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點頭，算是同意了它的說法。

    她繼續(xù)往蒼穹落下來的方向走。

    真是奇怪。

    她想，本來這種時候，她該因此而憤怒，或者難過，再不然，總應該有些消極的感覺?？墒聦嵣希茁辜炔浑y過，也沒有被人耍了之后的憤怒，甚至見到這些似曾相識的場景，她心中也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就好像，這個小世界中發(fā)生的，對她本人來說，根本就沒有關心。

    剛剛想放棄做任務的時候，白鹿覺得自己或許是有做咸魚的潛質。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也許不是有做咸魚的潛質，而是她本質上，就是一條咸魚。只是以前沒發(fā)現(xiàn)而已。

    這里不是妖界入口，也不在驪山山脈上。

    但白鹿踩著熟悉的枯葉路，路過一叢熟悉的灌木叢，又翻過一個熟悉的山頭。她看到下面有個似曾相識的小鎮(zhèn)，雖然那并不是復葉鎮(zhèn)。因為復葉鎮(zhèn)在人界，而這里還是屬于妖界中翼族的地盤，所以那個小鎮(zhèn)一定是個住滿翼族的小鎮(zhèn)。

    唯一不同的是，現(xiàn)在在她身邊的不是馬兄，而是001號。不過這點可以忽略，因為他們兩個在呱噪方面，還是不相上下的。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嗎？”

    001號知道白鹿曾參加過夢魘挑戰(zhàn)。但它不知道的是，這些場景在她的夢魘挑戰(zhàn)中都出現(xiàn)過一次。因為作為一個高級管理系統(tǒng)，其實001號是很忙的。即便它不是人，只要充滿電就能全天24小時不間斷地監(jiān)控小世界內宿主的動向。

    但它真的很忙，無法將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記錄在數(shù)據(jù)庫中，也無法全程吃喝拉撒睡都不剩下地跟蹤宿主們的活動。所以它光知道白鹿參加了夢魘挑戰(zhàn)中，知道她曾經(jīng)的愛人是蒼穹，和這個小世界里面的主角除了記憶之外全部一樣。

    但它依舊不知道，其實白鹿見到過這些相似的場景。

    所以在這個定位并不在驪山而是青山的地方，001號會發(fā)出這樣的疑問，也是很正常的。

    白鹿沒回答她，她腳步不停，走得十分果斷。

    “你確定到時候救了他，不用野外求生三天兩夜？”

    她問它，聲音里帶著一絲戲謔：“相信我，三天兩夜的效果很好。你真應該讓我試試?！?/br>
    001號連忙搖頭。

    “不必不必。你救了人，然后趕緊帶他回到營地。對了到時候記得裝成很虛弱的模樣，這招博好感很有用?！?/br>
    白鹿不屑地哼了一聲。

    但還是應了。

    和001號一樣，她不希望任務出現(xiàn)任何失誤。但要是一定會出現(xiàn)失誤，那責任也一定要讓對方擔，這樣才會降低懲罰自己的幾率。

    好用的套路一般都挺臟的。

    他們都深諳此道。

    白鹿和001號在一片凌亂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摔斷了翅膀，正坐在原地等待救援的蒼穹。

    說真的，只要是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傷得很重。

    地上滿是血跡和掉落的羽毛。

    001號見到后就驚呼了一聲。

    但白鹿，由于以前看見過相似的場景。這回她連臉色都沒變，而是木著臉皮走到他面前。

    蒼穹面色蒼白地抬頭看她。

    她也木呆呆地看回去。

    于是他又皺起眉頭：“你怎么會在這里？”

    001號害怕好感度跌破限定值，連忙在她耳邊喊道：“大局大局。別忘了我們的任務！”

    于是白鹿緩了神色。

    “路過?！?/br>
    001號：......

    蒼穹：......

    001號想打死她。

    而蒼穹，他想她還真是個瘋的。正常人怎么可能會在現(xiàn)在這種時候，對他說這么一句話。是怕回去后的日子過得太愉快，所以特意來找點苦頭吃嗎？

    “姐妹！”001號驚恐大喊：“你是不是有毒！答應我，你現(xiàn)在對他說‘我?guī)貭I地’。其他一句話也別說，千萬閉上你的嘴！”

    白鹿沒聽它的。

    她當然不可能聽它的。

    她閉了嘴。

    那句話，她打死也不會說。這個世界的蒼穹，與她認識的那個蒼穹，那是兩個人。她永遠也做不出來像對他一樣，對待這個贗品。

    所以白鹿只是蹲下來，看了看他的傷勢。

    然后命令他：“縮小變回鳥身，否則我沒法帶你出去。”

    從來都是他命令別人，這還是頭一回，有個人，還是個不怕死的尋常獸族，敢來命令他。

    蒼穹沒有變成鳥身，他依舊保持著那副虛弱的模樣，說出來的話也十分冷硬。

    “我不需要你帶我出去。我的人自然會過來找我?！?/br>
    白鹿冷笑。

    001號以手扶額。

    清脆的提示聲傳來，它點開虛擬屏幕，果不其然，蒼穹的好感度又不出意外地下降了10點。再跌20點，他們就不需要再做任務，直接死了算了。

    “那你自便?！?/br>
    白鹿抱臂。

    “不過其他人可沒這么容易找到你，否則就不能等到我過來這里，你還在這里。再說，你想等死，我也不能不尊重你的想法。畢竟命是你自己的，我也沒有干涉你的決定的必要。所以你自己留在這里，我要走了?！?/br>
    說完，她轉身。

    蒼穹被她的話氣得不輕。

    加上他現(xiàn)在的傷勢，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知道，就憑你說的這番話，我就能要你的命！”

    白鹿肯定點頭。

    “知道??！”說著，她轉身微笑：“可是那又怎么樣呢？你現(xiàn)在自保都不能，談什么要我的命？我要你的命才是輕而易舉。不過我也沒有要殺你的必要，所以你就在這里等你的手下來救你吧。至于我，我才不想回皇宮中吃那堆難吃的雜草了。我要走了，你自己開心就好。”

    001號聽得面色大變。

    它扒著她的耳朵：“喂喂喂？你說你要走，咱們的任務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我現(xiàn)在不是在辦嗎？”

    白鹿被它喊得耳朵痛，伸手推開001號。

    蒼穹看著她對自己放狠話放得挺開心的，忽然就又發(fā)起病來。原本胸口滿腔的火氣，忽然就散了大半。

    他繃著的臉色一松，看著她伸手在空氣中揮來揮去。

    那是她在和001號起了內訌，正在決斗。但一人一系統(tǒng)打得太激烈，而蒼穹看不見它，所以在他的眼里，那就是白鹿一個人在發(fā)瘋，手臂在空氣中亂抓。

    “歐拉歐拉歐拉！??！”

    白鹿發(fā)出憤怒的聲音。

    但蒼穹：我是誰？我在哪？我面前發(fā)生了什么？

    他一臉懵逼。

    001號忽然停下了攻擊。

    “等一下！”它大喊：“我請求休戰(zhàn)！”

    白鹿放下手，表情又變回木然的樣子。

    “好。”

    001號cao作虛擬屏幕，點開人際好感度一欄，發(fā)現(xiàn)蒼穹好感度正在逐漸上升。

    “果然我沒聽錯?！彼噶酥柑摂M屏幕：“你是做了什么，他的態(tài)度才發(fā)生了轉變？”

    “打架吧?！?/br>
    白鹿平淡回答：“剛剛除了和你打架之外，我什么都沒干?！?/br>
    “不是吧？”

    001號的臉上帶上疑惑：“你要光和我打架，他就會對你有好感的話，那我天天和你打十次。但你看......”

    話音剛落，它趁機給了她一巴掌。

    雖然不痛，但白鹿還是滿臉怒氣地轉過去：“你趁我之危！”

    “吃我一掌！”

    白鹿抬起手。

    001號連忙點了點虛擬屏幕，發(fā)現(xiàn)蒼穹的好感度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下落。

    “絕對不是因為打架?！?/br>
    它十分肯定。

    “那是因為？”

    白鹿扭頭看向蒼穹，試探喊道：“歐拉歐拉歐拉？”

    好感度條的跌落之勢漸緩，然后陡然一頓，開始反向上升。

    “歐拉歐拉歐拉！”

    001號發(fā)出驚嘆的聲音。

    “這就是關鍵，歐拉歐拉歐拉！”

    白鹿帶著復雜的表情。

    繼續(xù)對蒼穹喊道：“歐拉歐拉歐拉?！?/br>
    “加速上升！”

    001號開心地打了一個響指：“歐拉歐拉歐拉！”

    所以說“歐拉歐拉歐拉”到底在他這里代表著什么？

    白鹿攤手：“有毒吧！”

    001號關閉虛擬屏幕。

    作為一個人工智能系統(tǒng)，它熱愛用數(shù)據(jù)來說話。于是它肯定地對她說：“無論怎么樣，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最快能提升好感度的辦法。你現(xiàn)在就要利用起來，早日將好感度刷到八0點，這樣我們早日完成任務，就能早日走人?！?/br>
    他們在這里商量得愉快，徹底冷落了還受著傷的蒼穹。

    那句話的效果過去，他的面色冷下來。好感度條停留在2的數(shù)值上。

    001號認真地對白鹿說：“現(xiàn)在，用你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告訴他你會帶他回到營地。別再說什么讓他變成鳥身之類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覺得直接抱著他走路快，你想偷懶是不是？”

    “被你看穿了啊！”

    白鹿無所謂喊道。

    喊完之后，她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走到蒼穹面前，清了清嗓子。

    “翼王，我?guī)慊貭I地。”

    她發(fā)誓，這是她這輩子發(fā)出的最溫柔的聲音。

    可聽在001號的耳朵里，還是覺得怪怪的。

    蒼穹表現(xiàn)得就更明顯了。

    他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神經(jīng)病。

    他懷疑地看著她：“就憑你？”

    白鹿老實點頭。

    “是啊，就憑我。我熟悉這里，別人還沒找到你的時候，我就路過發(fā)現(xiàn)了你。我厲害吧？”

    蒼穹皺起眉頭。

    001號在她耳邊用力清嗓子。

    但白鹿不會就這樣妥協(xié)的。

    她笑，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齒：“我這么厲害，所以你就變成鳥身。我?guī)阕咭部煲稽c，要不然你現(xiàn)在受傷。翅膀斷了吧？”

    她指了指蒼穹耷拉下來的斷翅。

    001號滿臉絕望。

    “我扶著你，路上這么多花花草草枝枝葉葉的，加重你的傷勢，我還指望你能夸我嗎？不怪我就不錯了。所以為了我方便，也為了你少受點罪，你就變成原身。我抱一只鳥還是抱得動的?！?/br>
    蒼穹眼中劃過驚訝的神色。

    不過對于她的提議，他沒有否決。反倒猶豫點頭：“你說得有理?！?/br>
    然后，他化作鳥身，黑羽金喙趴伏在枯葉上，比尋常烏鴉略大些。

    “我很好奇?！?/br>
    黑鳥口吐人言：“你主要是為了你方便，還是為我著想，這才想到這個法子的？”

    白鹿頓了一頓。

    001號在她耳邊大喊提醒：“送命題送命題！”

    她溫柔一笑，用平生最婉轉的聲音回答他：“當然是為了......”

    蒼穹眼中帶著莫名的神色。

    “我自己方便了?！?/br>
    白鹿變回木呆呆的樣子。

    他眼中莫名的神色散去。

    001號哀嘆連連。

    今天，它終于認識到，什么叫做魔鬼了。

    白鹿就是，有那種能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能力的魔鬼。主腦啊！

    它望天祈禱。

    現(xiàn)在打報告換個輔助系統(tǒng)還來得及嗎？如果可以，我想要002號！

    主腦沒有反應。

    很好。

    001號絕望了。

    它覺得自己經(jīng)過白鹿的磨練后，也許最后也會去變成一個佛系的咸魚系統(tǒng)。

    白鹿哈哈大笑。

    蒼穹看著她大笑，忽然覺得，要是世界上的瘋子發(fā)瘋起來也像她這樣沒有殺傷能力的話，或許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

    他們這里告一段落，而另一邊，狩獵營地里卻亂成了一鍋粥。

    這是必然的，畢竟作為首領的翼王被不知哪里來的流矢擊中，從空中掉落失蹤了?，F(xiàn)在隨行的侍衛(wèi)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哪里。

    而另一方面，表面上雖然所有人都在關心他的安危，但事實上翼族內部亂如散沙。瞗鳥為王的規(guī)矩自古有之，但瞗鳥來源甚少，甚至幾百年或許都出不了一只。所以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在三支鳳族中選出翼王的人選。再經(jīng)過多年培養(yǎng)，才會從幾個候選人中選出下任繼承人。

    所以這一代由蒼穹繼位，其中有一部分翼族并不服從他的統(tǒng)治，背地里依舊蠢蠢欲動。

    例如金鳳族。

    族長金鳳蘭聽說這一消息，原本還靠在軟墊上休息，此時立刻從位上站起。她近日來頭暈，不便參加狩獵。又因為是個女子的身份，便讓人傳信去了宮中。

    蒼穹巴不得她不出席，收到她的奏請就馬上批準了。

    所以此刻她就在家中，而來報信的則是金鳳族內在王宮中任職的近衛(wèi)。

    “這消息屬實？”

    “當然屬實！”侍衛(wèi)肯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