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大概確定陸小鳳和玉天寶之前來過,而且有至少一個人還沒離開之后,葉覺非心下稍安,等那個小丫鬟出了廚房,便直接打暈了廚房里的其他人,然后跟在那個小丫鬟后面跟了去——依舊是明目張膽的跟著,手里還端著另一個托盤。 房間里鶯聲燕語,間或還有勸酒的軟語呢喃。 看見陸小鳳舒服的倚在軟榻旁,胸膛上還擺著一杯美酒,旁邊依偎著一個正在和他說笑喂酒的女子。 葉覺非在小丫鬟驚訝的目光中,十分從容的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小丫鬟見她手里還端著東西,本是想要道聲謝的,可是,見葉覺非竟然直接闖進(jìn)來,之后還關(guān)了門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這才急了。 可惜,對于小丫鬟的話語,葉覺非卻完全是充耳不聞,猛地把手上的托盤往桌子上一頓,用一根手指指著陸小鳳,直接就壓著嗓子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敢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 從來倚紅偎翠、談笑自若的陸小鳳聽了這話,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就噴了出來。 只身一人四海為家的風(fēng)流浪子陸小鳳,尋花問柳縱情聲色這些年,還是第一次像是被人指著鼻子罵,仿佛被人抓jian在床一般。 因?yàn)槿~覺非故意掐著嗓子說話,她的聲音,饒是陸小鳳也沒有離開就辨別出來。 兼之陸小鳳被那口酒嗆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子,一邊咳嗽一邊有些打趣的瞥過來一眼道:“夫人這是認(rèn)錯人了——” 話說到一般,陸小鳳直接把剩下的幾個字硬生生的給吞了進(jìn)去。 陸小鳳和司空摘星是至交好友,易容的本事沒高到哪去,看別人臉上有沒有披著人皮面具卻是一看一個準(zhǔn)。 就連“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精心易容之后湊過來,都會被陸小鳳識破,更何況葉覺非只是帶了個面具,連身型都幾乎沒有什么改變? “沒認(rèn)錯人,找的就是你!”葉覺非眼睛含笑,臉上的表情卻繃得很緊,聲音也裝得極為惱火,十分尖刻的說道,同時,還摔了一個茶杯在那個青樓女子腳邊,把人嚇得發(fā)出一聲尖叫。 這邊動靜鬧得這么大,聞聲的鴇母很快便帶著人趕了過來,葉覺非背過臉去,樣貌平平皮膚粗糙,一身粗布衣衫,活脫脫一個糟糠之妻的模樣,和那個容貌嬌艷的青樓女子以及風(fēng)流英俊的陸小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鴇母那些人來了,葉覺非就不說話了,只是身子還有些微微的顫動,似乎是被氣得發(fā)抖一般,陸小鳳又掏了銀子把鴇母和房里的姑娘都打發(fā)走之后,關(guān)緊了門,坐回到軟蹋上,這才松了口氣。 陸小鳳背過身去斂了斂衣襟,上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物,這才壓低了聲音對葉覺非道:“你怎么這幅打扮?還跑到了這種地方?” 葉覺非不答反問,同樣壓低了聲音,輕輕道:“玉天寶呢?他之前說的那些話顛三倒四的,你們在搞什么鬼?” 陸小鳳也不再追究自己剛剛的問話,直接順著葉覺非的話喃喃苦笑道:“說不到還真遇見了鬼!西方魔教之中,正有人在裝神弄鬼!” “哦?”葉覺非眨了眨眼睛,尚有些不解。 陸小鳳輕聲道:“天寶說,他父親玉羅剎意外身亡,如今西方魔教總壇內(nèi)部早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他雖然是少教主,卻也阻了多少人的青云路,自然有不少人視他為眼中之釘……他現(xiàn)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來身邊的人到底還有誰可信……之前話語中的疏離之意,也是為了讓我們暫且避開,不要卷入西方魔教這一團(tuán)亂的事態(tài)之中?!?/br> “哦……”葉覺非聞言,稍稍有些釋然,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想想當(dāng)時玉天寶雖然一派清雋溫雅,可是眼睛里的確含著些暗沉之意,想來他自己這些日子也是深受其擾,痛苦不堪。 葉覺非正在低頭思索,自然便錯過了陸小鳳眼睛里飛快閃過的一抹猶疑困惑。 見葉覺非不再追問,自覺暫且哄住了人,陸小鳳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玉天寶向他解釋之時,雖然言之鑿鑿,可是,以陸小鳳的機(jī)敏,卻依舊發(fā)現(xiàn)了玉天寶竭力掩飾著的一絲不安。當(dāng)下,陸小鳳便心下一沉,雖然面上不顯,卻不由得開始暗自揣摩,玉天寶是不是還瞞著別的事情。 只不過,陸小鳳心下也明白,玉天寶行事種種,皆是為了讓他和葉覺非從這潭混水里脫身。 若是自己猜測不假的話,恐怕事態(tài)之嚴(yán)重,早就超出了玉天寶的估計,所以,他才這般急迫的想讓自己的兩個朋友陸小鳳和葉覺非脫身…… 只不過,玉天寶對朋友心懷關(guān)切,陸小鳳這種連陌生人的閑事都忍不住去幫去管的人,又怎么會放著自己的朋友不管? 然而,和玉天寶一樣,陸小鳳雖然打定了注意最近一定要跟緊了玉天寶,但是,對于葉覺非,他卻是生出了和玉天寶相同的念頭:既然是一灘看不見底的渾水,自然是不肯讓更多的人陷進(jìn)來的,尤其葉覺非還是一個女孩子。 陸小鳳平素行事便粗中有細(xì),對女人更是多了幾分謙讓,可是骨子里,卻還是有著去不掉的大男子主義,碰到大麻煩,他會把自己別的好朋友拉下水過來幫忙,卻不愿讓身為女孩子的葉覺非也身陷麻煩。 按捺住心神,陸小鳳一副萬事不愁的模樣,按照玉天寶的說辭,又和葉覺非好生解釋了半響,然后便理所當(dāng)然的催促著葉覺非趕緊離開此處。畢竟是青樓楚館尋花問柳的風(fēng)流之地,他是男人自不怕這些,少不得還有風(fēng)流之名,可是,葉覺非一個女孩子出入這種地方卻是不妥得很…… 等到陸小鳳說完了,葉覺非朝他眨了眨眼睛,莞爾一笑,卻依舊穩(wěn)穩(wěn)的坐在那里,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陸小鳳看著他,也呆了一呆。 “你繼續(xù)說呀?”葉覺非雙手托腮,十分悠閑的笑道。 陸小鳳坦然道:“該說的都說完了,覺非,你快回去吧!姬冰雁那邊人手雖多,武功高的卻沒幾個,少不了還得你去幫襯一二。再說了,你們不是還要買那一批的木材嗎?” 葉覺非根本不接陸小鳳的話茬,只是自顧自的笑道:“怎么,這地方你來得,我卻來不得?” 陸小鳳也是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自然來不得!” 兩個人話里繞來繞去的,葉覺非笑嘻嘻的磨蹭了會兒功夫,卻讓陸小鳳心中警鈴大作,猛地抬起頭來盯著葉覺非的眼睛。 “既然是西方魔教內(nèi)部的事務(wù),說起來也是他的家事,天寶不想讓旁人插手,哪怕是他的朋友,我也自然是沒有二話——”葉覺非拉長了聲,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才輕輕的嗤笑了一聲。 葉覺非盯著陸小鳳,緩緩輕聲道:“可是,這種事情是不能說出口的嗎?當(dāng)面為什么不說?當(dāng)初他為什么會挑了一個那么巧的時機(jī)去了銀鉤賭坊找到我們兩個,自始至終,這個問題,他也沒有回答吧!觀其行事,我只能暗中推測,天寶他怕身邊還另有監(jiān)視之人,所以才不敢把話說明,不過,你們兩個到這里走了一遭,也不知道私下里都談妥了些什么!” “冤枉……”陸小鳳只得苦笑道。 葉覺非只是無辜的盯著他,繼續(xù)道:“所以,我還沒有想明白,究竟是玉天寶在騙你我兩個,還是說,你們兩個私底下談妥了事情,轉(zhuǎn)過頭來單獨(dú)只瞞著我一個?” 陸小鳳啞口無言,半響,才無奈苦笑道:“他瞞著我和你,我也不像你趟這趟渾水……西方魔教的事情,怕是不簡單……” ☆、第113章 葉覺非聞言,只是挑了挑眉,笑得坦然肆意,“有多不簡單?” 陸小鳳苦笑道:“西方魔教向來神秘……他們內(nèi)部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br> 看到葉覺非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陸小鳳更覺無奈,只得繼續(xù)苦笑道:“天寶的心智武功均是不俗,覺非你也是知道的,能把他逼到如此境地的人,又豈能好對付?”深深的嘆了口氣,陸小鳳悵然道:“天寶竟然不惜出此下策,只為了能讓你我二人脫身,在我看來,他此時的處境,恐怕遠(yuǎn)比我們猜測的更為艱難!” 葉覺非沉默半響,盯著陸小鳳,頗為一針見血的開口問道:“那他現(xiàn)在人呢?” 陸小鳳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便又緊緊的閉上了。 葉覺非有些莫名,不解其意的看著他。 陸小鳳自然是知道玉天寶此時的去向的,只是他現(xiàn)在,卻是一點(diǎn)也不想告訴葉覺非玉天寶的下落…… 葉覺非見他不說,很快也回過味來,頗為古怪的瞅著他,笑了笑,倒也不繼續(xù)追問,反正,她是打定主意盯著他了。 僵持了一會兒,陸小鳳聲音有些發(fā)澀的問道:“覺非,你還不回去?姬冰雁那邊——” 葉覺非從容不迫的打斷他的話,揶揄道:“你就這么急著趕我走,然后好去找玉天寶?” 陸小鳳一時間有些啞然,雖然知道葉覺非說的沒錯,不過,看葉覺非這是擺明了要盯著自己不放,饒是陸小鳳,也覺得有些扛不住了…… 當(dāng)下,只得咳嗽兩聲,有些訕訕的笑道:“這里畢竟不是久留之地……” 對著葉覺非似笑非笑的眼睛,陸小鳳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葉覺非自己想通了乖乖的離開,只能無奈的閉上了嘴。知道姬冰雁那邊的事情,再難把葉覺非引開…… 猶疑良久,陸小鳳終于無奈道:“我現(xiàn)在去找玉天寶?!?/br> 葉覺非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和你一起去——什么人?。俊?/br> 葉覺非霍然回頭,陸小鳳也是猛地轉(zhuǎn)身,把酒杯當(dāng)做暗器,反手直接擲了出去。 那一瞬間,似乎有一道劍鋒的寒芒閃過,卻又稍縱即逝。 就連葉覺非,在一剎那間,都有些無法辨別,自己看到的那一道劍影,究竟是真實(shí)的劍光還是杯中的酒水折射出的錯覺。 陸小鳳原本緊繃的背脊,在那道身影出現(xiàn)之后,終于又放松了下來,看著來人一身白衣勝雪,冰冰冷冷的模樣,他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暢懷的笑意,輕松道:“你終于來了!” 葉覺非有些怔忪的看著西門吹雪。 他僅僅只是站在那里,身上的森寒的劍氣,便帶著徹骨的寒意侵了過來。他身上的氣息比劍更冷、也更加鋒銳,可是,卻又隱隱約約透著些霧氣般的飄渺虛無。 數(shù)月不見,西門吹雪身上的氣勢,和當(dāng)初已然是天差地別。雖然同樣是森寒冰冷,可是,此時的西門吹雪,身上的寒凜劍氣卻清晰的流露出一種更加絕決疏離的意味,幾乎已經(jīng)失去了“人”的氣息。 正面看見他的第一眼,葉覺非就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之前在門口遇到的那個人,便是西門吹雪。從他的劍意中,葉覺非依稀還能感受得到一絲的熟悉,可是,更多的卻還是陌生,以至于,西門吹雪剛剛現(xiàn)身之時,葉覺非只當(dāng)是遇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劍客…… 西門吹雪掃了陸小鳳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微的動容,卻瞬間便消弭,在看到葉覺非身上的粗布衣衫和那張平淡無奇的易容之后,西門吹雪微微頓了頓,然后才緩緩的說道:“葉覺非?!?/br> “是我?!比~覺非點(diǎn)了點(diǎn)頭,索性把臉上的易容面具取了下來。她之前易容,只不過是怕打草驚蛇,既然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都并不擔(dān)心這個,她自然也沒必要繼續(xù)如此裝扮了。 西門吹雪已經(jīng)到了,陸小鳳的擔(dān)心也就去了幾分,干脆又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勸葉覺非,摸了摸嘴邊那兩撇和眉毛一模一樣的胡須,然后笑道:“西門吹雪是我請過來幫忙的。這里有我和他兩個人在,天寶也會沒事的,覺非,不然,你還是回去看看姬冰雁那邊?” 葉覺非瞥了陸小鳳一眼,挑了挑眉,干脆就沒回話理他,全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那里念叨,而是轉(zhuǎn)向西門吹雪,輕聲說道:“之前門口的那個人原來是你……你身上的劍氣似乎變了許多。” 西門吹雪本來無意多話,可是,冰冷的眼神掃過葉覺非手中提著的籃子,察覺到在她手中那柄千葉長生劍的劍意之后,沉默片刻,卻又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閉關(guān)數(shù)日,偶有所得?!?/br> 葉覺非淡淡的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來西門吹雪閉關(guān)之時,更勘破了些劍道之意,只是他新近悟透的劍意,似乎更加冰冷無情罷了,便也沒再繼續(xù)說些什么。 陸小鳳剛剛的哄勸被葉覺非用言語和行動徹底無視之后,倒也不以為意,只是繼續(xù)自己無奈的苦笑,道:“我們走吧!” 已近黃昏,暮色深沉。 北地的冬日本就嚴(yán)寒,城外黃葉零落,荒草枯萎,寒風(fēng)呼嘯,如凄聲嗚咽,更添幾分荒涼之意。 一陣寒風(fēng)襲過,地面早已干癟的樹葉被人踩在腳下,發(fā)出碎裂開的聲音。 陸小鳳帶頭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那件從不離身的紅色披風(fēng)被他隨意的搭在手臂上。葉覺非和西門吹雪兩人,同樣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迎著寒風(fēng)往城外更荒涼的地方走去。 初時,葉覺非還不知道,玉天寶究竟藏身何處,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yuǎn)處一座荒涼陰森的院落門口,掛著的兩個慘白的燈籠在寒風(fēng)中顫抖,她才猛然間意識到,這里究竟是何處…… “城外的……義莊?”葉覺非站在陸小鳳身邊,輕輕的開口說道。 陸小鳳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走吧!”些微的停頓之后,陸小鳳沉聲道,然后徑直往那義莊門前走去。上面掛著的兩個白色燈籠依舊在寒風(fēng)中虛晃的搖動著。 義莊的正門是虛掩的,三個人走到前面之后,陸小鳳輕輕的伸手將其推開,門板發(fā)出悶悶的“吱呀”聲,在這深沉而寂靜的夜色里,似乎傳得很遠(yuǎn)。 義莊里面,稀稀落落的擺放著幾口棺材,院子里再沒有旁的燈火,借著如水般傾斜下來的幽冷月光,依稀能夠分辨得出,院子里的那幾口棺材的木料,都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 葉覺非不由得停下腳步,四下里張望了一下。 這里實(shí)在是太過寂靜了,除了寒風(fēng)的嗚咽和他們?nèi)说哪_步聲,仿佛再無旁的聲響,加上院里擺放著的破舊棺材,呈現(xiàn)出一幅陰森而又凄涼落敗的景象。 “院子里的棺材是舊的……”葉覺非輕輕呢喃道。 西門吹雪一身白衣如雪,神色漠然,即使是豐神俊朗的模樣,在這樣一種陰森古怪的壞境中,光影陰暗晦澀,也免不了顯得如同鬼魅一般。 “里面的尸體卻是新的?!标懶▲P說話間,已經(jīng)大步走到了棺材旁邊,毫不避諱的一把推開棺材上面的木板。 “這里沒有血腥味,也沒有尸臭啊……”葉覺非只是隨口輕聲說道,然而,當(dāng)她的視線落在陸小鳳推開的棺材里面的時候,卻猛地頓住。 那副破敗不堪幾乎四處漏風(fēng)的棺材里面,赫然躺著一具彪形大漢的尸體。那具尸體的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頭頂、胸口插著的幾根鋼針在月光下發(fā)出一星寒芒,不消細(xì)看,葉覺非也還記得,那幾個仿佛毒人一樣的大漢身上詭異的花紋和身上的細(xì)針——正是由歲寒三友用吹竹聲驅(qū)使,抬著鋪滿墨菊的木板前來找陸小鳳時的詭異大漢…… 陸小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院子里的棺材蓋子全都掀了開來,其中一具棺材是空的,另外幾個里面,竟然全都是歲寒三友手下驅(qū)使的人! 看著這幅景象,饒是葉覺非,也不由得遍體生寒,輕輕的握著自己手中的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神,葉覺非才輕輕開口道:“是誰殺了他們……玉天寶嗎?” “我不知道……”陸小鳳同樣忍不住心中驚駭,無奈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