認識?” 她這一說話,明明在葉孤城手中生命垂危的公孫蘭卻是立刻聽出了葉覺非的聲音,嗓音殘破卻帶著幾分尖銳的驚聲道:“覺非!” “……”直接被人點出名字來了,葉覺非反而微微笑了起來,她稍稍挑了挑好看的眉,手中穩(wěn)穩(wěn)的握著自己的輕劍千葉長生,悠然自得的緩緩向前一步,一雙漆黑清亮的眼眸只是盯著狼狽不堪的公孫蘭,微笑道:“我們什么時候這么熟了?”你一直不是都叫我葉姑娘的么? “覺非……”葉孤城輕輕的念了一聲這兩個字,嗓音清澈而冰冷,明明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一片漠然,可以,微微放輕而上挑的尾音里,卻婉轉(zhuǎn)的帶出了一絲極為奇妙的危險和肅殺之意。 葉覺非仿佛直接無視了葉孤城的存在一般,盯著公孫蘭的眼睛,直接開口問道:“他是誰?” 公孫蘭那張一片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上,表情卻是幾經(jīng)掙扎,終于閉上眼睛,豁出命去一般的恨聲說道:“葉孤城!” 短短的三個字,葉孤城也不知道是來不及,還是本來就沒當一回事,竟是并未出手阻止公孫蘭把他的身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