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這梅大夫年過半百,醫(yī)術了得,卻不常出診,今日能夠前來,不過是看在對方是紀家的面上。紀老爺?shù)母赣H同他之間很有一段交情,也正是因著這個,梅大夫才肯前來診脈。 經(jīng)過了前一次的落差心情,這回杜氏便顯得平靜許多,只過程中她不下兩次的去看丈夫的臉,皆是未露絲毫的神色。 周氏便是同梅大夫一道進來的,眼下亦是噤聲屏氣立在一旁,梅大夫診完脈象,抬手捋一捋胡須笑道:“恭喜了,是喜脈?!?/br> “此話當真?”周氏面露緊張,心中猶不敢相信,觀梅大夫點了頭,這才真正大喜起來。杜氏整個人已然懵了,周氏拿起她的手拍了兩下,一連道了幾聲的好?!熬鶅哼€愣著作甚?還不扶了你媳婦回房歇著?!?/br> 紀大爺微愣之后,方才回過神來,遵照娘的意思扶杜氏回了靜頤院。坐在了榻上,杜氏整個人還未回過神來,屋里的丫頭奶母俱是一臉喜意地看著她。 丫頭扶她靠坐在床頭,扯過薄衾覆在她身上后,這才漸漸醒過神來,嘴角慢慢抿起笑意,看著丈夫的眼神亦是不同起來。 紀大爺抬手命下人們退去,屋內便只余了他二人,坐上榻沿,伸手握住杜氏的手。“日后需得辛苦你了,孩子來的正巧,偏趕在佟姐兒定下親事的時候來,可見佟姐兒這一樁親事極為吉利,明日你便同父親母親這般說……” 紀大爺?shù)劳?,杜氏嘴角剛抿起的笑意不禁漸漸淡下去,她雖不怨恨佟姐兒,可眼下在這樣一件大喜的事兒前,丈夫為何還要提起她的名? ☆、第70章 定日子 若說佟姐兒定親一事,為紀府里添了幾分喜意,可這真正歡喜的人卻無幾個。眼下杜氏懷了身孕這一顆響雷炸出來,府上才算真的有了喜事兒的模樣。 周氏命人各處掛紅綢貼雙囍字,廊下門前只要掛了燈籠的,也是一應取下來扎了紅通通的嶄新燈籠再給掛上去,府里一時間,入目便是吉祥喜慶的大紅色。 下人們亦是滿口的吉祥喜慶話,周氏聽了歡喜,挨個都給打了賞,下人們得了好處,自是又變著花樣的上前來討喜。 府上下人都討了巧,杜氏身為功臣,自是少不了賞賜。昨日回房不久,上房賞來的補品便似流水一樣的送進來,丫頭與奶母是一面歸置,一面面上笑得合不攏嘴。 知道她這幾日身子發(fā)虛,周氏更是忍痛割愛地將自個常年戴在腕上的鐲子取下給她套上,這只鐲子卻是難得一見的好物,女子屬陰,它便是補其之短。 周氏還在娘家做姑娘時,周家老太太便將其套在了她的腕上,這幾十年來不說沒生過大病,便是懷孕生子上頭也是穩(wěn)穩(wěn)當當順利的很。眼下給她杜氏套上,可見心里是真的看中這一胎。 受寵若驚的同時,杜氏又覺萬分不安,嫁入夫家這么些年,好容易才懷上的一胎,婆婆丈夫上心她自是一百個高興。可高興的背后,又是滿滿的擔憂與煎熬,就怕眾所期待的胎兒,待到瓜熟蒂落時節(jié),誕下的不是男嬰,卻是個女嬰。 杜氏將一嘆出一口氣,崔mama便不贊成的道:“奶奶心里憂思著甚,老奴俱是猜到,眼下這身子可再不是奶奶一個的,切莫憂思過重,仔細于胎兒不利?!?/br> 杜氏聽罷,點一點頭,搭上丫頭的手站起身來?!白吡T。”早起地上打了霜,杜氏一路緩慢前行,兩個丫頭一左一右攙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腰,生怕主子有任何的閃失。 周氏今日卻是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些,杜氏一腳剛跨入上房門檻,便有丫頭來迎,這樣的待遇可是往日從不敢想的,杜氏微覺不適,叫眾人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入了周氏房里。 周氏聽見她來,命丫頭利索的抿完頭發(fā)后,便急忙出了內室?!白騼翰皇敲搜绢^傳話,怎地今日還來這樣早?”周氏心里有些子不悅,見她肩上披了斗篷,面上這才好看一點。“坐下罷。” 杜氏道一聲謝,才在鋪了軟墊子的椅上坐下,“做兒媳的本就該侍奉婆母,不說現(xiàn)今行動還方便,便是日后行動不便了,每日向娘請安一事,卻是如何也不能少了?!?/br> 周氏雖是擔憂她一個不慎,叫她折了孫子,可眼下聽這一言,到底心里熨帖許多?!坝羞@份孝心便足了,明日再不許來,這女子懷孕的頭三月最是緊要關頭,眼下這入了秋,晨起地面濕滑不便行走,可莫要平白遭了罪?!?/br> 杜氏心里一跳,到底點頭答應下來。她向來來的最早,眼下幾個姑娘都還未來,二人一番話道完,周氏又命丫頭送來熱羹予她先暖暖胃墊墊肚子。 過個不久,佟姐兒便現(xiàn)身,晨起氣溫低,她一件杏色繡紅梅扣身薄襖兒外亦是披著一件玉色翠紋斗篷。進了屋,丫頭便為她褪下斗篷,佟姐兒方上前行禮。 周氏睨她一眼,才道一聲起?!皢巫涌墒菙M妥了?有甚不懂的便再來問我。” 她這不過是客套話,佟姐兒如何不知,直起身來才又應一聲是。周氏無心再理會她,菱姐兒與芳姐兒一道來的,珍姐兒還是同往常一樣,最后一個才到。 除開珍姐兒早飯是同周氏一道用之外,其余人皆要回到自個院里才可吃上,如今杜氏有了身孕,身份上便大大提升,周氏也不再使喚她在一旁布菜,命丫頭備下碗筷,直接吩咐她坐下來一道食用。 杜氏頗覺受寵若驚,坐下來用飯也有些難以下咽,周氏見她這般,也知道對方心中的想法,因此未再開口。珍姐兒早自她坐下來,便不輕不重地哼哼兩聲,眼睛盯著杜氏腕上的鐲子都似要盯出個窟窿來。 珍姐兒心下不平衡,飯桌上便鬧起脾氣來,舀了半勺粥剛碰了碰嘴,便氣的一下撂了勺子?!笆裁垂治秲?!撤下去!”她的兩個丫頭俱嚇得抖了抖身子,連忙上前就給撤下來。 不一時丫頭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送來一碗,珍姐兒這回未挑氣味的刺兒,卻是又不滿意起溫度來?!斑@熱氣都沒了,是想姑娘我吃下受冷呢,撤下!” “珍兒!”珍姐兒的丫頭正要遵命而行的時候,周氏到底忍不住開口斥責,“多大的人了,竟還似個孩子!可見往日嬤嬤教導你的俱是忘了,既是如此,娘明兒就再聘兩位進來,該要好好再教教你大家閨秀應有的樣子。” “娘!”珍姐兒嚇得差點哭出來,連忙搶過丫頭手中的碗,低下頭邊吸著鼻子邊一勺勺往嘴里送,含糊不清。“我吃我吃就是,娘別聘嬤嬤進來!” 見幺女兒這樣,周氏又忍不住心軟,未再嚇唬她。三人一道用完早飯,珍姐兒拔腿兒就跑了,委委屈屈的模樣叫周氏見了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杜氏對這個驕縱蠻橫的小姑子自來無感,眼下離了飯桌,聽完周氏所道孕婦的宜與忌一番長篇大論之后,這才提起丈夫囑咐的事?!皟合庇幸皇乱c娘單獨說,還望娘先屏退了眾人?!?/br> 杜氏面色鄭重,周氏不由心下一緊,未作多想便屏退了下人?!昂问??” “兒媳早先未在意,可自昨日被大夫診出有孕之后,兒媳這才將前后聯(lián)系一起,思了一宿,心底仍舊難安,便想著今日來娘這里討討主意?!倍攀硝久嫉溃嫔燥@得不安。 周氏心里一提,比得原先還要緊張起來,急道:“何事!快說!” 似有片刻的猶豫后,杜氏咬了牙道:“兒媳的房中有一幅石榴畫,畫上有那幼苗兒的,也有那長成大枝兒掛滿綠葉的,更有那開了花結了果的。自本月初起,每夜入夢皆是這一幅畫,起先還未有何不妥,待將至月中時,夜間再入夢那幼苗兒便活了,眼睛望過去,它那一圈土皆成了真的肥沃土地,旁的卻不。” 周氏聽得云里霧里,杜氏不免又道:“兒媳在夢中受驚,不久后便醒來,之后日日夢見那幅畫,再待十八日時,夢里的幼苗兒已經(jīng)長成了大枝兒,二十六日便開花結果,夢中兒媳便立在石榴樹旁,那石榴樹上一團團的紅艷艷,喜色的很?!?/br> 周氏已經(jīng)蹙了眉,杜氏看她一眼,低啞著嗓音又道:“兒媳覺著好看,伸手就要去摘一個下來,哪知伸到一半的手上突地就接住一個,兒媳剛要回身命丫頭剝開,手中的石榴果轉瞬便不見了蹤影,手心里赫然出現(xiàn)了一張紙條?!?/br> 周氏手上已經(jīng)握緊了椅子扶手,面色不比杜氏好多少,杜氏微白著面,手捂上心口?!皟合瘪?shù)煤笸藥撞?,身子撞到了案上才略穩(wěn)住,心里頭膽怯,卻又想知道紙上都寫了甚,待兒媳抖著手打開一看,里面便只得寥寥幾個字眼:‘貳囍臨門,嫁甥為先,急!’見不是壞事,兒媳才算松一口氣?!?/br> 周氏一顆心跟著她七上八下,杜氏緩一口氣才又接著道:“只當日這何為貳囍兒媳尚還不知,直到昨日兒媳才明,昨夜里又是入夢,夢里又現(xiàn)一張紙條,上頭寫道:‘不可不聽,仔細因小失大!’兒媳再次被驚醒,一宿未眠,藏在心里好生惶恐,這才想到娘跟前討討主意。” 杜氏由不得紅了眼圈,似是十分惶恐不安,周氏也是出了一背的冷汗,站起身才道:“眼下你先回院,切莫再胡思亂想,娘知道該如何做了。” 杜氏心下一跳,不知她心里怎樣決定的,可當下又不好顯得太過急切,只會讓她覺出有疑。因而,聽話的屈膝告退,“還望娘早日辦妥,兒媳方能睡個安穩(wěn)覺?!?/br> 杜氏離開后,周氏再靜坐半晌,才命人請回紀老爺。紀老爺一聽她要將佟姐兒趕緊嫁出去,當即便黑了臉,周氏無心同他爭執(zhí),一字不落的將杜氏所言重又向他道了一回,紀老爺雖不比周氏虔誠,可多少也是不敢違背“天意”。 躊躇許久,到底點了頭。“罷罷罷,便由著你辦,但愿是順應了天意。” …… 婚期已是定下來,便是來年的正月十八,佟姐兒雖不明舅舅舅母二人為何又同意了,可眼下知道了距成親當日不過只有短短兩月有余,心底的甜意便又頃刻間涌了上來。 胸前一陣小鹿亂撞,面頰上也是微燙起來,覺出幾人都在注意著她,一時羞意更甚,玉手一顫便歪了針刺中了蔥指,忍不住蹙眉輕哼一聲。 ☆、第71章 大婚前 一場大雪落下時,已是年關將至。 今歲的雪雖是比得往年落得要遲一些,可這凍骨的寒意卻是不減反增。佟姐兒出生于江南之地,在紀家雖也待了這么些年,可每逢冬季,身子骨仍舊十分畏寒,除開每日去上房請安之外,平素皆是躲在屋里不出門。 屋檐上與庭院走道上覆著厚厚的雪,兩個小丫頭穿著冬襖兒正在庭院里掃雪,不過一晚上的功夫,這雪便快積到小腿肚子上,掃雪前二人手腳皆是僵硬凍到不行,待掃清過道,堆出兩座雪丘時,俱熱的手臉發(fā)燙起來。 寢屋內佟姐兒不過剛起身不久,這幾日連續(xù)降雪,想是顧及幾人行走不便,周氏便暫時停了這晨省一事。屋內門窗閉得緊緊,碧霄館本就設的偏,屋子里并未打通地龍,與往年一般,每逢冬日便只在屋里設下炭盆,以燒炭取暖。 府上分下的碳量不多,只有白日歇著晚上才夠用,若是整日里燃著,這一月的碳量只怕用個三五日便沒了。好在主仆幾人手頭上還有些活錢,燒了銀子叫采買處的每月捎點回來,倒也能勉強捱過去。 如今距成親當日還剩下二十多日,算算日子同他已是近兩月的時間未見面,也不知他現(xiàn)今是回了青州,還是仍在祁安城待著。 周氏自聽了杜氏一番話后,便是急起來。 派了身邊的曹嬤嬤親自過來教她怎樣備嫁妝,不過一個下午的功夫,樣樣都給理順出來。需要現(xiàn)制現(xiàn)買的俱派人拿去訂制與采購,要走府上庫房里取的也是樣樣照著規(guī)矩辦,一一在嫁妝簿子上記好記清后,才上了銅鎖再貼了紅雙喜字。 眼下這該備的嫁妝已是基本上備妥,除了木匠鋪子上定制的一批家具還未送來外,榻上枕的蓋的鋪的俱還要縫制,針線上佟姐兒手藝向來便慢,如今一件嫁衣還未完全縫制妥當,如何抽得開身再去縫制那些。 羅mama幾人瞧不過去,開了幾回口勸她莫逞能,嫁衣、送婆婆的孝敬禮與發(fā)小輩的見面禮可自個縫制,旁的鴛鴦枕百子千孫被便由了平安如意兩個來縫制,佟姐兒有些遺憾,卻也只得點了頭。 …… 薛二爺當日之所以同意將佟姐兒還回去,不過是因為宮中胞姐來了信件,自胞姐入宮得選,不過幾年的時間便爬上妃位,薛家也是一路跟著水漲船高,他薛二亦在這祁安城日漸有了聲望。 紀家?guī)讉€陰險鼠輩不知使了何手段,他薛二囂張酷吏的惡名竟然傳到了今上耳中,胞姐容妃更是在信中言辭激烈憤慨,無一不是斥他整日不學無術,盡做些狗茍蠅營之事,于她薛家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又道薛家榮耀來之不易,他日不論誕下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不愿有個游手好閑,且行徑可憎的舅舅,更不愿讓其拖了后腿。不盼他榮耀門楣,只盼他莫再行出辱沒門楣之事。 便是如此,薛老爺一陣大發(fā)雷霆,當日便逼問他近來又是行了何傷天害理之事!薛二爺為保佟姐兒名聲,自然未照實回答,薛老爺只恨他冥頑不化,怒地當即便一巴掌扇了過去,更是狠心痛斥他,若是不將此事平息,便要與他斷絕父子之情。 薛二爺亦是沉了面,甩門而去,如此,便有了紀大爺接佟姐兒回紀府一事。 事到如今已過去數(shù)月,在這期間薛家亦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今上跟前的第一寵妃容妃不幸小產(chǎn),且被診出再難有孕,容妃大慟,自此終日以淚洗面,身段美貌日漸消逝,已是一蹶不振。 今上起先還能溫言安撫于她,待多來個幾回,見昔日風情萬種的美人兒已成為一個枯槁婦人,頓時失了興致與耐心,再未踏入容妃宮里一步,可見是皇恩不再。 容妃地位一落千丈,娘家送來用以周旋的銀錢也是阻礙重重,宮中幾道關卡下來,落入手中的銀錢自是所剩無幾,宮中容妃處境不佳,薛家亦是整日愁云慘淡。 就在薛家以為無力回天之際,失寵許久的容妃又日漸振作起來,眼下雖再不是今上跟前的第一寵妃,可每月里也能分到兩回寵,便是如此,薛家也是大不如前。 薛老爺整日唉聲嘆氣,再是得寵又有何用,無法誕下皇嗣,日后總要紅顏逝去,君恩總會不在,薛家的風光榮耀又如何能夠日久天長? 薛老爺只嘆沒有二女,來回愁苦個幾日,竟又將主意打到了年華豆蔻的親孫女兒身上。 老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薛家當日地位登峰造極的金貴娘娘,今日位落千丈,不說那往日被薛二所欺之人大感痛快,便是常與薛二廝混于一處的幾個趨炎附勢的狗腿子,也是不如當日那般敬他俱他。 薛二爺平日雖不學無術慣了,可他腦子卻不傻,如何不明原因,想來也是覺著無趣,自此買進不少美女艷婢,美酒佳肴,嬌婢環(huán)繞,日子快活得賽過神仙。 近日紀家喜事連連,不僅又令他想起紀家那個絕色的小美人兒來,如何沒有惱意與不甘,只眼下他大勢已去,待看明日。 …… 大婚在即,陸敘近來亦是十分忙綠?;槠诙ㄏ潞螅仁峭逋跻环o別,隨即便回了青州。 甄氏再是不喜,可如今木已成舟,不喜又能如何,還不是照樣得籌辦起婚事來。陸敘告了近半月的假,眼下不得不去學里報道,白日里兒子不在家中,幾個下人倒是聽下不少甄氏的埋汰話。 幾個心下無不唏噓起來,暗道不知東家要娶的女子是何人,竟這樣不得太太喜歡。大冷的天兒,三人被使喚的片刻不得消停。 甄氏叉著腰點著幾人道:“將東邊耳房整出來,正屋里的床榻甚個幾案陳設都先挪出來?!睅讉€點了頭就要去辦,卻又叫甄氏叫住,“得得得,正屋全給空出來,陪嫁來的物件只怕是不少,位置窄了怕是沒地兒擱置?!?/br> 東廂房是一間大屋與左右兩間耳房,大屋也是分了前后兩間,眼下婚期在即,只好暫時委屈兒子睡在耳房了,先叫下人們打掃出大屋,屆時嫁妝抬來了便可直接擺進去,也免得到時沒處擱置,堆在了庭院里平白叫人瞧了笑話。 如今院里一個廚娘并兩個丫頭俱歇在倒座房里,坐北朝南為正房,自是甄氏在住,倒座房便是坐南朝北,屬于各個宅院里位置最差的一排房。西廂房卻是無人住,甄氏嘆一口氣,命幾人將平日陸敘不用的物件俱鎖進了西廂房內。 這院子小,人卻不少,娶個媳婦兒住進來四口人,甄氏還在頭疼,要她開了西廂房給幾個下人住,她心里便老大不愿了,可若是不開,難不成還要安在了婚房邊上? 待到傍晚兒子回來后,甄氏便與他說了這事。陸敘聽言,便是道:“娘,那三人皆是陪了她十余年,一下分開想是不妥,屆時兩個丫頭便居西耳房,她的奶母便住在東耳房即可?!?/br> “這哪行!”甄氏面露不喜,“丫頭便罷,要個老婆子住在邊上算甚?” “大戶人家皆是如此,并無不可?!标憯⒌?。 “咱們又不是大戶人家?!闭缡先允遣辉?,陸敘不由嘆一口氣,“娘,這些皆是小事,不足為道。算算時日也不遠了,您看是請了兩位伯母來幫忙,還是花錢雇幾個專門辦酒宴的大廚進來。” “花費那個冤枉錢做甚?”甄氏節(jié)儉慣了,自然舍不得花費。 “今日時辰不早了,明日娘報你來寫,把各項清單寫出來了,娘把能放的先給買回來,不能放需現(xiàn)買的就留到最后兩日再買。這些事你就甭cao心了,娘問你,醫(yī)館那些家什可怎么處置?花了錢買的哪能擺在那接塵蒙灰,抽個時間命人抬進來罷,你那屋里是擺不下了,便擱在娘屋里。” 這事陸敘自然沒有放在心上,當下便頷首由她處置。 待一樣樣搬進來之后,甄氏是見一樣便倒抽一口氣,心下狠狠啐了口個小狐媚子,騙了他兒子這樣大的手筆。這些個俱是好木質,比得她房里哪一個都要顯得上乘。 甄氏原就是個守舊的,屋子里堆的一半都是些舊物,有一些還瘸了腿斷了把,眼下要將這些個擺進去,必然需要先清出來一部分。她心里猶豫不決,最后還是咬牙命人搬出幾件廢物,這才將東西擺了進來。 佟姐兒早先睡的架子床再是精致漂亮,也叫甄氏鎖進了西廂房,鏡臺幾案甚的皆可換新,唯獨這睡了一輩子的床榻不可換。甄氏心里本就將她比作狐媚子,如此一來,便更是不敢躺她睡過的榻。 鏡框邊兩上嵌的扇貝,就叫甄氏稀罕許久,待她再一瞧見浴桶,就更是埋怨起兒子敗家來,甚個好處都叫她先享了,她這生養(yǎng)他的娘卻都還未享過。甄氏嘀嘀咕咕嘴上半刻不停,當日不久后卻是又命人燒了水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