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要按俗話說“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那么無疑，他們此刻就是整整齊齊地化作了面面相覷的四大金剛。

    窗外風(fēng)起，吹得樓旁的樹枝葉沙沙作響。楚言臉色都白了，他用一種天崩地裂的表情盯著墨刃，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

    怎么回事，阿刃怎么會是那么個反應(yīng)？

    按照阿刃的性子——不對，就算是換了隨便哪個普通侍衛(wèi)，突然被外人調(diào)侃成“殿主夫人”，第一反應(yīng)怎么也不該是辯駁誰來照顧誰的問題??！

    “……”徐少俠與水樓主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了盲點：從反應(yīng)來看，好像只有楚言一個人是不對勁的。

    也即是說，如果剛剛九重殿主的反應(yīng)不是“你胡說！”，現(xiàn)在也沒有如此手足無措……

    而是欣然點頭的話，水樓主與墨侍衛(wèi)的反應(yīng)，就能完全對得上了。

    但對于墨刃本人來說，天大地大主上最大，別的一概不管。

    他看著楚言反應(yīng)不對，僅懵了一息就半跪下來了：“……屬下失言，主上恕罪。”

    楚言眼前一黑，感覺自己都要瘋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餡兒。可殿主畢竟要臉，開不了那個口在徐水二人面前逼問“你們怎么知道孤對阿刃有心思”，更不能當(dāng)著他倆和墨刃掰扯。

    最后只能自暴自棄似的上前，把墨刃拉起來：“你先隨孤回去再說！”

    水淼兒畢竟是個心思細(xì)膩的女兒家，多少參悟出了什么，險些捂著嘴笑出來。

    她揪著徐/明溪的衣袖往一邊兒躲，不去觸這位殿主大人的霉頭。

    而楚言索性連句告辭都沒臉說，悶頭拽著墨刃，三步并作兩步地就走了，耳尖居然還是紅的。

    墨刃被主子扯著手臂，他在后頭茫然跟著快步走，出了水鏡樓終于忍不住叫了聲：“主上?！?/br>
    出門一瞧，外頭居然飄起些陰云來了，長青小城的空氣里含了濕氣，像是要下雨。楚言也不顧四周加快了腳步的行人們，就往偏僻安靜的地方走。

    兩人一直走到一個沒人的窄巷子里。楚言把墨刃往里頭一推，手掌抵著侍衛(wèi)的肩膀咬牙切齒道：“你剛剛跟水淼兒說什么東西，那種話也能胡說的，嗯？”

    他氣急之下靠得太近了，都能看到墨刃的眼睫輕顫了一下，呼吸也亂了。

    “……”

    墨刃斂眸不語，淡色的唇抿緊了。

    楚言深吸一口氣，目光幽深地盯著他，語調(diào)倒是放軟了些：“床笫之事？你……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么，張口就敢說？”

    沒想到墨刃把眉眼一抬，居然正視著他，輕輕道：“阿刃知道?！?/br>
    楚言才被他搞得一噎，沒想到墨刃語不驚人死不休，還平靜地加了句：“如果主上喜歡，阿刃愿意以身服侍主上。”

    只此一句，楚言只感覺渾身的血guntang地往頭上沖，沖的他眼前發(fā)暈。

    他閉過眼去，壓抑地喘息兩聲，低聲道：“你知道什么知道……”

    這一刻，隱忍了多日的情絲，就如久逢甘露的蔓草般瘋長，爬滿了胸腔內(nèi)跳動的一顆丹心。

    楚言咬牙發(fā)狠，逼自己回想前塵那些已經(jīng)模糊了的記憶，他想著那一次次落在墨刃身上的重刑，想著偏殿里的骯臟破敗與飛舞的蠅蟲，想著最后那場大雪落在冰冷瘦弱的身體上……

    他用這丁點兒的殘破記憶做成血淋淋的刀子，一刀刀往自己心口上捅，惡狠狠地把柔軟的情絲和著血rou挖出來斬斷了。

    他不能這樣自私，他不能，他不能……

    他不能再把阿刃往泥淖里拖了……

    可是——

    可是墨刃的嗓音卻像一片落葉，輕輕落在他耳畔。

    “主上?！?/br>
    楚言睜開了眼，他看到近在咫尺的人也看著他。

    墨刃的眼眸像一泓清冽的水，里頭浮著碎冰，碎冰又折射著光芒。那里面的情緒太清明了，七分憂心三分迷惑，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干干凈凈。

    侍衛(wèi)微昂著頭，眼中倒映著殿主的身影，他將手指遲疑著搭在了楚言的袖角上，輕問出聲：“主上為何……難過？”

    他小心翼翼地貼近了楚言，甚至大逆不道地用自己的手指蹭了蹭主上的手背。

    因為他發(fā)覺最近殿主是真的很喜歡和他親近，做那些肌膚相貼的舉動。

    平常他不會大逆不道地主動冒犯，但此刻乃是特例……只因他能感覺到，主上真的很難過。

    楚言耳里轟然一聲，如見火樹銀花，天河倒懸。

    他狠狠地反手攥住了墨刃的手，像捏著一把救命稻草。好像有一簇火在他心口燒起來了，燒的那么猛，那么烈烈生輝。

    轉(zhuǎn)眼間神魂顛倒，無論是那些殘破的情絲，還是他用來割斷情絲的黑暗舊憶，都被這捧火給燒得灰都不剩。

    剩下的只有眼前懷里的這個人，手心里那點奮不顧身地暖他兩世的體溫。

    巷子里沒有人，遠(yuǎn)處只有兩只小雀撲棱翅膀。

    楚言將墨刃往墻上一抵，拇指飛速碰了碰侍衛(wèi)的下唇，就低頭用力吻了上去。

    “……！”

    墨刃瞳孔緊縮，卻沒有絲毫反抗，反而閉眼打開了唇舌。

    天頂?shù)脑圃骄墼蕉?，明明半個時辰前還是晴朗的藍(lán)天白云，如今卻已是四方陰風(fēng)。

    楚言吻得近乎發(fā)泄，灼熱的呼吸夾雜在瘋狂的攻城略地之間，齒舌間一點憐惜都不帶，手掌更是用力揉過懷中人的腰間敏感之處。

    ……像是在拼命展示自己的粗暴與惡劣。

    “主……”可憐墨侍衛(wèi)毫無經(jīng)驗，只能勉力配合著自家主子這場粗暴胡鬧，“……嗯……”

    他像是被打在欲愛浪濤里浮沉的一葉扁舟，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眼前如見云煙松濤，除了喉間幾聲被刺激出的哽咽也發(fā)不出別的。沒多時就先亂了氣息，卻依然是一點反抗之意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楚言終于放開了懷里的人，兩人的衣衫均凌亂不堪。

    墨刃被他欺負(fù)得腿都軟了，人幾乎要暈過去，幾縷黑發(fā)散在白皙臉側(cè)，他靠在墻邊吃力地調(diào)整呼吸，唇瓣便也微張著輕動不止。

    那唇早就被殿主吻得添了水潤艷色，好像在寡淡的山水墨畫上勾了一筆風(fēng)情無邊的朱砂，叫原本一身孤寒之意的侍衛(wèi)也霎時間光彩照人了起來。

    楚言盯著那一抹顏色，不知為何疼得心如刀絞。

    他重重喘息著，眼尾染紅，沙啞道：“你若不喜歡，孤絕不越界，你我還是如以前那樣……你永遠(yuǎn)是孤最倚重的貼身侍衛(wèi)，好不好？”

    答應(yīng)吧，他恍惚在心中默念。只要墨刃應(yīng)了，他就有了真正斬斷這份情絲的刀。

    墨刃喘息著搖頭，顫聲道：“阿刃沒有……不喜歡……”

    他低頭扯了一下玄色領(lǐng)口，搖晃著往楚言那邊走近一步，把主上退出去的那份距離給補(bǔ)了回來。

    他口中低低說著：“屬下只是……尚未學(xué)得熟練……請主上再寬容墨刃些許時間……”

    他說著，脖頸仰起，微微啟唇。

    這是一個很巧妙的姿勢。

    如果主子有意享用，這樣的姿勢很適合親吻；而如果主子無意，這姿勢沒挨沒碰的，也不算媚主犯上。

    總之，進(jìn)退都不越界，如果放在那種伺候人的侍奴身上，必然是很高的一招。

    楚言卻宛如見了晴天霹靂，他先是不敢置信地呆了一下，下一刻怒火就在肺腑里炸開，嘶聲吼道：“誰……誰教你的這種事??？說?。　?/br>
    他手指緊箍在墨刃肩膀上，力道大得后者骨頭生疼。墨刃沉默一瞬，如實道：“屬下問過秋槿。就是那日……在客棧，屬下說是私事?！?/br>
    侍衛(wèi)搖了搖頭，“還求主上莫要責(zé)她，是墨刃非要她教屬下的?！?/br>
    楚言怔怔松手，后退一步：“為……為什么……”

    墨刃道：“更早些日子里，有天早上，主上您……”

    他垂下眼，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輕輕地道：“也吻過屬下?！?/br>
    巷子里一時無聲，天上的云暗了暗，有針腳似的細(xì)雨綿綿地飄落了下來。

    都是內(nèi)功登峰造極的人，若是他們二人內(nèi)力外放，這點雨絲自然難濕衣衫。

    然而，暗色水跡卻在楚言的外袍上滴滴答答擴(kuò)散開來，殿主恍若不知，愣愣看著墨刃，三魂七魄早就散了。

    可笑他還天天想著瞞下，原來……原來早在第一次情難自禁的時候就……

    楚言這幅樣子，墨刃便沉默著也收了內(nèi)力。

    很快，夏雨溫柔地淹沒了兩個人。

    隔著一層薄薄的雨簾，楚言定定望著墨刃道：“阿刃，你不懂?！?/br>
    墨刃堅持：“阿刃懂的?！?/br>
    楚言喉嚨里像是有苦澀的東西堵著，他不做聲了半晌，低聲道：“那你說說，你是孤的什么?！?/br>
    墨刃被問得茫了一下，眨眼時一滴雨珠從睫毛上跳下來了。

    這種問題他可沒預(yù)備好。

    但此刻主上來問，他只能答。墨刃思忖兩息，盡量慎重全面地斟酌了用語：

    “屬下如今是主上的侍衛(wèi)，但只要主上有意，墨刃今后就是主上枕席之上的侍寵，是主上后室暖床之物?！?/br>
    他說著說著有了點自信，暗想若論伺候主上的本事自己有什么學(xué)不來的，便抬起臉，語氣更堅定道：

    “墨刃自知容貌身軀難入殿主尊目，但……無論主上想怎樣使用，屬下都能陪侍的?！?/br>
    “……”

    楚言面如死灰。

    他想強(qiáng)做出一個安撫的表情來面對墨刃，可是渾身上下冰冷而僵硬。

    為何……

    明明自己也知道是這種結(jié)果，他知道的，知道才會問的。

    可為何親耳聽到的時候，心口還是會這么疼呢？

    面上的神情扭曲幾度，口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疼得肝腸寸斷，疼得徹骨生寒，最后又是悲憤又是凄涼，居然捂著臉笑出了聲來。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言在雨中瘋了似的掩面笑著，踉蹌著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墻體。

    他笑著笑著，眼角居然帶了淚光。很快與雨水混在一處，化作臉上水痕，再也不能分明。

    墨刃哪里還不知道自己答錯了。

    他臉色慘白地跪了下去：“……主上恕罪。”

    “孤的好阿刃。”

    楚言笑罷了，深吸一口氣，雙手將墨刃攙起來。

    他眼底淚光未消，口中卻溫柔哄道：“你最乖了。是孤不好，這么嚇唬你……淋雨受寒傷身，你先陪孤回客棧，再……”

    “——主上！”

    卻不料想，殿主的玄金衣袖被緊緊攥住。墨刃在雨中仰起頭，顫聲道：“……就算。”

    “就算屬下愚鈍不懂……若能陪侍主上左右，阿刃也想重新再學(xué)?！?/br>
    黑衣侍衛(wèi)深深埋下頭去，是一個很輕的叩首：“求主上恩憐，主上教教我?！?/br>
    ※※※※※※※※※※※※※※※※※※※※

    是墨侍衛(wèi)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失敗的一天0w0

    “阿刃懂的?！薄澳愣畟€屁啊??！”“qaq”

    .

    如約加更遼，上次那章評論數(shù)66，一條*50字=3300，這章寫到三千五要更多評論一起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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