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意，”童湘騰出一只手，撫了撫兒子的頭發(fā)，“mama并不是想要管控你?！?/br>
    “我知道?！苯瓡獾溃暗菋?，我真的長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有很多事情我自己都能分得清的。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路該怎么走。”

    童湘點點頭，“我應該相信你的?！?/br>
    “我應該相信我兒子，畢竟我兒子從小到大都很優(yōu)秀，他一定會一直優(yōu)秀的?！?/br>
    童湘的話，并沒有對江書意起到安撫作用。

    相反，倒是激起了江書意更加排斥的逆反心理。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母親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都快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但是顧及到她的心情，江書意終究是忍著，沒說更多。

    童湘見他溫順下來，便伸手將他抱住，一時悲從中來，說了許多。

    最后還是叮囑他，“書意，你要明白。你是mama這輩子唯一的希望和活下去的意義了。你只有好好學習，考上最好的大學，以后才能揚眉吐氣。等到那一天，你想干什么，媽都不會管你。但是現在不行，青春年少時，mama必須管著你，哪怕是你生氣也好，恨我也好?？傆幸惶?，你會明白，媽都是為了你好?！?/br>
    她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著，見兒子一言不發(fā)的聽著，心中稍感欣慰。

    ……

    秦愿寫完作業(yè)，一抬頭發(fā)現有個影子站在她窗戶外邊。

    沒防備的，她被嚇了一大跳。

    “江書意？”秦愿看著少年有些僵掉的臉，微微驚訝，“怎么了你？”

    一看就是滿臉心事的樣子。

    他似乎在外邊站了挺久了，似乎一直在看秦愿寫作業(yè)。

    在秦愿發(fā)現他的時候，他的目光還停留在秦愿攤開的課本上。

    此時，他才抬起眼，和秦愿對視。

    少年的眼睛里，似乎裝滿了疑慮和散不開的憂愁。

    秦愿愣了愣，合上課本，“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

    秦愿輕手輕腳的帶上家里的門，朝還站在那的少年揮揮手，壓低了聲音道：“走吧?！?/br>
    兩人剛出院子，就碰見從外面回來的顧子杭。

    “咦？”顧子杭道，“這么晚了，秦愿你去哪兒啊？”

    “隨便逛逛?！鼻卦傅馈?/br>
    “那我也去。”

    “……”

    三個人并肩往前走。

    秦愿時不時的去看江書意，發(fā)現他今晚特別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連走路，看著都是有氣無力的。

    路過一家小吃鋪，秦愿讓他兩在外邊等等，自己進去買了三份烤面筋。

    一份給顧子杭。

    顧子杭道：“還是秦愿最了解我了，知道我想吃烤面筋了?！?/br>
    秦愿又把另一份遞給江書意。

    他動作木然的伸手接過來，卻是低頭看著那串烤面筋，像是看的入了神。

    顧子杭的烤面筋都快吃了一半了，回頭打趣他，“江書意，你別是愛上那串烤面筋了吧？”

    秦愿毫不猶豫的踩了他一腳。

    “嗷——”顧子杭疼的大叫，差點把手里的烤面筋給扔出去。

    疼過之后，還是很欠揍的說：“本來就是嘛。連爹媽離婚的事兒都能過的去，還有什么事是過不去的？”

    話音剛落，秦愿就給了他一腳。

    “秦愿……”顧子杭跟個怨婦似的瞪著她。

    秦愿卻是看向江書意，“你別理他，他出門忘吃藥了，凈喜歡胡言亂語?！?/br>
    江書意抬頭看著她和顧子杭，“他說的對。”

    顧子杭：“?。?！”

    秦愿：“……”

    “聽見沒聽見沒？”顧子杭炫耀道，“你看，他都說我說的對了?！?/br>
    江書意又低下頭去看烤面筋，“我從沒吃過這個?！?/br>
    顧子杭驚掉下巴，“不會吧？從來沒吃過？”

    “嗯?！?/br>
    “那你童年該多不幸福?。俊?/br>
    江書意苦笑，“嗯。”

    “……”

    秦愿知道他有心事，雖然不清楚到底是為什么，但隱約能猜到是和父母有關。

    她也不往話題深了扯，“那今天算是第一次，快嘗嘗吧。趁熱吃，涼了就走味了。”

    “嗯。”江書意點點頭，咬了一口烤面筋。

    顧子杭眨著眼看著他，“怎么樣？好吃吧？”

    “嗯。”江書意很快將那根烤面筋吃完了。

    顧子杭搖頭：“是不是學霸的童年一般都比較悲慘？秦愿你還記得嗎？咱們上初中的時候，一個成績很好的女同學，被她爹媽管的那叫一個嚴實。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嬌弱的就像個公主似的。從不在外邊吃飯，連中午飯都是爹媽弄好了送過來，看著她吃完才離開。她的童年就挺悲催的，不過她的學習成績是真厲害，可惜后來……”

    秦愿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抬手拍了下他的手臂，打斷他的話。

    顧子杭也意識到什么，趕緊閉嘴，把話題岔開到別處去了。

    幾分鐘后，話題已經岔到十萬八千里之外了。

    可江書意卻忽然問：“后來怎么了？”

    秦愿：“……”

    顧子杭一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反問了句，“啥？”

    江書意看向他，一雙眼干凈而澄澈，“你說的那個成績很好，被家里寵成公主一樣的女孩子，后來怎么了？”

    顧子杭：“……”

    見鬼。

    話題怎么又被扯回來了？

    他撓撓頭，“那姑娘后來跟爹媽去省城讀書了。”

    “那你可惜什么？”

    “……”

    江書意又道：“她是自殺過么？”

    “?。。　鳖欁雍俭@到了。

    最主要的是，他被江書意此刻的眼神，給嚇到了。

    “你怎么知道？”顧子杭下意識的吐口而出。

    然后又用手捂住了嘴巴。

    旋即又覺得這個動作此地無銀，便又將手放了下來。

    “那姑娘想不開，你可別想不開?！鳖欁雍硷@然是個不會安慰人的，“就算你此前不幸福，但你遇到我和秦愿之后，就是幸福得開始了。現在起，你想吃什么，盡管告訴顧爺我，顧爺我肯定帶你吃遍整個古鎮(zhèn)的小吃。怎么樣？”

    “這么好？”

    “那當然?！?/br>
    “嗯，我考慮考慮?！?/br>
    “…………”

    ……

    學習和生活并肩繼續(xù)。

    日子倒也過的飛快，墨香書店的生意逐漸改善起來，來店里看書的人也變多了。

    第一次的月考，就在這場轉瞬即逝的光陰里，猝不及防的到來。

    考試前，顧子杭還在那翻英語書，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要記幾個至關重要的單詞。

    考試完后，秦愿和于朦一塊去廁所。

    女生洗手間里擠滿了人。

    她兩進去的時候，就排了很長的一條隊伍。

    最前面的是他們班的女生，和陳琳琳同行。

    “琳琳，這周日你去紡織廠了啊？”有個女生忽然這么問。

    陳琳琳驚訝的抬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嗐，我mama也在紡織廠上班啊，我當時就看見你了，本來想過去找你的。剛好看見你在門口跟一個阿姨說話，那阿姨是你什么人??？”女同學一臉的好奇。

    畢竟陳琳琳家境不錯，傳說她家不僅爹媽厲害，連親戚都是很牛皮的。

    所以女同學就很奇怪，陳琳琳為什么會去紡織廠。

    陳琳琳目光閃了閃，語調平淡的說道：“那是我mama的一個朋友而已，我是跟我mama一起去看她的。”

    “哦哦。”女同學見她不太樂意提起的樣子，就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秦愿，到我們了?！庇陔卦?，進了小隔間。

    小隔間的門關上的一瞬，前面的陳琳琳忽然回頭看過來，目光死死的盯著秦愿所在的小隔間門上……

    下午的體育課。

    做完熱身活動后，秦愿就和于朦找了人工湖旁邊的一片青草地。

    于朦并膝坐著，腿上攤開著一本書。

    但她顯然沒多少心思靜下來看書，時不時的會轉頭看一眼身邊的女孩。

    秦愿側躺在草地上，一只手肘撐著柔軟的草地面，一只膝蓋彎起。看著沒什么形，但是偏偏在她做來，這動作又不顯得粗魯無禮。

    于朦的視線又落在秦愿的臉上。

    女孩的長相很明艷，是那種張揚的美。

    于朦甚至能想象得到，將來這姑娘長開了之后，會是怎樣的驚艷。

    于朦悄悄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圓形的小鏡子，低下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因為近視眼，她必須常年戴著眼鏡，看著老實巴交的樣子。

    一天長時間趴在課本上學習，眼鏡下的那雙眼都布滿血絲，看著滿眼的疲態(tài)，和秦愿那雙黑亮有神的眼睛簡直沒辦法比較。

    于朦下意識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嗯……

    皮膚也不是那么好，干燥的都快起皮了。

    鏡子里的女孩耷拉著眼皮，嘆了口氣，深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秦愿，”于朦收起鏡子，看向秦愿，“要是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樣就好了?！?/br>
    秦愿：“……”

    她抬起手，笑著道：“你這是多想不開？”

    “我說真的?！庇陔仆蒲坨R，“我覺得你真好看。”

    秦愿挑眉，“……”

    “你的五官很好看，皮膚也好，最漂亮的還是眼睛……”于朦想到自己，眼神又暗淡下來，“我好像大概知道，顧子杭為什么那么喜歡你了……”

    后半句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秦愿沒聽清楚，剛想開口問。

    便被從身后傳來的另一道聲音打斷。

    “秦愿?！鳖欁雍寂苓^來，一屁股坐在她身邊，遞過來一瓶水，“喏，汽水，你最愛喝的草莓味。”

    秦愿隨手接過，“戒了。”

    然后很自然而然的，轉遞給了于朦。

    “我記得于朦也愛喝草莓味汽水。”秦愿笑著說。

    雖然那后半句具體的她沒聽見，但“顧子杭”這三個字，她還是聽得很清楚的。

    結合這些日子來，于朦和顧子杭相處時的一些細節(jié)。

    其實只要有眼睛就不難發(fā)現，這姑娘八成是喜歡顧子杭了。

    但顧子杭神經大條，估計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呢。

    “這……”于朦猶豫著，目光下意識的飄到了顧子杭的臉上。

    眼里的情緒是很明顯的糾結。

    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接。

    顧子杭仰頭喝水的動作一頓，眼光朝于朦瞥了一眼。

    只是飛快的一眼，一掃而過。

    然后繼續(xù)喝水。

    于朦低垂下腦袋，最終還是泄氣的，沒膽去接。

    他現在……一定很討厭自己吧？

    秦愿從草地上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把手里的草莓汽水放在了于朦的面前。

    然后，起身就要走。

    顧子杭也跟著起身，“秦愿你去哪兒？”

    秦愿回頭，目光淡淡的掃他一眼，“廁所，一起嗎？”

    “哦?！鳖欁雍紨[擺手，又坐了回去。

    秦愿一走，氣氛一下就安靜下來。

    于朦低著頭，瞪著那瓶草莓味的汽水，望著從瓶底一點點升起來的粉色氣泡，兩眼發(fā)直，一動不動。

    像個雕塑似的。

    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見她這樣，顧子杭就莫名煩躁。

    咕咚咕咚咕咚，他像是泄憤似的，把手里的礦泉水喝光了。

    瓶子一空，好像也沒發(fā)泄的地兒了。

    他將那瓶子朝著于朦一扔。

    砰！

    空塑料瓶正中于朦的腦袋，又落在了草地上。

    于朦這才抬起頭，呆滯的目光朝他看來。

    動了動唇，卻是什么都沒說。

    與顧子杭憤懣的視線安靜對視了幾秒之后，她又低下頭去。

    慫！

    太慫了！

    顧子杭不想理她的，但是忍不住。

    抓了抓頭發(fā)后，朝她道：“喂，于朦！我哪兒得罪你了嗎？”

    于朦愣了一下，搖頭。

    仍然是不言不語。

    顧子杭皺著眉，“說話！你又不是啞巴。”

    于朦咬咬唇，她也想說點什么。

    但是很顯然，她不是個很擅長找話題的人。

    尤其是在顧子杭面前……

    好像保持沉默，已經是她最大的淡定和體面。

    “嘖！”顧子杭砸了兩下嘴巴，“把頭抬起來行不行？你這么低著頭，不怕得頸椎炎??？”

    “……”于朦仍是搖頭，頭更低了。

    顧子杭往前挪了挪，手伸過來，虎口抵著她的額頭，強迫讓她把臉抬起來。

    “我說你……”顧子杭想發(fā)牢sao的來著。

    但是他話剛出口，還沒說完全，于朦卻哭了。

    哭了！

    哭……了？？？

    淚水從她眼里不停的流下來，哭的很傷心。

    顧子杭只覺得手掌心一熱，下意識的把手抽了回來，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我……弄疼你了??？”

    反思著，他力道也不大啊。

    于朦搖頭，卻是哭的更兇了。

    cao場那邊經過的學生，都被哭聲吸引，紛紛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顧子杭不知所措，“那個，好好的你哭什么？我又沒打你，沒罵你……”

    “你……你別哭了，別哭了行不？”

    于朦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

    顧子杭實在不會哄女孩子，他想走，但是又覺得把于朦一個人丟在這哭，有點不人道。

    畢竟成為同桌以來，于朦確實幫了他不少……

    “你別哭了行不行？”顧子杭頭皮發(fā)麻。

    他長得帥，嘴巴甜，打小就很受女孩子們喜歡。

    到了初高中，追他的女孩子也不少。

    但是他很少和異性相處。

    算起來，異性朋友也就秦愿一個。

    而秦愿的性格，大多時候比他還爺們。

    那姑娘堅強的不像話，根本不會流眼淚，也不需要他的保護和安慰。

    所以弄哭女孩這種事，他還是真是頭一回。

    他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一會遞過紙巾，一會兒又把草莓汽水擰開，討好的遞到于朦面前……

    遠處的教學樓，高二a班最前排的窗戶邊上，秦愿趴在那，撐著下巴看了有一會了。

    嘴角勾著姨母笑，好幾次甚至笑出聲。

    江書意站在她身后，“在看什么呢？”

    秦愿直接抽出一本書，擋住他整張臉，人也跟著回轉身，“沒看什么?！?/br>
    江書意抬手把書拿下來，“秦愿，你又在看什么少兒不宜的東西？”

    “……”秦愿掃他一眼，在位置上坐下來，道：“我有道題目不會……”

    江書意勾勾唇，坐下來，“哪道題？”

    “就這個。”秦愿把書遞過去。

    這練習冊是她新買的。

    后邊的小題最難。

    這題她已經做了n遍，但就是不對。

    她懶得去翻書找答案。

    畢竟江書意就是個行走的答案。

    不用白不用。

    有他在，秦愿根本不用翻書。

    直接把題目拿給他，他就會做好題解給她。

    有個學霸同桌，其實還真的蠻省事兒的。

    秦愿把那道難題給了江書意之后，自己轉身又拿了一本書，翻至上次看到的地方，繼續(xù)看。

    一般來說，江書意解題的速度特別快。

    簡便一點的幾分鐘就能搞定。

    難一些的，就需要多幾分鐘。

    但總歸不會超過十分鐘。

    可這一次，秦愿都看完一個單元題了，江書意也還沒解完。

    秦愿把頭伸過去，“咦？你這題解方式，跟我的一樣？”

    再去看江書意的臉，皺著眉好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這道題應該是這么解的?！?/br>
    看著題解和答案都沒毛病。

    但是再拿著結果去驗算，就會發(fā)現錯的很離譜。

    最終，那道題江書意也沒解出來。

    還是找了資料，找到的答案。

    秦愿道：“真是稀奇，你也有錯的時候?。俊?/br>
    江書意回頭看她一眼，“我是人，不是神。”

    是人，都會有錯的時候。

    秦愿趴在桌上，“稀奇的是，咱兩錯在一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