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穆騰人已迅速來至她面前，目中兩道厲芒審視著她。

    溪草定了定神，收回手微微笑道。

    “聽說前頭宴席已經(jīng)散了，可陛下卻遲遲沒到皇后娘娘宮中，今夜畢竟是大婚，總不好叫皇后娘娘獨守良宵，我猜想陛下或許是在書房，特地來請?！?/br>
    聽她如此說，倒也是合情合理，穆騰放下警惕，廢帝于是從他身后繞了出來。

    “你倒是無微不至，連朕睡不睡皇后都要管？”

    他身著金紅朝服，朝冠上的九顆南珠熠熠生光，眼帶惺忪，而那張一貫蒼白的俊臉上也染了抹酒后的艷色。

    看樣子，似乎是喝了不少酒，否則不會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溪草后退一步，避開撲面而來的酒氣。

    “皇上，潤齡以為，如果皇后能率先誕下嫡長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日本人也就能少在后宮打些主意，都是為了陛下的清凈?！?/br>
    廢帝縱然蝸居漠城自欺欺人，也知失去江山的天子，猶如喪家之犬，并沒有幾天真正快活日子，可肩上扛著復(fù)國大任，又不敢放縱，這才借著大婚之際，多喝了幾杯。

    他身子一晃，冷笑幾聲，猛然捏住溪草下巴。

    “你以為這么容易？這么多年，良妃和惠妃都沒能誕下孩子，那些日本人，他們只想要一個有日本血統(tǒng)的皇子，這孩子生下來，就是用來取代朕的！赫舍里潤齡，你提皇子，到底是何居心？”

    他看似單薄，手勁卻不小，捏得溪草整個下巴都紅了。

    本來就只是為擅闖書房隨意找的借口，溪草也沒想到會戳中廢帝的痛處，她不打算和一個喝醉了的人計較，只得忍痛解釋。

    “皇上恕罪，原是潤齡思慮不周，潤齡這就將陛下的意思回稟皇后，夜深了，皇上早些安寢?！?/br>
    她掙開廢帝的手，對方卻扯住她的袖子。

    “慢著，朕今夜放了懷安的假，就由你留下來伺候朕安歇?！?/br>
    溪草本要拒絕，但聽他的意思，是準(zhǔn)備睡在書房了，若能借機照下地形圖，倒是值得一試。

    她點頭應(yīng)下，扶住廢帝胳膊推開書房的門。

    穆騰見狀，目中閃過驚異之色，廢帝雖沒有大醉，可畢竟多喝了兩杯，潤齡和潤沁模樣又極其肖似，如果一時錯認了人，難以自持……

    要不要阻止？穆騰略作猶豫，書房的門已經(jīng)在他面前重重關(guān)上。

    于是他伸出的手，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若是陛下有意，四格格也愿順?biāo)浦?，他又何必自討沒趣，反正赫舍里家的女人，都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晨曦微露，廢帝在偏廳的床上醒了過來，他揉了揉微痛的太陽xue，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朝服已經(jīng)脫下，疊放整齊地擱在凳上，腳踏邊是搪瓷盆和毛巾，而他身上清爽，并無甚酒味。

    溪草合衣趴在旁側(cè)的軟椅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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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正熟，安靜的睡臉被晨光鍍上了一層金，看上去乖巧可憐。

    廢帝看了溪草半晌，用腳踢了她一下，她便咕噥著轉(zhuǎn)醒過來。

    “皇上醒了？御膳房做了醒酒湯，我這就讓懷公公進來伺候陛下用些?！?/br>
    她抬起頭，半邊臉因為長期壓迫變紅，有種別樣的瑰麗。

    廢帝捉住她的衣袖，半晌才陰著臉問。

    “昨夜，朕多喝了兩杯，有沒有說什么醉話？”

    溪草看在廢帝神色略顯復(fù)雜，昨天她把他扶進書房，原本準(zhǔn)備等他睡著以后，好將地形圖照下來，誰知他剛睡下不久，便被噩夢驚醒，蜷縮在床腳瑟瑟發(fā)抖。

    “怎么這么亮！是反賊打來了嗎？是日本人來刺殺朕嗎？”

    自被趕出燕京，他就沒睡過幾個踏實覺，草木皆兵已經(jīng)到了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地步。

    溪草只得將電燈熄滅，黑暗中，他驚恐地抱住溪草的腰，竟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額娘，額娘，我不想進宮，不想當(dāng)皇帝，你們別送我走！”

    溪草一怔。

    先帝獨子夭折，太后只得從先帝的堂兄弟子嗣中挑一個過繼，為此，欽天監(jiān)特地將皇族中的孩子都抱進皇宮，一一甄別誰才是真龍之相。

    據(jù)說當(dāng)時，先帝養(yǎng)的朱鹮從籠中飛出，剛好落到了小小的廢帝肩頭，他因此祥兆而被選中，所有皇族中的孩子都艷羨不已，誰知這份所謂福澤，到頭來卻注定了他此生的悲劇。

    這幅狂妄自負的皮囊下，竟藏著深深的軟弱。

    溪草微笑搖頭。

    “沒有，皇上什么都沒說?！?/br>
    廢帝微微放了心，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艱難地開口問。

    “那朕……寵幸你了嗎？”

    昨夜他本來沒打算冷落潤淑，只是見到這個女人，不知怎么就有一股無名火起，非要令她留下在書房伺候，他別的雖不記得，但腦中卻始終有個印象，自己似乎趁著酒意將她按在了床上。

    雖后來的事，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可到底還是擔(dān)心。

    溪草面色微變，提起這個，她心里就不太舒服。

    廢帝哭過之后，不知又發(fā)什么酒瘋，居然妄圖侵犯自己，好在謝洛白教過她，人的后頸神經(jīng)最多，重擊后勁，可以使人迅速昏迷又不致傷。

    溪草擊暈了廢帝，顯然他并不知道。

    她不動聲色地將袖子從他手中揪了出來。

    “皇上只是喝醉了，吐了幾次就睡過去了，我已經(jīng)替陛下清理干凈了，我不慣伺候人，恐怕惹皇上生氣，這就去叫懷公公進來?！?/br>
    廢帝約莫也覺得十分尷尬，并沒有阻止，溪草順利脫身。

    午后，她找了個借口出宮將拍下的地形圖交給魏疇勝。

    魏疇勝沒想到她動作這么快，自然十分驚喜，但隨即，他想到什么，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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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難色。

    “無論少夫人是否領(lǐng)情，我都受了洛白的托付，要替他照顧妻子，可今日宮里傳出消息，說昨夜小皇帝沒去皇后寢宮，而是和你歇在了一起……若是叫洛白知道你用這種方式幫我，豈不是要揭了我的皮？”

    溪草面上一紅，有點惱怒地將微型相機拋進他懷中。

    “雖然我的事輪不到謝洛白插手，但我還是得澄清一句，我這個人，再怎么不擇手段，也不至于搭上自己。”

    魏疇勝望著她憤然離去的背影，這才浮起一絲笑，命心腹將照片拿去洗。

    溪草剛回到皇后寢宮，一只雙耳白玉瓶從屋內(nèi)砸出來，碎在她腳邊。

    陪嫁的幾個婢女，都是大福晉替她安排的耳目，所以昨夜的事，自然也傳到了潤淑耳中，她已經(jīng)發(fā)了一早上的脾氣，如今見了溪草，恨不能砸死她泄憤。

    “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竟然還有臉來！”

    溪草跨過那對碎玉片，徑直向氣得滿臉通紅的潤淑走來。

    “陛下留我伺候，就真的只是伺候安歇而已，皇后想一想，我要是想和你爭，為何不在當(dāng)時皇上許我后位時就應(yīng)下來，何必這樣沒名沒份的貼上去？三jiejie若對meimei連這點都信任都沒有，那今后這宮中的路，就只能jiejie自己走了?！?/br>
    潤淑正抄起一只唐三彩的盤子，聞言不禁一愣，慢慢放了下來。

    “皇上明明說過，讓我等著他的，轉(zhuǎn)眼就去了書房睡了，大婚之夜，叫我這皇后的臉往哪里擱？你不知道，今天良妃和惠妃那兩個賤人早上來請安的時候，還對我冷嘲熱諷了一番！這樣下去，我什么時候才能生出子嗣！”

    溪草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聽她訴苦，一面把玩著矮幾上的彩瓷杯蓋。

    “三jiejie放心吧，皇上遲早會臨幸你的，只不過，子嗣的事情，jiejie暫時還是別奢望了，別怪我潑你的冷水，良妃和惠妃跟了皇上那么多年，都沒有子嗣，你自己想想這是為什么？”

    她反復(fù)咀嚼廢帝昨夜那幾句話，覺得那并不是醉話，而是他真的害怕誕下的血脈，會取代了自己。

    “你是說……”

    溪草抬頭一笑。

    “沒錯，并非皇上不想要皇嗣，可日本人只想要有日本血統(tǒng)的皇嗣，他們一定在良妃和惠妃身上做了手腳，致人不孕的法子，實在不勝枚舉，吃的、穿的、用的里頭，哪一樣不能動手腳？”

    潤淑聽得膽戰(zhàn)心驚，下意識將桌上的剛送來的新鮮果盤推開。

    “你的意思是，他們也會對我下手？這、這可怎么辦？”

    溪草明眸一閃。

    “所以但凡你所用的一草一紙，都必須極其小心，最好交給王府里帶來的親信采買，當(dāng)然，守，永遠是被動的法子，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把那兩個日本女人解決掉，最好讓日本人絕了給皇上塞女人的念頭，這樣才能一勞永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