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這么辜負(fù)一只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動物的心意，他又有些不忍，慢慢地把自己挪過去，找到下口的角度，費盡力氣啃下來一小塊，緩慢地咀嚼著。

    火狐又出去了一趟，不知道爬到哪顆樹上，摘下來一大片蜂巢帶回來。自己吃了大半，扯下來一小片，抬到巖石上放著。

    沒過多久，它又陸續(xù)搬來一窩鵪鶉蛋，兩只蟋蟀，還有幾只蠶蛹……

    似乎都是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可惜都沒有受到青睞，它便自己吃掉了，之后坐在一旁，抹干凈嘴，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梳理皮毛，粉舌頭濕漉漉地舔著毛，有一種別樣的從容悠閑。

    不知道他愛吃什么，這讓火狐有點憂愁。

    這個新上任的飼主十分cao心，奔走在山林間，經(jīng)常不見蹤影。終于，它又回來了，叼著幾株不知名的小花，晨光微熹，鮮嫩的花瓣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它穿過林間斑駁的泥土與草地走過來，放下了小花。

    然后它看出來，這只“蚯蚓”喜歡喝露水，基本上也只喝露水。

    沒想到竟然比自己還要挑食！

    這個發(fā)現(xiàn)令火狐十分驚奇，沒事就把他從石頭上扒下來，放在爪子間擺弄著玩。

    他被晃得暈乎乎的，又無法用語言溝通，也不怎么愿意去搭理它，找準(zhǔn)機會，甩著尾巴鉆進了縫隙里。

    漸漸地，他長大了許多。

    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像是一條長了腳的蛇，不倫不類的，已經(jīng)能夠?qū)⒆约涵h(huán)繞在火狐的脖子上，跟著它一起在山谷里轉(zhuǎn)悠兜風(fēng)。一天天過去，他看著自己光禿禿的身上逐漸被一層細密的鱗片包裹，爪子與尾巴都有了力量，轉(zhuǎn)眼間跟著火狐學(xué)會了爬樹，還可以輕松地在高聳的山崖峭壁間穿梭。

    但他依然喜歡泡在水里靜靜地發(fā)呆。

    這個夢太漫長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jié)束。安逸的日子過久了，記憶也好似變得十分模糊，他也懈怠起來，懶得去想那么多，將自己浮出水面，靠在岸邊，細長的尾巴依然浸入在涼快的溪水里，懶散地劃著水。

    火狐蹲在岸上的巖石上看著水里的那一截尾巴。

    一邊是陽光的親吻，一邊是清水的蕩漾，它盡情舒展著，顯得十分柔軟靈活，深青色的鱗片上泛著一層銀光，折射出細碎的七彩色。

    火狐湊得近了一些，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那些閃爍的光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差點掉進水里，嗷嗚了一聲。

    他瞇起眼睛看了看它，從水里游出來，抬起尾巴放在岸上，立刻被rou墊壓住。

    既然它喜歡玩，那就給它玩吧，他并不是很在意，晃了晃頭打算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把身體盤起來睡個午覺，然后他一頭撞上了低垂的樹枝，還被夾住了。

    不，應(yīng)該說，是他頭頂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長出來的角被樹枝纏住了。

    火狐連忙跳過來，抓著尾巴把他解救下來。

    折騰了一番，他有些累了。這時，河邊來了一群過路的鹿，頓時熱鬧起來，野兔亂竄，鳥雀在樹枝間穿梭，時不時落到水邊，又被小鹿嚇跑。另外幾只火狐也在草叢中打滾玩耍。

    而它意識到這只小寵物并不喜歡太吵鬧的地方，把他叼起來，準(zhǔn)備返回去。

    然后，黑云一下子籠罩了這片陽光的小世界。

    他眼前的視線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大雨傾盆，狂風(fēng)呼嘯，耳邊響起模糊的廝殺聲，回過神來時，只看到河邊靜靜地流淌著深紅色的血。

    那些活蹦亂跳的身影消失了大半，他努力瞇著眼睛抬頭望過去，河邊遍布陰影，鹿角被草叢拂過，四周死寂一片。

    那風(fēng)在他身前停止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風(fēng)，而是一只只穿梭的箭，凌亂地斜插在泥土里，沾染著猩紅色，卻無一例外地在接觸到自己之前就被折斷，干脆利落地掉在草地上。

    遠處，黑壓壓的云靠近了。

    他聽到馬蹄聲，聽到盔甲撞擊的沉悶聲響，又過了不知多久，再度安靜下來。

    他有些緊張，抖著尾巴上的水珠，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

    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出現(xiàn)在面前。他仰頭望過去，對上一雙猩紅深沉的眼睛。這張面孔似乎在哪里見過……

    那人輕輕地咦了一聲，渾身一震，顯得難以置信。他隨即彎下腰，半跪下來，將手中重劍按下，隨意地放在一旁，試探著向他抬起了手臂。

    他謹(jǐn)慎地低著頭，沒有躲開，便被對方托在手心抱了起來，另一只手小心地?fù)е菞l長長的鱗尾，動作緩慢而慎重地站起來，轉(zhuǎn)向身后的人群。

    逆陽下，他依稀看到卷起的黑色旗幟被風(fēng)吹開，盡顯肅殺之色。

    那上面寫了什么，他沒來得及看清楚，眼前交替閃過無數(shù)混亂的畫面，仿佛整個世界都跟著抖動搖晃起來，這大概是夢境即將結(jié)束的征兆……

    黑暗籠罩下來，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

    *

    李白率先醒了過來，睜眼看到山谷上空落下的金色陽光，想起昏迷前發(fā)生的種種，陡然一驚，匆忙起身。

    身上的傷勢阻止了他過于激烈的動作——他們在地上滾了幾圈，諸葛亮被他護在懷里，所以大部分傷害都是自己硬扛了下來。沒有死，多半是身上裝備發(fā)揮了最后一點作用，也可能是因為上輩子他拯救了世界。

    此時，他只能緩慢吃力地?fù)纹鸶觳?，又注意到胸口沉沉，低頭一看，壓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這角度他無法看到諸葛亮的臉，只能看到一頭傾瀉的烏黑秀發(fā)散落下來，露出一只粉色的玉簪，歪歪扭扭地插在發(fā)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