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洞房里的那只兔子
云鋒和李云峰的這一段清純的少年情事,如同他倆當(dāng)年一起在田里看秧苗時春雨過后升起的雨霧,綿延不絕,卻終究抵擋不住生活里的驕陽曝曬,隨著李云峰和李蘭兒辦喜事的吹吹打打中,在云鋒這,算是告一段落了。 幸得臨近春節(jié),云鋒忙著去奶奶家和兩個外婆家送年。她甚是歡喜地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在老人們身邊,看著老人們兩鬢的白發(fā)和愈來愈像菊花開在臉上的皺紋,她又開始了憂慮歲月的無情,擔(dān)心著老人們和自己有一天的離去。這種對親情與時間流逝的憂慮,倒是掃去了那許多少年時累下來的斑斑情傷。 大年夜。 吃完年夜飯,已是九點,領(lǐng)完母親給過來的紅包,君生便高興地去打他的游戲,父母親被也住附近的大姨和小姨她們邀約了去隔壁的公園看煙花。云鋒不想動,說要在家里陪君生,便自己一人在廳看中央臺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剛坐下一會,云鋒便接到沙南通的電話,問她回家過得如何。她忽然眼眶一熱,嘴一癟,想起前幾天的某人的婚事,便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和沙南通傾訴一番,但又不知如何說起,又猛然想起這是大過年的,自己卻整些鬧心話,也是太不仁義了,便清了清嗓子說挺好的。沙南通在電話那端說他也挺好的,把哪個哪個計算機(jī)專業(yè)書上的哪個難點又攻克了,云鋒雖然聽不懂,但是也為他高興。他還驕傲地告訴她,自從放假回來,他每天都在按照她此前的教法學(xué)英語呢,尤其是口語,感覺順溜了很多,開學(xué)后應(yīng)該能和她一起去學(xué)校的英語角了呢。她這才想起自己仍是在上著學(xué)呢,過完這幾天余下的假期,便又要離開故土繼續(xù)上學(xué),心里的惆悵又似乎平復(fù)了許多。 末了,沙南通在問候了云鋒的父母親和弟弟后,竟然來了一句:“我爸媽讓我代他們和你問好?!?/br> “啊?哦,好,謝謝叔叔阿姨,你也代我和叔叔阿姨問好啊?!痹其h沒反應(yīng)過來,也傻呼呼地回著。 “爸爸,mama,云鋒說你們過年好,身體健康,外事如意,天天開心?!彪娫捓?,云鋒聽得沙南通竟然大聲地和他父母親喊著。 “哎,兒子,代爸媽謝謝云鋒啊?!彪娫捓飩鱽硪粋€中年女子的聲音,應(yīng)該是沙南通的母親了。 云鋒啞然失笑,這人都這樣嗎?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便是不同的樣子。學(xué)校里的沙南通安靜而略帶羞澀,卻不想在家里,聽他和他的父母親卻如此的陽光和煦,也許,他的暖,便是因了父母親和他的和美關(guān)系吧。 “你守夜嗎?” 沙南通在電話那端的話打斷了云鋒的思緒。 “嗯,也無所謂守夜不守夜,就是會過了十二點再睡,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不是要到十二點后結(jié)束么?” “哦,你也看啊?我和爸媽也在看?!?/br> “那好,那我們一起看,你快去陪你爸媽吧,別讓他們著急了?!?/br> “他們才不會著急呢。倒是著急我不打電話呢?!?/br> 沙南通在那邊嘻嘻地笑。 “啊?你很多電話要打嗎?我,我不會打擾你了吧?!?/br> “你呀,胡想什么呢,我主動給你打的電話,我怎么會打擾到我呢?這個哲學(xué)命題不成立?!?/br> “嘿嘿。那行。那,你去陪爸媽看電視?” “嗯,好,我們一起看。等爸媽回來別忘了代我和他們問好啊!” “嗯,知道的。” 掛了電話,也不知是受這春節(jié)氣氛的感染,還是電話里沙南通送達(dá)的歡樂,又或是聯(lián)歡晚會里小品的搞笑,總之,云鋒覺得自己總算是從連著幾日里的深思恍惚恢復(fù)了清明平靜了。 但其實云鋒并不知道,李云峰的婚禮,并非如云鋒想象。 李云峰在他的新婚之夜里喝得爛醉,被他叔叔背進(jìn)了洞房,根本沒有發(fā)生像草兒所想的那樣掀開紅頭蓋,反而是把洞房吐了一地,李蘭兒不顧還是新娘,便連夜將新房收拾干凈,回到床上,李云峰已經(jīng)呼呼地睡暈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跟著村委會干部一起去給村里的孤寡老人和困難戶做春節(jié)送禮和問候,和李蘭兒回門的禮數(shù)也放到了大年初二。 這整整一周的晚上,他都用著各種正當(dāng)理由回避著李蘭兒的熱情。就寢時往床上一趟,身子一側(cè),鮮紅的被子便自然地成了隔開他和李蘭兒的屏障。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放下心里的阻隔,為了這個家去和李蘭兒做那能生兒育女的事。李蘭兒還真是如當(dāng)初所說的,一點也不放心上,只是和平常一樣做飯、照顧老人和弟弟meimei們,再便是伺弄田地。用她的話說,能每天見著他,和他一起,甚至能同床共枕,她便知足了。 倒是根嬸,覺得這蘭兒也成婚變成女人了,便多了一些村里女人之間才開的玩笑,直把李蘭兒鬧得臉蛋兒通紅通紅的。敏感的根嬸感覺不對,便熱心地問起了李蘭兒這新婚之事,并說要幫她想著生娃的年份,看生個什么屬相娃娃和這小兩口配。把個李蘭兒嚇得直擺手,連連說不急不急。但最后熬不住根嬸變著法兒的盤問,便也把這李云峰的事給說了。根嬸自然就跑到李家奶奶那,跟李奶奶念叨老人家抱重孫子的事。老人家知道后,也便開始催促著李云峰,要讓他夫妻倆快快給她生個重孫子來抱。 李云峰聽得多了,也知道老人家的心意,但仍是動不了這分心。 轉(zhuǎn)眼春耕就要開始,李云峰和村里請來做土壤測試的廣州農(nóng)學(xué)院專家一起準(zhǔn)備去村長家吃飯,村長卻把大家?guī)У搅死钤品寮依?,說這小伙子功勞最大,硬是讓他們在這吃飯喝酒。專家們走后,村長也聊了幾句便走了,李蘭兒收拾好廚房和廳,打上熱水讓李云峰洗完澡,她自己出工回來便洗了的。 照例準(zhǔn)備躺下就睡,卻不想聽見李蘭兒在背后強(qiáng)壓著地抽泣。他想閉眼睡去,又不忍心,便轉(zhuǎn)過身來平躺下來,用手幫她擦淚。 “奶奶今天風(fēng)濕又犯了,疼得下不來床,我給她揉腳的時候,她一個勁兒地錘著腿說自己老了,不知怎地,就是聽著傷心。老人家實在是太不容易了?!?/br> 看著李蘭兒一臉是淚,想著平日里老人家對自己的催促:“大孫兒哪,什么時候可以讓奶奶抱上重孫子哇?“ 云鋒湊過嘴去,親著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的李蘭兒臉上的淚水,終于在這樣一個人人入睡的安靜的夜里完成了他作為丈夫?qū)ζ拮討?yīng)盡的責(zé)任。他閉上眼,腦子里竟然出現(xiàn)的還是草兒在芙蓉花旁的笑容,不由得心里一緊,微蹙起了眉頭。如果說他的心里封存的是草兒,那么他的生活里,應(yīng)該是這位李蘭兒,他的妻子。生活已經(jīng)足夠讓他感恩了,他能同時擁有兩位善良女子的情意,還強(qiáng)求什么呢?想到這里,他的心里釋然了,安然入睡。 聽著李云峰逐漸響起的均勻的呼吸聲,他身邊的李蘭兒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想通了,便也含著初為人妻的幸福,微笑著,安然入睡。 月光里,透過窗臺照在他們洞房書桌上,落在那只白兔的身上,是云鋒送給他們夫妻倆的新婚禮物,也似乎在滿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