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四天后，李光磊、龐大剛回到了鳳角工作組。

    在這四天里，葛玉慶沒問“化緣”事宜，李光磊也沒匯報(bào)進(jìn)展，但其實(shí)這種默契本就表明了意思。

    來在組長辦公室，尷尬的扯了幾句閑篇，李光磊拿出一個(gè)信封，遞了過去“組長，你看看?！?/br>
    瞟到小小的信封，葛玉慶大致已然明白了結(jié)果，但他還是接過來，先看看信封里面，然后取出一張紙來。

    紙上是幾十個(gè)名字和數(shù)字，分兩部分記錄，一部分是寫在“首都”下面，一部分用“省城”做標(biāo)題?！笆锥肌辈糠止灿惺?，金額是四千三百元；“省城”的多一些，五千五百元，人數(shù)也多了六人；兩部分金額總計(jì)九千八百元，共是三十二人的愛心。

    放下紙張，葛玉慶緩緩的說“難為你倆了?！?/br>
    李光磊心情很復(fù)雜，既體驗(yàn)到了化緣不易，也感受到了許多鄉(xiāng)親的熱心，令他感觸更深的卻是一種無力感。自到工作組后，這種無力感還是第一次感受，內(nèi)心很不是滋味。他緩緩的說“鄉(xiāng)親們真的很不易，都很難呀。到首都后，我們先找到了熊大才，其實(shí)熊大才……”

    雖說承諾要替熊大才等人保密，但和葛組長必須講說清楚，否則有些事說不明白，還可能徒生許多誤解。當(dāng)然李光磊也專門囑咐葛玉慶保密，僅限現(xiàn)有三人知道，不能再向他人言講了。省城情況和首都差不多，只不過是分兩天共五撥見的，這些人和熊大才等人類似，要么是徒有虛名的皮包公司，要么就是最基層的打工漢。與原有名單相比，還有將近十人沒見到，但也大致了解了情況，都是一些受苦人，李、龐二人也就沒再去找。

    怎么辦呢？這是葛、李二人覺得目前唯一可試的方案，也抱有一定希望，但這個(gè)希望也破滅了。

    “遠(yuǎn)了不說，再有四、五天，就到十號了，糧店和石料場可是下過通牒的。”葛玉慶不無擔(dān)憂，“一旦他們要是停供的話，咱們也就得停擺了。”

    “這事我想過了，與其被動等他們上門，不如我們主動出擊，咱們這么這么辦……”李光磊說著，壓低了聲音。

    葛玉慶聽完就是一皺眉“這么做可有點(diǎn)不地道呀?！?/br>
    “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只要本意不壞，只要最終結(jié)果不壞，也不妨一試?！蓖Ａ艘幌?，李光磊又道，“最壞結(jié)果也不過是不再供應(yīng)。”

    “他們會不會在咱們這鬧騰？要是他們再一宣揚(yáng)，怕是后面工作就更不好做了。那個(gè)‘小辣椒’可是很潑辣，金老板也不是省油燈。”葛玉慶不免擔(dān)心。

    李光磊輕輕擺手“只要是做生意人，一般不會把事做這么絕的，否則他們失去的可不是一家客戶，很可能是當(dāng)?shù)睾艽蟮氖袌觥！?/br>
    “好吧，那咱們再探討一下具體過程?！备鹩駪c說著，拿過白紙，寫了起來。

    ……

    七月八號，上午剛上班，糧店老板“大美麗”、“小辣椒”便到了工作組。

    進(jìn)得組長辦公室，“小辣椒”就笑著說“這還沒到日子呢，倒通知拿錢來了，工作組真是誠信?！?/br>
    “謝謝葛組長，還是老書記誠信、辦實(shí)事。”“大美麗”也笑顏如花。

    “這次給我們多少呀，是一多半，還是一半？我們不求全給?！薄靶±苯贰毕蚯耙粶?，笑容更加燦爛，“多謝葛組長，今天請您喝酒。”

    葛玉慶向后撤了撤身子，嚴(yán)肅的說“今天給錢這事，向別人講了嗎？”

    “沒有。”

    “絕對沒有。”

    “大美麗”、“小辣椒”全都搖頭否認(rèn)，“小辣椒”更表示“我們又不是傻子”。

    葛玉慶說了句“沒說就好”，便停了下來。

    屋里靜了一會兒，與“大美麗”對望一眼，“小辣椒”追問道“葛組長，究竟能給多少？”

    故意抻了一會兒，葛玉慶伸出兩個(gè)指頭。

    “兩……才兩成？太少了吧？”“小辣椒”立即嚷了起來，“從開始算起，到現(xiàn)在你們總共用了……”

    葛玉慶又伸出五個(gè)手指。

    “五，五成呀，也還……能不能再多點(diǎn)？”“小辣椒”臉上立即換成笑容，“七成怎么樣？要不六成？”

    “大美麗”道“一半就一半吧，也能緩解一下。”

    剜了眼同伴，“小辣椒”心里暗自偷樂起來。

    “是給你們兩家，每家兩千五?！备鹩駪c解讀了剛剛的手勢。

    “小辣椒”先是一楞，隨即跳了起來“兩，兩千五？這不是拿我們打镲嗎？兩千五夠干什么，才十來袋大米，屁用也不頂。”

    “大美麗”也急著說“是呀，兩千五太少了，要是兩萬五還對付，畢竟……”

    “什么兩萬五，最少一半，要不我們就不供了，今兒也不離開工作組，必須要給我們個(gè)說法?！闭f到這里，“小辣椒”直接坐到對面椅子上，還故意弄出“咣當(dāng)”聲響。

    “就是，要不我們不走了?！薄按竺利悺币怖^椅子，坐到辦公桌旁邊。

    葛玉慶無奈一笑“我那天就跟你們說過，工程上所有開支都必須統(tǒng)一申報(bào)，鎮(zhèn)里財(cái)務(wù)還要把關(guān)，不是我說付就能付的。”

    “我不管，反正是你們的人賒帳，要帳我就找你們。賒貨時(shí)說的那叫一個(gè)好聽，輪到給錢了，又推三阻四，想賴賬，沒門?！薄靶±苯贰闭f著，拿起兩本書，又重重放到桌上，發(fā)出“咚”的聲響。

    “工作組不賴帳，只是暫時(shí)資金周轉(zhuǎn)困難，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欠帳一定會還的。”葛玉慶說的很是誠懇。

    “理解？我理解你，誰理解我？我們?nèi)揖椭钢闭f著說著，“小辣椒”掩面哭了起來。

    “大美麗”眼窩也紅了“葛組長，我們都是小本買賣，你們拔根汗毛都比我們腿粗，就先給我們付一半吧?！?/br>
    “真的不是我們不付。”

    你來我往，雙方言語糾纏起來。

    “老娘可不是好欺負(fù)的?！薄靶±苯贰焙龅耐Ｗ”?，抬起頭來，抹著眼角，“如果十號不給錢的話，我們一粒糧食也不給，你們還必須把欠帳全還了。”

    “對，斷供，還錢?！薄按竺利悺币惨鹆搜狸P(guān)。

    “叮呤呤”，鈴聲響起。

    看了眼來電顯示，葛玉慶拿起聽筒又放下，急著說“你們倆先回去，有什么事再商量?！?/br>
    “再商量？”“小辣椒”狐疑的看著桌上電話。

    “叮呤呤”，固話又響了。

    葛玉慶迅速掛斷，再次催促“你們先回，好不好？”

    兩個(gè)女人都沒回話，目光全都投到話機(jī)上。

    “叮呤呤”，電話再次響鈴。

    這次沒等葛玉慶伸手，“小辣椒”說了句“組長顧不上，我來”，迅速抓起了電話聽筒。

    聽筒里立即傳來聲音“組長，您怎么不接電話？那三家糧店都打電話來，問什么時(shí)候有時(shí)間，他們都想盡快見您，今天晚上行不行？馬上可就十號了，要是……”

    電話里聲音斷了，是葛玉慶摁了話機(jī)上掛斷裝置。

    握著聽筒，“小辣椒”目光冷冷的盯著葛玉慶“葛組長，你什么意思？這邊欠著我們的錢，那邊又讓李光磊找別家，這他……他……太欺負(fù)人了吧？”

    “沒有呀，你這又從何說起？”葛玉慶打著馬虎眼。

    “小辣椒”不耐的一揮手“快算了吧，李光磊電話里說的明明白白，人家都要來見面了，要不找李光磊問問?！?/br>
    “肯定是誤，誤會了，我們，他……”葛玉慶目光躲閃，語句支吾。

    正這時(shí)，李光磊的聲音已經(jīng)由遠(yuǎn)而近傳來“組長，果然是無利不起早，聽說上面要評優(yōu)秀供貨商，他們都就找來了。咱們一直封鎖著這個(gè)消息，也不知他們是怎么知……”

    話到此處，李光磊忽的收住聲音，因?yàn)樗吹搅宋葑永锏膬蓚€(gè)女人。略一楞神，他趕忙說了句“組長先忙”，抽身就走。

    “李光磊，站住?！薄靶±苯贰币粋€(gè)箭步跟了上去，“說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沒什么事?！崩罟饫诨刂?，但依舊沒有停步。

    “沒什么事？你跑什么？”“小辣椒”直接一伸手，扯住了對方衣服。

    “你……你松手?！崩罟饫诓坏貌皇兆〔阶?。

    “說清楚?！?/br>
    “不說清楚別想走?！?/br>
    “大美麗”也跑到了外屋，雙臂一伸，直接堵在屋門處。

    “真，真沒什么，單位內(nèi)部的事?！崩罟饫趽u頭否認(rèn)。

    二女根本不聽這些，非要討個(gè)說法，又是攔阻，又是拉扯，屋里亂哄起來。

    “行了，都進(jìn)來?！备鹩駪c在里屋吼了一嗓子。

    “走?！?/br>
    就像抓小偷一樣，“小辣椒”扯著李光磊衣服，“大美麗”在后押解著，重新進(jìn)了里屋。

    “松開?！备鹩駪c皺著眉，沉聲道。

    略一遲疑，“小辣椒”松開了李光磊。

    掃了眼兩個(gè)女人，葛玉慶嘆了口氣“唉，我們也是沒辦法呀。你們給我們下了通牒，可我們手里根本沒有現(xiàn)錢，剛答應(yīng)的兩千五也是好不容易湊的。工程不能不進(jìn)行，工人也不能沒飯吃，你們要斷貨，我們只得找別人呀。”

    “說的輕巧，好像都是我們不是了。這邊欠錢不給，那邊又拿現(xiàn)錢買別人糧食，你們這如意算盤打的也太好了?！薄靶±苯贰备静毁I帳。

    “哪是拿現(xiàn)錢買別人的？”葛玉慶否認(rèn)著。

    “小辣椒”哼道“不給現(xiàn)錢？那人家憑什么供貨？”

    “還不是……”葛玉慶支吾到半截，瞟了李光磊一眼。

    “大美麗”說了話“對了，李組長說什么有‘優(yōu)秀供貨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對呀？哪發(fā)的？”“小辣椒追問著。

    在兩個(gè)女人多次追問后，接收到葛玉慶點(diǎn)頭示意，李光磊說道“有消息稱，上級非常重視‘村村通’試點(diǎn)，要專門評選對‘村村通’工程大力支持的供貨商，頒發(fā)相關(guān)榮譽(yù)，還說要有別的獎勵(lì)政策。不過這個(gè)消息還沒完全證實(shí)，也僅是聽說而已，不知那幾家從哪聽到的消息，就自己找來了?！?/br>
    又追問了幾個(gè)細(xì)節(jié)，兩個(gè)女人經(jīng)過一合議，表示可以先拿上這兩千五百塊錢，希望工作組盡快支付其余欠款，糧食還可以繼續(xù)供應(yīng)。但有一個(gè)條件，不得再引入其它糧店，否則沒完。

    等到肯定答復(fù)后，并保證不泄露獎勵(lì)信息，兩個(gè)女人離開了組長辦公室。

    聽著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腳步聲，葛玉慶嘆息一聲“真的不地道呀?！?/br>
    “是不地道，可我們沒辦法。”李光磊回應(yīng)著，“待會兒還得給老石、老金再演一遍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