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唯有一樣東西我放不下,那就是我手中的梅花槍。 在我沒有去探索雪妖冰宮的時候,除了和猿兄打坐練佛、下棋對弈,其余時間就是練習梅花槍。 我將記憶中在戲臺子上老師傅使出的梅花槍法練了一遍又一遍,我看見飛雪繞著我的身形飛舞,看見我的槍法可以練得翻飛如龍,自由如風。 我在雪峰下面每日都會舞起梅花槍。我想讓阿飛看看,他的夢想和我的夢想都實現(xiàn)了。 阿飛說,他想在未來的某一天看著我將一桿梅花槍舞得翻飛如龍。 而如今,我可以自信地在眼角涂上一抹紅妝,在飛雪連天中,唱一句“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fā),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我也可以像京戲大拿那樣,成為一名出色的武生,站在臺上,將花槍耍得亮如閃電,密不透風。 我在舞起梅花槍的時候,猿兄便會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眼中露出一股別樣的情緒。 這樣快樂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很長時間,有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看見自己的一縷頭發(fā)掉了一地,我想起父親臨死前跟我說,老陳家的子孫活不過三十歲,想要破除詛咒,就必須要尋找到長生的秘訣。 我把這件事情跟猿兄說了,猿兄聽罷,讓我不要去,我知道它是為我好,但是詛咒不除,我便沒法活下去,它是這長白山上的一尊佛,它一定知道雪妖冰宮兇險無比,進去的人有死無生。 可是我不舍得就這樣離開人世間,不舍得離開猿兄,我不舍得我得來不易的自由。 我是如此渴望能夠活著。 如此向往著這個美麗世界。 我將陳十三的筆記翻到這里,心中百感交集,他竟然和我一樣是被詛咒的人,可我比他幸運,因為我有一個道術驚天的師傅,有一個強大無邊的爺爺。 而他,什么都沒有。 我能感受到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能感受到他對生的渴望,超越所有。 我走出石屋,坐在洞口的紅崖上,看著腳下一片積雪覆蓋的沃土,月光在我的身上投下皎潔如晝的光影,我以虔誠的心境翻開他的筆記繼續(xù)看下去。 2月13日,我從雪妖冰宮里失魂落魄地歸來,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探索,我已經(jīng)知道了穿越墓前殿的方法,但是我在墓前殿的時候,看見了摸金手王通。 他從冰層里破冰而出,呼嘯著向我沖來,我叫著他的名字,但是他卻好像聽不見一樣。 我只能往墓外跑,他的一雙摸金手練得出神入化,甚至可以改變墓室內(nèi)部結構,我曾經(jīng)看見一只僵尸拿著古劍砍向他的時候,他躲也不躲,而是伸手抓住劍身,猛然一捏,那把劍便成了碎片,他說他是摸金校尉,練氣功已經(jīng)二十年有余,碎石裂金都不在話下。 王通是我們五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人,除卻浙三爺,他也是最穩(wěn)重的一個,他曾經(jīng)跟我講過一些進入墓室訣竅,除了摸金手點亮子,將墓門內(nèi)的結構改變,讓墓門內(nèi)的機關不至于啟動,還可以請道家高手以內(nèi)氣直接將墓門內(nèi)的機關直接打開或者破壞,這樣墓門外的人就可以直接炸毀墓門還不必擔心有毒氣毒箭之類的東西。 王通說,時代發(fā)展太快了,放在四十年前,盜墓根本不需要這么繁瑣的程序,也根本不需要練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領,那時候進入古墓,只需要在墓xue的東南角點燃一根蠟燭,人點燭,鬼吹燈,若是蠟燭沒滅就可以繼續(xù)挖墓,若是蠟燭滅了就要速速離去,否則里面的厲鬼根本沒法對對付??墒请S著古墓越來越少,而人的手段卻越來越精,天下基本上就沒有人不敢盜的墓,就算再兇險,只要里面不是坐著真閻羅,就一定有人敢挖。 我一直都將王通當成前輩高人,多少次隊伍的危難都是他在沉著冷靜間化險為夷,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 我不敢喝王通動手,他一路追殺我,手中的鐵劍向我擲來,我輕而易舉地躲開,我心中奇怪,因為以前跟在他身邊的時候,我見過他這招,只要他將手中的兵器扔出去,那對手一定會死在他的手里,因為他是摸金校尉,對金屬的控制力遠高于他人。 可是為什么這一次我卻能輕易地躲開了? 他再次向我呼嘯著沖來,拳頭紅得像火,這一次我站著沒動,我感覺到他的動作很慢,就像是胡同里放的露天電影一樣,我腳下輕輕一搓就躲過了他的拳頭,我捏著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中的梅花槍掃在他的腹部,他被我一擊打到后面十米開外的墻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何時變得如此巨大,王通呲牙咧嘴地從墻上落下來,趴在地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后腦已經(jīng)空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吃掉了里面的腦汁。 我很害怕,這是我一次面對如此詭異的場景,一個曾經(jīng)與我朝夕相伴的同伴,他的頭完好無損,但是腦袋里面的東西卻不翼而飛,只剩下一張空空的臉皮。 我本來還想要嘗試著用什么方法將他喚醒,我覺得也許猿兄會有方法,可是當我看見他空空如也的腦殼,我知道他已經(jīng)不是我的同伴了。 我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想起我們在龜山古墓的時候,面對一只強大的毒尸,他也是這樣堅強地爬起來,將我們都護在身后,那時候我看見他的上衣口袋中掉下來一張照片,照片里面是他的女兒。 后來阿飛告訴我,王通的女兒得了骨癌,兩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王通答應過他的女兒,要給她找到治病的藥。 我想起某天夜里,我睡不著覺坐在橋邊,王通與我徹夜長談,直到太陽在我們眼前鋪展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我撇著嘴哭了起來,用我的梅花槍將他挑死在雪妖冰宮的入口處,我看到他臨死之前,似乎是恢復了一絲清明,他看著我傷心的樣子對我說,離開這里,不要回來,這里面的東西你對付不了。 我將他的尸體一把火燒掉,想要轉(zhuǎn)身離去,熊熊大火中傳來了一個聲音。 十三,下輩子老哥一定會去看你在臺上舞動著翻飛如龍的梅花槍。 第148章雪猿神威 第二天早晨,我和雪猿飛身來到一處雪峰的最上端吐氣朝陽,入定修煉。 等我從入定中醒來的時候,正看見的雪猿的頭上有一只雪候鳥扎了窩,那雪候鳥看見我醒來后警惕地飛了起來。我手中不自覺地將飛針拿出來,但是當我看見面相平和依然在入定的雪猿,我收起了飛針。 這一次入定修煉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雪猿傳了我一套練習佛家內(nèi)氣的吐納氣訣,那吐納氣訣與人體xue位有極大關聯(lián),而我對人體xue位極其了解,所以第一次學習便得心應手,可以隨著雪猿入定的節(jié)奏而入定。 沒想到一連幾天過去,雪候鳥都在它的頭頂扎窩了。 我隨著雪猿的身上所散發(fā)的氣,閉上眼睛仔細地感受。我感覺到自己的腦海中發(fā)出了某種奇異的波動,向四周傳開,我想起在老爺嶺我看到小雪的陰燈熄滅只剩下余煙的時候,我的腦海里發(fā)出的某種奇異的波動,就像是一滴水,滴落入千年不動的幽谷深潭里,泛起一圈圈蕩漾到岸邊的波紋。 還有一聲刺耳到極致的、像電視機打開的時候發(fā)出的穿透耳膜的電波聲。 姚落英說,我這是悟道漣漪。 我不知道什么是悟道漣漪,師傅也沒跟我講過,我記得在太陰觀的時候。好像在某本道經(jīng)里看到過悟道漣漪的記載,說是擁有悟道漣漪的人千年一現(xiàn),可以將悟道的境界隨心而定,修煉有成后,可以看見水里的金沙,空氣中的浮塵,氣流的流動,以及萬物的生長,可以將人的動作和語言看得放慢數(shù)倍,甚至是數(shù)十倍。 擁有悟道漣漪的人,可以將自己的悟道心境傳播給周圍的人,甚至是普通人都能從這種悟道漣漪的影響中,感受到花開花落,萬物聚合和消弭,感受到氣流的流動。和人體陽氣的強弱。 那時我以為又看到了一些道家構想中的神奇道術罷了,可是姚家家主姚落英再說出悟道漣漪的傳說時,眼中露出一股極度的狂熱和嫉妒,像是把我當成了獵物。叼節(jié)圍血。 我身邊的雪花像是被輕微的氣浪沖開了一樣,落不到我的身上,那雪候鳥嘰嘰喳喳地叫了一聲,我伸出食指示意它過來,它就真的蒲扇著翅膀飛過來,落到我的手指上,乖巧地站著,沒有絲毫害怕。 佛家的修煉與道家不同,更在乎對于心性的修煉,他們主張的是心境平和,以不戰(zhàn)而敗人之兵。不喜殺生,感化眾生,講究的是以己度人,告誡惡人放心屠刀皆可成佛。道家的修煉似乎更龐雜一些,有主張清靜無為不問俗世的道派,也有主張除魔衛(wèi)道,以殺止殺的道派。能不戰(zhàn)而勝當然是好,歷史上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是世人生來環(huán)境不同,所形成的思想也不同,有人生來為善,有人生來為惡,若是人人都能用佛法道心來度,人間也不該叫人間了。 我在悟道漣漪之下,似乎能將這個世界看得更加清楚一些。我看到雪花精致的構造,看到雪猿均勻的呼吸,看到雪候鳥用鳥喙在寒風里侍弄著自己飄動的羽毛。 我忽然看見雪猿怒睜著雙眼醒了過來,雪候鳥振翅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