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暫別方知情深
第二天早餐后,她陪父親踏著河邊的草叢的露珠散步時,便將發(fā)布會的事說了出來,說下周四自己便要回廣州,會后和沙南通一起回來過周末,云爸爸一聽融資這么多錢,也禁不住喜上眉梢,說要給女兒女婿好好慶祝一番。 “您別那么倔強,養(yǎng)好身體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慶祝!” 云鋒扭頭望了一眼父親道。 “還生爸爸的氣呢?” 云爸爸沒忘前一天下午女兒生氣的情景。 “沒,什么事也比不上您的身體健康事大。您不養(yǎng)好身體,別說一個億了,就是十個億,百個億也是白搭?!?/br> 云鋒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嗯。” 云爸爸聽得女兒這樣一說,不由得低頭沉思,心里因為女兒的孝順而高興,又免不了因為身體的惡化而擔憂傷感。 “女兒啊,爸爸年紀也不小了,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guī)律,保不定哪天爸爸走了,你們也要好好的,過好你們的日子,做好你們的事,這樣,爸爸就高興了,放心了?!?/br> ”哎呀您說什么?。窟@才哪到哪啊,您此前不是說等我們公司好了您去給我們干工作嗎?現(xiàn)在機會就在您眼前了,您不會反悔了吧?“ 云鋒一聽父親這話心里就著急,條件反射似地反駁道。 ”沒反悔沒反悔,爸爸這不是一直腰疼嗎?等你們結(jié)婚了,爸爸的腰也不疼了,就去給你們看門當保安去?!?/br> 云爸爸掉轉(zhuǎn)頭看向另一邊的遠山道。 遠山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濕潤的水汽彌漫在整個空間,浸潤著花草樹木和街道上來往的行人車輛,陽光打在他的臉上,雖然顴骨深陷,卻驅(qū)散了他臉上的灰暗晦澀,如同鍍上了一層金光,散發(fā)著一位父親特有的光芒,無意間成了這清晨里最具溫情的移動著的雕塑。 ”好,保安不用動腦,您剛好也能歇著,您也不用非得跟上班一樣呆著,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給您個無冕之王當。“ 云鋒笑得眉眼彎彎,嘴也彎成她特有的好看的紅月亮,陽光打在她的發(fā)絲上、臉龐上,也籠罩在一層金光里,散發(fā)著七彩的、金黃的快樂的光,如同她此刻心里對于父親和自己一起工作的憧憬一樣,絢麗而多彩。 生命是有限的,但快樂可以無限。哪怕只有一刻的快樂發(fā)生,也抵得上長過一生的陰霾和悲傷吧。 云鋒在家里的這些天,除了因為父親的身體健康堪憂令她時有擔心外,大部分時間里,對比在廣州的忙不沾腳的時候,過得可稱得上是神仙的日子了。 每天,她按照沙南通在她回家之前的叮囑,盡心盡意地想著法兒來逗著病中的父親開心,但其實,她所能想到的法子,也不過就是和父親聊聊過往,說說一些知道父親聽了會開心的心里話,再就展望一下未來,笨拙地做做家務(wù),做些父母愛吃的飯菜。她和父親最大的關(guān)系進展,就是她終于可以自如地給父親捏捏肩背,幫著緩解父親的腰背疼痛了。 想起小時候夏天里一大家人在客廳摘花生時,還不滿五歲的她一邊摘花生一邊頭點地如釣魚般地打瞌睡,也在一旁摘著花生的父親便笑著喚醒她,笑著說: “來,過來給我捶捶背。” “哈哈,小瞌睡蟲快去??!” 一旁的小姑姑云秀和小叔叔云一在旁邊起哄,他們都深知侄女怕極了她爸。 她終于在父親的說話聲中清醒了過來,抬頭滴溜溜著一雙眼睛流連在父親洋溢著笑容的臉上,心里還是覺著這張中年男人的臉雖然笑著,卻仍有著難以跨越的距離感。 “你就別叫她了,她不會去的?!?/br> 圍著藍色頭巾的奶奶一邊低頭將摘下來的一把花生丟進紅色塑料桶里,一邊替孫女打著圓場,她自認為自己帶大的孫女是最了解不過了,小家伙一見她父親來了就躲得遠遠的,怎么可能過去給他捶背呢? “快過來吧,過來給我捶捶背?!?/br> 父親并不管周圍的家人們怎么地起哄或幫女兒的腔,只是堅持著自己的意見。 小小的她思忖良久,放掉手里的花生苗,一手抬到自己的后背,捶著自己的后腰奶聲奶氣地說道: “我的腰也疼呢!” “哈哈哈……” 叔叔姑姑們被她逗得一陣哄堂大笑。奶奶也繼續(xù)著一邊摘花生一邊搖頭笑著。 “你也有腰嗎?那你告訴我,你的腰在哪里?” 父親臉上的笑容也被她逗得笑得更開,接著女兒的話茬問道。 她聽著大人們的哈哈大笑聲,自己卻是一本正經(jīng)地繼續(xù)攥著小拳頭一下一下地鼓搗著自己的腰,溜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那意思是,腰就在她捶著的地方呢。 “有呀,在這里?!?/br> 她見父親仍是有想讓她過去的意思,便鼓著腮幫子稚嫩地強調(diào)了一下。 “哈哈哈……” 又是一屋子的哄堂大笑。 穿堂風將大家的笑聲傳到了前院后山,花生連著泥土的清新味兒也一并在仲夏午后的風中也無意中拂刻在她幼小的記憶中,至今難以忘懷。 “你小孩子家,哪里來的腰,也疼不了,快過來,給我捶捶,我還真是腰疼了。” 她記得當時父親仍是堅持著,但最后半句卻不知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傊?,她是聽進去了,眼前這位她并不知該如何明確稱呼,但在心里卻有著一個固定地位的中年男人,說他的腰是真得疼了。 于是,她竟然在眾人驚訝聲中緩緩起了身,不再捶自己的腰,而是走了過去,迎著父親的笑眼,繞到父親的背后,蹲下了身子,攥起了小拳頭,一下一下地,輕輕落捶在了他堅實的后背上。 “往上點……對,對,就這兒!“ 父親對于女兒的聽話很是滿意。 ”再往下點,用點力,對,就這樣,真舒服啊!“ 父親不斷用言語指揮著她。她則一聲不吭,滿臉認真地隨著父親的指示,一拳一拳地落在父親的后背,直到她累得不得不用兩只手換著來捶時,父親才滿意而心疼地讓她回歸原位去。 而她,清楚地記得,直到父親說”可以了可以了,你回去歇著吧“,她還認真地多捶了幾下,才慢動作般地起身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坐下來。她當時那聽話又認真的表現(xiàn),別說叔叔姑姑們驚異不已,更是直把一手帶大她的奶奶也驚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她自己,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一直沉靜得很。 如今,她已從那個小小的人兒長成了一個即將要出嫁的大姑娘了,這才自如地有了這給父親揉肩捶背的親熱。 想來,這不應(yīng)該是和小時候那次給父親捶背一樣為數(shù)不多的美好記憶吧,自此,自己應(yīng)該可以給父母親都多些這樣的親昵相處了。 云鋒一邊給父親按摩著肩背一邊在回憶里想著,臉上也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美美的笑意來。在她的少年時代,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她還在心里渴望著和父母親的親近,深知渴望到希望父親哪怕打自己一頓也是好的。如今,總算也是隨了她的親近之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