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他下顎的線條非常硬朗流暢,嘴唇很薄,鼻梁挺直,眸子狹長深陷進眼窩,帶著一種異種的奇特感覺。他的眼睛是漂亮的透白色,如同最好看的貓眼石朦朧縹緲,中間卻有一條細細的銀色長線,暗示了那不同于人類的獸性。 在那張本該俊美的面孔上,有無數(shù)道細細小小的傷口,雜亂的密布著,讓這張臉龐看上去十分丑陋,令人不忍直視。最嚴重的那一道,甚至是深深的從左邊臉頰斜劃到了右邊,將鼻梁分為兩半,露出中間白色的骨頭,可怖難看。 “揚……揚?” 那雙透明的眼睛干凈澄澈,沒有沾染上一點塵世的繁蕪,倒映著床上那張清秀的面孔,靜靜地眨著。慢慢的,他歪了頭,什么都不懂地看著眼前的人。 不知看了多久,深夜里空氣微涼,但是他就這樣渾身光|裸的趴在床邊。他開始用力想要站起來,但是每次都只是腳下打滑,骨頭松軟得再次失敗跪地。 學著孩童想要說話,學著孩童想要站立。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努力。 那雙透明純潔的眸子因為這不斷的失敗而漸漸變黑,顏色越來越深,到最后因為沉淀了過深的顏色而成了黑曜石一般的漆黑,冷冷地泛著無情的殺氣。 他忽然停住了想要站立的動作,猛地抬頭看向那個安然靜躺的男人。 只見祁揚依舊皺著眉沉睡著,似乎有些難受,但是雙眸一直緊閉。 “嗞嗞……嗞殺了……殺了揚……嗞嗞殺了你……!” 聲音到最后忽然猛然拔高,在房間里回響震蕩,與之同時的是五道凌厲的寒光一閃而過,直接向著祁揚白皙的面孔扎去,動作極其迅速,刀尖泛著冰冷! “刷——” 祁揚緊閉著的雙眼猛地睜開! 他的額上冒出細細的汗水,怔然驚駭?shù)刂币暻胺?,看著—?/br> 那一片寂靜的黑暗! 房間里安靜異常,月光雖然從窗戶里投射進來打亮室內(nèi),但是祁揚卻依舊皺著眉看了好一會兒才看適應(yīng)這黑暗。 他伸手擦拭了一把額上的細汗,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緊緊地粘在身上。祁揚警惕地撐起身子四處打量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奇怪后,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氣。 他剛才……做了一個噩夢。 夢到那只丑陋惡心的變異獸s1居然用高轉(zhuǎn)力強電核磁炮來攻擊自己,它在夢里擁有著極高的智慧,用那雙愚蠢的獸爪飛快地在槍管上動作,然后便是一道冷酷的槍響—— 將他自己炸得粉碎! 用左手捂著額頭,祁揚半坐在床上不停地粗喘氣。他的兩頰有點緋紅,面色卻十分蒼白。足足休息了好一會兒后,他才緩過神來,然后抬步走到了房間東北角處停下,蹲下身子看著那個安靜的黑色箱子。 冰冷懷疑的視線在箱子緊閉的門上停留了許久,忽然,祁揚伸手按下密碼、拉開箱門。 一低頭,他的視線便與一雙膽顫驚恐的獸瞳對上。 那雙眼睛在黑暗里是極其漂亮的透明色,此時此刻正顫抖地看著祁揚,眼瞳濕潤,似乎非??謶帧K麄€身子都緊貼著箱壁,與祁揚保持最大的距離,但是卻仍舊不住的發(fā)抖。 它在害怕。 祁揚瞇了眸子,得出這個結(jié)論。 目光越來越冷,在這個黑暗里,祁揚只能看見變異獸那閃爍透澈的眸子。它的身體與黑暗融為一體,令人看不清。但是即使不用看,祁揚都清楚地記得它身上的每一道傷口。 從臉上的35道到后爪上的17道,每一下都是他親手施加上去的,懷揣著對實驗嚴謹認真的態(tài)度,以及……無法藏匿的報復(fù)。 就是這只變異獸,在他的面前咬死了他的三個助手。每一次的攻擊都準確到讓人沒有反應(yīng)的余地,只能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血霧在眼前蔓延噴灑,到最后……成為自己那差點斷裂的右手! 那是祁揚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即使現(xiàn)在再怎么溫馴膽小,當初那個閃爍著黑色眼神,殘酷冷血的兇獸也從來沒有從祁揚的心頭遺忘過。它終究是一只猛獸,永遠……不會被人馴服。 慢慢地抬起手,祁揚看著自己的右手手腕。 那里曾經(jīng)擁有的傷疤已經(jīng)完全消失。就是在一個星期前他昏死過去讓秦楚使用異能治愈的時候,因為對全身細胞的徹底改造,讓那道猙獰的傷疤徹底消失。 沒有了那道提醒后,連祁揚都覺得自己…… 似乎心軟很多。 黑暗里,變異獸蜷縮著身體不敢動彈。它害怕驚悚地望著人類沉默的神情,然后看著人類那只修長削瘦的手伸進箱子里。是那只它曾經(jīng)咬噬過的右手,此刻干凈光滑得沒有一點傷痕,慢慢地伸進來,然后—— 用力地按壓在了它臉頰上的傷口上。 “嗞嗞……嗞嗞嗞嗞!??!” 掙扎著想要逃脫那種劇烈的疼痛,但是卻被箱子束縛住。s1痛苦地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冷酷無情的人類,濕潤的獸瞳里泛濫出淚意,最終終于流淌出眼眶,滴落在祁揚冰冷的手上。 猛地渾身一震,祁揚慢慢地縮回了手,神情復(fù)雜地看著手背上那滴炙熱的眼淚。 那滴液體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瑩璀璨的光芒,比人的眼淚還要熱上許多,灼燒得祁揚的手背有些發(fā)燙。 “你哭了……”祁揚喃喃自語著。 他望著那淚水許久,忽然猛地擦拭干凈,然后冷冷地低眸看著那只瑟瑟發(fā)抖的變異獸,道:“你知道嗎……你殺了陳云,方成龍和白曉娟。陳云的女朋友差點悲痛自殺,方成龍的兒子變成了孤兒,白曉娟的父母悲憤痛心?!?/br> 清冷淡漠的目光,靜靜地凝滯在變異獸皮包骨頭的身體上。 “人類和變異獸始終是不同的。不同的種族注定了要為不同的利益而爭取努力,沒有永遠的和平,也沒有永遠的敵對。除非一方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壓迫了另一方,才能換取得到表面意義上的和諧。而我,是人類。你,是變異獸?!?/br> 祁揚的聲音很遠,遠到好像在天邊響起。 “s1,你在這17天里,被他們?nèi)齻€人砍了8刀,被我親手留下了618道傷口?!?/br> 那聲音好像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在空氣中無聲的刮起。 “明天,就是第18天。在明天,我會把你分為108塊,放入福爾馬林溶液里慢慢研究?!?/br> “我,會給你最后的一次痛苦,也是對他們?nèi)齻€人最終的祭奠。” 祁揚的神色十分平靜,俊秀的面容安靜得好像在面對一個陌生的東西,安靜得……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別。 “明天,你不會太痛。你在這過去的17天里已經(jīng)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恨你,也不會再給你施以折磨。你要償還的已經(jīng)徹底償還干凈,明天,就是一個結(jié)局?!?/br> 他輕而易舉地說著原諒的話語。 “是你給陳云、方成龍和白曉娟的,是你給我的。” “也是……我給你的——最后的結(jié)局。” ☆、第六十六章 碧藍澄澈的天空干凈透明,沒有一點云絮漂浮,也沒有一點塵埃遮蔽。陽光火辣辣地直射下來,仿佛是為了彌補昨天未曾穿透烏云的遺憾,熱度極猛,將大地烤得guntang。 海岸堤壩的修建工作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收尾階段,高達三十余米的大壩用最堅固的花崗巖夾雜了碳納米技術(shù)制成,莫氏硬度接近7。不少人依舊在穩(wěn)固堤壩的安全性,埋頭工作。 清晨的陽光穿破空氣,在蔚藍的海面上留下了斑駁的影子。日光燦爛,溫度漸漸上升,但是,等再過了幾個小時,那與昨天相似的厚重云層又再一次的從地平線處飄過來。 于楷放下了手中的動作,挺直了身子。他堅毅的面龐被那逐漸黯淡的陽光所照射著,眉頭緊皺,面色凝重。 這一大片的烏云,來得比昨天的更早,也更加……沉重。 天色更黑,速度更快,仿佛是在醞釀一場兇殘的暴風雨,危險隱而待發(fā)。 “有點不對勁,先帶非進化者離開這里?!庇诳焖俚叵掳l(fā)命令,一個小隊立即行動出去,開始疏散海灘附近的普通人群。 只見在于楷視線所停滯的地方,長長的海平線上泛起了朵朵水花。白色的泡沫隱藏在深邃幽沉的湛藍中,令人不易察覺,卻在于楷地仔細觀察下發(fā)現(xiàn)了異端。 不過多時,那水花迸濺的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到最后翻滾到臨近海灘位置2公里處時,已經(jīng)赫然在所有人眼里成為了—— 高近二十米的海嘯! 驚恐的神色出現(xiàn)在了堤壩上每一個人的臉上,于楷立即大喊:“緊急通報!至少是a級變異體來襲,讓全基地的人都趕緊后退!我們……” “于……于上尉!”一個顫顫抖抖的聲音慢慢地響起,一個矮瘦的男子用驚悚的眼神看著那個出現(xiàn)在海嘯后、卻完全沒被遮擋住的黑色巨獸:“那只……也是a級的變異獸嗎?” 研究所地下二層的一間嶄新的實驗室里,所有人都沉著氣,沒有開口。連呼吸都刻意壓低了許多,在明晃晃的高瓦數(shù)無影燈下,助手們紛紛看著那被放置在金屬長床正中央、安靜的黑色箱子。 他們戴著藍色的口罩、白色的乳膠手套,只留出小小的五厘米縫隙露出一雙雙眼睛,仔細認真地盯著那平放著的箱子。不過多時,實驗室另一側(cè)的門向兩邊拉開,祁揚穿著一件普通干凈的白大衣走了進來。 目光忽然觸及到這滿實驗室鄭重嚴肅的人們,他腳下的步子微微停滯了一瞬,然后便勾了唇角,戲謔道:“你們這是以為給它動手術(shù)呢?穿得這么嚴實,之前給我動刀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么認真過。”頓了頓,他冷哼一聲:“把這些束手束腳的東西都給脫了,今天我來動手給你們上一堂變異獸的解剖實體課。” 說著,他的視線放眼整個實驗室掃視一周,很快便抓到了兩個摻假進來、濫竽充數(shù)的人。唇邊的弧度又盛了幾分,祁揚調(diào)侃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齊教授和王教授……你們也成為我的助手了?” 齊教授滿是皺紋的老臉頰頓時一紅,摘了口罩道:“小怪物,最近我閑的很,就來你這瞅瞅。怎么,不歡迎?” 而另一邊,王教授卻大方的多:“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會被他發(fā)現(xiàn)。老齊啊,你這招真是太昏了!該罰,該罰!” 祁揚卻冷笑著斜了這兩個厚臉皮的人一眼,上前幾步走到了金屬長床前。他的腰身斜靠在那冰冷的長床邊緣上,一字一頓地道:“現(xiàn)在,無關(guān)人等都給我出去。隔著那邊的鋼化玻璃給我看著里面的東西,今天解剖結(jié)束后我會安排考核,沒有通過的……” 聲音猛地停住,祁揚眸子含笑看著那些滿頭大汗的助手。 “沒有通過的,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是!祁少校!” …… 統(tǒng)一劃歸的喊聲過后,幾乎所有穿著消毒實驗衣的人都走出了實驗室的門,不停地搶占著最好的視角,來觀看這一場等待了18天的解剖。只有張本丹出去的時候稍稍遲疑了一會兒,但是在祁揚漸冷的目光里,他還是打了個寒顫。 然后……開門、出去,再順手,帶上門。 一時間,碩大的實驗室里只剩下了祁揚一個人。 整個房間干凈得泛著一種慘白的意味,入目的所有東西都是白色的,除了那一個放置在房間正中央的黑色金屬箱子。無影燈照射在上面,反射出金屬獨有的光澤,令祁揚瞇了眸子,靜靜地打量著。 隔著一層厚厚的鋼化玻璃,齊教授、王教授、張本丹,以及所有年輕的小助手們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這場實驗的開始。在此之前,那只變異獸已經(jīng)被注射了麻醉藥劑,確保實驗的正常運行。 所以,當祁揚伸手按下密碼、打開箱子的時候,這只總是喜歡逃跑、并將所有的精力都貫注于這項偉大事業(yè)的變異獸,此時此刻正安靜地躺在箱子的角落里,一動不動。 目光微沉,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祁揚伸手將那只麻醉沉睡中的變異獸抱出了箱子外,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力道。然后,擱置在了準備已久的金屬高架上。 “實驗體c級變異獸s1,是類似于海豚、儒艮、棱皮龜?shù)?8種海洋生物的基因組成的變異獸,具體主變異方向不明。”祁揚清冷的聲音機械剛冷,繼續(xù)闡述道:“在過去17天的實驗中,我們對s1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循環(huán)系統(tǒng)、消化系統(tǒng)三類進行了具體的研究?!?/br> 四道銀白色的金屬鋼條從高架的四個角落升起,將黑色變異獸的四肢緊緊束縛住。 “s1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較為遲鈍,對于酸性刺激反應(yīng)不強烈,對溫度感覺十分強烈。我們將s1脊椎部分的一道神經(jīng)切開研究,發(fā)現(xiàn)在氰化鈉溶液中,它的……” 祁揚難得耐心地解釋著,他細心地將自己的乳膠手套戴上,視線聚集在那沉睡中的變異獸身上,面色平靜。所有在實驗室外的教授和助手都集中注意力地看著他的舉動,看著他將金屬托盤上的實驗小刀拿起來,聽著他語氣平淡地講解實驗提要。 當所有的前期準備全部講說完畢后,祁揚忽然停頓下來,沉默地看著那癱軟在金屬高架上的變異獸,久久不語。 這種壓抑人心的沉寂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點喘不過氣,就當齊教授忍不住想要開口時,便聽祁揚繼續(xù)道:“接下來,我會直接將其斃命。據(jù)過去的研究,s1的自愈能力相當強悍,所以這一次的實驗我會提前將它分解為兩塊、注射毒液,確保斃命?!?/br> 話音落下,祁揚同時舉起了手中尖銳鋒利的小刀,動作果斷干練地插在了s1的胸口上。紅色的血液頓時噴濺出來,祁揚完全沒有躲避,任由那鮮血噴灑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瘦骨如柴的身子因這猛然的襲擊而抽搐了一下,鮮血順著小刀的刀柄而汩汩流淌,但是受傷的變異獸卻一點都沒有醒來,只有生理顫抖的身體在暗示著它本該有的尖叫和不可能被掩飾住的痛苦。 “之前我們曾經(jīng)做過實驗,將s1的心臟取出后依舊不能令它失去生命體征。所以,在這一次的實驗中,我將會在它的心臟部位注射進95%濃度的氰化鉀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