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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花醉錦官在線閱讀 - 第18節(jié)

第18節(jié)

    須臾之后,只聽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而坐在床邊的朱蘊(yùn)嬈雖未出聲,呼吸卻已明顯急促起來。

    “貧道齊雁錦,拜見夫人?!饼R雁錦低頭與朱蘊(yùn)嬈見禮,自始至終不敢抬頭,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免……免禮?!敝焯N(yùn)嬈紅著臉吶吶道,第一次被齊雁錦如此客套地對待,很不習(xí)慣。

    這臭道士,可真能裝啊!

    陳梅卿還沒腹誹完,這時只覺得手腕一涼,齊雁錦的手指已經(jīng)搭在了他的脈門上,蛇信子一樣冰涼涼的,惡心得他渾身一哆嗦,頓時尿更急了。

    這時朱蘊(yùn)嬈坐在一旁觀察齊雁錦的動作,半信半疑地問道:“你也會把脈?”

    “當(dāng)然會?!饼R雁錦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忽然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陳梅卿指尖上的傷口,忍不住幸災(zāi)樂禍地嘲弄道,“唷,看來太醫(yī)已經(jīng)為陳儀賓放過血,儀賓吃了不少苦頭啊?!?/br>
    可惡,他會吃這些苦頭,都是拜誰所賜啊!陳梅卿閉著眼睛竭力放松,免得被人聽見自己格格的咬牙聲。

    “那你可知,我夫君他得了什么病?”朱蘊(yùn)嬈憂心忡忡地問。

    齊雁錦嘴角挑起一絲笑,這時候終于抬起雙眼,望著朱蘊(yùn)嬈回答:“儀賓脈象平穩(wěn),不像生病,只怕真是中邪了?!?/br>
    “真是中邪嗎?”朱蘊(yùn)嬈欲言又止地與齊雁錦對視了一眼,終究還是吞吞吐吐地開口,“他昨天……自從出宮見過你之后,回來就變成這樣了?!?/br>
    “難道夫人是在懷疑,陳儀賓的中邪和在下有關(guān)系?”齊雁錦凝視著小臉發(fā)白、垂頭不語的朱蘊(yùn)嬈,心中難免一陣氣苦,臉上卻還是寵溺地一笑,“這樣吧,在下作法為儀賓驅(qū)邪,若治好了他,夫人可就不用再懷疑了吧?”

    朱蘊(yùn)嬈急忙點(diǎn)點(diǎn)頭,催促道:“求你趕緊治好他吧,我夫君他千萬不能出事?!?/br>
    “既然夫人有命,在下定當(dāng)盡心竭力,”于是齊雁錦放開陳梅卿的手,開口要求,“作法必須清靜,勞煩夫人下令,請殿中閑雜人等一律離開?!?/br>
    “這好辦,快,大家都跟著我出去?!敝焯N(yùn)嬈利落地站起身,就要領(lǐng)著宮人們往外走。

    這時齊雁錦卻忽然出聲阻攔:“夫人且留步,其他人離開即可。”

    “咦?需要我留下嗎?”朱蘊(yùn)嬈望著齊雁錦睜大眼,其實現(xiàn)在見到了他,私心里也有點(diǎn)舍不得離開。

    “當(dāng)然,想要治好陳儀賓的病癥,只需要一帖心藥,”齊雁錦瞇起一雙鳳眼,故弄玄虛地笑道,“而夫人您,就是不可或缺的藥引?!?/br>
    什,什么?!

    陳梅卿瞬間心下大驚,在肚子里呼天搶地,卻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棗花,你可千萬別答應(yīng)他,這臭道士沒安好心?。?/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四章 聞夜哭

    朱蘊(yùn)嬈望著床上臉色蒼白的陳梅卿,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

    一旁的齊雁錦笑了笑,這時從袖中掏出兩張道符,用糨子貼在了陳梅卿的眼皮上。陳梅卿只覺得眼皮上黏糊糊的,心里已經(jīng)對著臭道士的肚子捅了好幾刀。

    “這是要做什么?”朱蘊(yùn)嬈看著夫君臉上掛的兩張黃紙條,好奇地問。

    齊雁錦沒有回答她,只是牽著她的手,輕聲笑道:“隨我來?!?/br>
    床上的陳梅卿耳朵豎得老高,心想這歹人故意用道符擋住他的視線,還能干什么好事?鐵定非jian即盜!

    就在他提心吊膽、胡思亂想之際,不遠(yuǎn)處竟傳來朱蘊(yùn)嬈略帶驚慌的聲音:“哎呀,你干嘛脫我的鞋?”

    這時就聽見一陣清脆的瓷器輕碰聲,朱蘊(yùn)嬈又小聲問:“你干嘛把杯子放在鞋子里?”

    那個混賬,竟然脫下了他meimei的鞋子,打算喝鞋杯!簡直無恥啊!過去陳梅卿常年混跡青樓,術(shù)業(yè)有專攻,豈能猜不到齊雁錦的意圖?因此這時已經(jīng)怒火中燒,在心里不停地唾罵。

    果然須臾之后,就聽齊雁錦略帶遺憾地開了口:“可惜這屋里竟然沒有酒,害我只能對花飲茶,真是大煞風(fēng)景啊。”

    嗬,還想借酒亂性,幸好他作風(fēng)正派,寢殿的桌面上只看得見茶水啊,陳梅卿不由暗自慶幸,順便又在心里對著齊雁錦鞭尸了一百遍。偏偏朱蘊(yùn)嬈卻漏聽了重點(diǎn),只是懵懂地問:“可是,這里哪有花呢?”

    一剎那陳梅卿在心里淚流滿面,恨不能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替meimei揭穿這yin賊的狼子野心:棗花,你要不要這么天真?這臭道士分明是在調(diào)戲你?。?/br>
    果不其然,這時候齊雁錦低沉的嗓音,已經(jīng)曖昧地響起:“這世間最美的一株海棠,現(xiàn)在不就在我眼前嗎?”

    沒錯,就是這么個意思!他陳梅卿火眼金睛、目光如炬,任這臭道士五花八門七十二般變化,也休想藏住那條誨yin誨盜的狐貍尾巴!

    齊雁錦這句話委實有些不像話,再者夫君還臥病在床,朱蘊(yùn)嬈沒敢應(yīng)聲,于是齊雁錦難免語帶醋意,緩緩地問起:“這一夜,都是你在照顧他?”

    “嗯,”朱蘊(yùn)嬈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情緒很低落,“他是我的夫君,我當(dāng)然應(yīng)該照顧?!?/br>
    齊雁錦因為她這句話,長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多說什么,片刻后才問:“累了吧?”

    “嗯……”朱蘊(yùn)嬈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臉上已由宮女略施脂粉,卻難掩目光中的倦意。

    這時齊雁錦果然不負(fù)yin道之名,開始得寸進(jìn)尺:“那么,不如現(xiàn)在我來做點(diǎn)什么,幫你提提神吧……”

    “哎?等等……不是說好要幫夫君驅(qū)邪的嗎?”朱蘊(yùn)嬈立刻推拒起來。

    “先不管他?!背舻朗繘霰〉貟伋鲆痪錄]人性的回答,讓陳梅卿險些氣炸了肺。

    “哎,別……”朱蘊(yùn)嬈剛要拒絕,下一瞬卻因為齊雁錦強(qiáng)勢有力的動作,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一陣陣呻吟,“嗯……啊……”

    躺在床上的陳梅卿越聽越氣,兩只拳頭也越攥越緊,到最后他終于忍無可忍,伸手一把扯下了眼皮上的道符,翻身一骨碌爬起來,瞪著眼罵道:“我還沒死呢!”

    結(jié)果……眼前的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只見杯在鞋里,鞋在地上,而齊雁錦……只是在幫朱蘊(yùn)嬈按摩肩胛。

    當(dāng)然,只按摩肩胛也是非常授受不親的!

    陳梅卿吞了吞口水,一臉尷尬地望著這對“jian夫yin婦”,訥訥說不出話來。

    “夫人您瞧,陳儀賓的邪火果然被驅(qū)除了吧,”這時齊雁錦一邊按著朱蘊(yùn)嬈的肩,一邊意味深長地邪笑道,“陳儀賓,所謂yin者見yin啊……”

    朱蘊(yùn)嬈嚇得小臉發(fā)白,慌忙推開齊雁錦的手,惶惶地起身朝陳梅卿走去:“夫君,你可好些了?你不是中邪了么?”

    “誰說我中邪了,”陳梅卿面皮紫漲,搶白了一句,隨即一溜煙地跑去小解,“我只是睡了一覺,被尿憋醒罷了!”

    待到陳梅卿暢快地釋放了一通之后,他才飄飄然地踱步走回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松快。這時齊雁錦正坐在桌邊一臉譏嘲地斜睨他,冷笑道:“在下瞧陳儀賓這氣色,還是得吃幾帖藥才能見好。”

    “別胡說,我沒病,吃什么藥?”這一晚身心飽受凌虐的陳梅卿,此刻心有余悸地冷嗤,“醫(y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你們這些江湖游醫(yī),就愛裝神弄鬼……”

    “哎,陳儀賓一向是明理之人,豈能諱疾忌醫(yī)?”齊雁錦翹著嘴角,落井下石道,“大家都是男人嘛,話不妨直說,我這里有個方子,專治尿急尿頻尿不盡……”

    陳梅卿立刻捂住朱蘊(yùn)嬈的耳朵,急赤白臉地瞪著齊雁錦怒吼:“閉嘴,我meimei是男人么?當(dāng)著她的面你也敢口無遮攔!”

    齊雁錦趁著陳梅卿捂住嬈嬈耳朵的機(jī)會,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他,冷冷道:“大舅子,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你心里清楚?!?/br>
    陳梅卿聞言一怔,一言不發(fā)地與他對視,雙手卻仍舊捂著meimei的耳朵,牢牢不放。

    “你一心把我想得齷齪,我在你眼里就只能越來越下流,可真相到底如何呢?我對嬈嬈的這份真心,不會輸給你。”齊雁錦低聲說罷,這一次竟片刻不肯多留,拂袖轉(zhuǎn)身離去。

    這時朱蘊(yùn)嬈掙開陳梅卿的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齊雁錦頭也不回地離開,眼底不禁浮起一抹悵然:“夫君,你們剛剛都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隨他去吧……”陳梅卿按住meimei的肩,低聲道歉,“昨晚辛苦你了?!?/br>
    朱蘊(yùn)嬈眼睛一紅,只是默默低下了頭。

    這天晚上,朱蘊(yùn)嬈與陳梅卿照舊躺在一張床上睡覺,二人之間隔著一只冰涼的竹夫人,將一張大床分成楚河漢界。朱蘊(yùn)嬈貪涼,張開四肢抱著透風(fēng)的竹夫人,透過竹編的網(wǎng)眼偷窺著夫君沉思的側(cè)臉,忍不住開口搭訕:“夫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陳梅卿喉嚨里咕噥了一下,這一刻稍有遲疑,一雙眼在昏暗中閃爍著,目光清亮,“棗花,你可知道那道士的身世?”

    朱蘊(yùn)嬈沒想到夫君會問起這件事,有些不安地抱緊了竹夫人,悄聲回答:“知道一點(diǎn)……夫君,他很可憐?!?/br>
    “他可憐嗎?”陳梅卿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挪了挪頸下的瓷枕,“是他對你說的?”

    “不是,”朱蘊(yùn)嬈額頭抵著竹夫人,細(xì)嫩的皮膚被竹條兒勒出淺淺的紅痕,悶悶道,“是有一次在宴會上聽到的,似乎他原本家大業(yè)大,后來敗落了,連爹爹和哥哥都過世了。”

    陳梅卿聽了她的話,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如果現(xiàn)在他告訴meimei,那道士之所以家業(yè)敗落、父親亡故,完全是墻倒眾人推,其中甚至還有自己出的一份力,她會難過嗎?她那個簡單到只會數(shù)羊的小腦袋,能擱得下如此復(fù)雜的事嗎?

    朝堂上的那些爾虞我詐,實在太難對她解釋了。更何況現(xiàn)在,他有點(diǎn)害怕棗花會因為同情齊雁錦,而反過來憎惡自己……說到底男男女女之間,不就是這么一回事嗎?十幾年的兄妹情分,不一定比得過那一兩次露水姻緣,世間唯獨(dú)情愛一事,最難勸人懸崖勒馬,這件事上自己又不是沒有吃過虧。

    于是陳梅卿暗自決定,對meimei緘口不言。

    男人間的事,就應(yīng)該由男人們?nèi)ソ鉀Q,那道士如果有心將棗花卷進(jìn)風(fēng)波,屆時就休怪他翻臉無情了。

    “睡吧。”他吩咐了一聲,合上眼。

    一旁的朱蘊(yùn)嬈松了一口氣,也趕緊閉上眼睛,希望自己快快入睡。

    哪知片刻之后,一片靜謐的寢殿外忽然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聲音凄楚哀怨,聽得人毛骨悚然。

    “夫君……”朱蘊(yùn)嬈霍然睜開雙眼,緊張兮兮地問,“你聽到哭聲了嗎?是不是有鬼?”

    “傻瓜,你都說了是哭聲,怎知就是鬼了?”陳梅卿嘴上駁斥,心里卻也覺得納悶,只好翻身坐起,披衣下床,“我出去看看,若是宮女在哭,也太不合規(guī)矩了?!?/br>
    被他這么一說,朱蘊(yùn)嬈的膽子也壯了些,于是她干脆跟在陳梅卿身后下床,也打算出殿看個究竟。

    殿外果然是一名宮女在哭,此刻正被和她對食的小內(nèi)監(jiān)壓著嗓子訓(xùn)斥:“號喪也不看看地方,你也想跟著你娘一道死嗎?”

    這時走到殿外的陳梅卿低低咳嗽了一聲,那一對假鳳虛凰的小夫妻頓時被嚇得不敢出聲,一個止了哭,一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夫人恕罪,儀賓恕罪……”

    “行了,你們兩個都起來,”陳梅卿狐疑地掃了二人一眼,問道,“這大半夜哭得那么瘆人,是為了什么事?”

    那宮女此刻又驚又懼,喉嚨不停抽噎著,口不能言。在她身旁的小內(nèi)監(jiān)便低下頭,指著那宮女代為答話:“回儀賓的話,這賤婢的娘曾是王爺?shù)娜槟福裉煲辉绫谎矒嵫瞄T里的人帶走,到現(xiàn)在還不知生死。她因為擔(dān)心娘親,所以這時候忍不住哭起來,不想驚動了夫人和儀賓,實在罪該萬死?!?/br>
    陳梅卿聽了小內(nèi)監(jiān)的話,微微吃了一驚,不由問道:“你可知巡撫衙門帶走王爺?shù)娜槟?,是為了什么事??/br>
    “回儀賓的話,似乎是今上下旨,要徹查王爺?shù)纳?。?/br>
    陳梅卿聞言心中一沉,不無憂慮地暗想:該來的風(fēng)雨,到底還是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五章 債有主

    這時站在陳梅卿身旁的朱蘊(yùn)嬈望著他沉郁的臉色,有些擔(dān)憂地問:“巡撫衙門也能到王府來抓人嗎?”

    “今上下旨徹查,就沒有他們不敢辦的事了,”陳梅卿說著便嘆了一口氣,攆走了那對小宮人,扶著朱蘊(yùn)嬈回寢殿,“看來王府很快就要陷入多事之秋,我們就在這毓鳳宮里好好待著,不要過問那些閑事了?!?/br>
    陳梅卿口中雖如此告誡meimei,偏偏他自己卻是最不省油的那盞燈。隔日一早,他便四處走動,打聽消息,這才得知巡撫衙門這兩天已經(jīng)從楚王府里抓走了六、七十口人。

    瞧這陣仗,朝中難道真準(zhǔn)備揭開陳年舊事?還是想趁機(jī)興風(fēng)作浪,攪得楚王府不得安寧,好渾水摸魚呢?

    陳梅卿心里暗暗打鼓,兩手卻籠在袖中,隔岸觀火。

    而此時此刻,巡撫衙門的大牢里,剛被動過拶刑的女史昏死在地上,十根手指皮開rou綻,白骨森森可見。忽然一桶涼水潑在她臉上,讓她不得不從暈厥中醒來,繼續(xù)承受著這份生不如死的痛苦。

    女史渾身滴淌著涼水和冷汗,被獄卒架起身子,哆嗦著望向刑堂上的趙巡撫,哀切地開口:“大人,奴婢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崔女史,你三十四年前進(jìn)了楚王府,最初伺候的人正是太妃,那時太妃是否懷有身孕,你難道都不知道嗎?”趙巡撫瞪著渾身顫抖的崔女史,厲聲道,“我看你是知情不報,有意隱瞞!只怕還沒吃夠苦頭!”

    跪在地上的女史聽到他這聲厲喝,以為自己又要受刑,嚇得肝膽俱裂,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大人明察,那時奴婢不過才八、九歲,只是一個不曉事的孩子,太妃若瞞著外人做些隱秘的事,奴婢又怎么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