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京看向顧書，眼神詢問是怎么回事，顧書沖他回了個驚訝的表情，表示他也不知道。

    何禾解釋說：“我其實是個剛簽約的藝人啦，經(jīng)紀公司給我爭取到了這個機會，雖然是龍?zhí)?，但是能跟鶴京你合作即便是演尸體我也開心！還請你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柄Q京跟他客套了幾句就轉(zhuǎn)而坐回自己的休息區(qū)，喝了口茶，問顧書，“何禾怎么回事？”

    “我剛才查了下，他上個月剛跟奇彩簽了五年的合約，算是個新晉藝人?！?/br>
    “就這么簡單？”

    “說不清?！鳖檿鴩@了口氣，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敲擊著，“我現(xiàn)在也要開始懷疑他跟何維的關(guān)系了。也許那聲哥是‘干哥哥的哥’?！?/br>
    鶴京瞪了顧書一眼，顧書笑出聲，“開玩笑的，現(xiàn)在也不能怎么樣，你小心點。我瞧著那個何禾邪里邪氣的?！?/br>
    “嗯。我自有分寸?！?/br>
    顧書咬著筆帽，在掌心里寫下了“何禾”兩個字。

    正式開拍。

    鶴京穿著統(tǒng)一的檢校病兒官的衣服，跟一群群眾演員站在一起，由上司派發(fā)助理人員。鶴京一直在軍中默默無聞，潛龍于淵隱而不發(fā)，因而備受忽視，一些跟上司處得好的醫(yī)官都領(lǐng)到了機靈聰明的助手，而鶴京當天因為給士兵看病來得晚了，就只剩下一個膚黃體瘦的少年。但是，這個少年看似平庸，毫不引人注目，實際上卻是敵方派進城中的探子。

    “下官來遲，還請贖罪?！?/br>
    營帳內(nèi)空蕩蕩的，只剩下派發(fā)助手的醫(yī)官，鶴京匆匆趕去，對上司做了個揖，道，“軍中一士兵傷口潰爛發(fā)濃，若不及時處理恐有熱疾，所以耽擱了些時間?！?/br>
    “自然是士兵性命重要?！迸c鶴京對戲的人坐在高位上品著茶，茶香溢了出來，盈滿整個營帳，他掀開眼皮看了一眼鶴京，冷淡地說，“可你來得晚了終歸是你的責任，幾個相貌伶俐的孩子已經(jīng)被他人挑走了，只剩下這個，你且將就著收下吧，也許貌不驚人，但十分有天賦也說不定?！?/br>
    “是?！?/br>
    鶴京恭敬地應(yīng)下，按照劇本要求，鶴京飾演的霍子沽本就對助手一事沒什么想法，師門收徒要求嚴苛，他不會輕易將一身醫(yī)術(shù)傳授于他人，既然軍中安排給他一個助手學徒，他只會把紅塵的那些簡單的醫(yī)學知識教給對方，資質(zhì)如何不在他的考慮范疇，只要不蠢到誤了他的事情就好。

    因此，鶴京整個人的表現(xiàn)都是淡淡的，不慌不亂地轉(zhuǎn)身看向墻角。

    十五歲的少年端立于墻角旁，察覺到鶴京的視線凝固在他身上之時才微微抬起頭來看向?qū)Ψ?，露出一張蠟黃瘦削的臉。

    “帶回你的帳中細談吧。”

    “是。”

    “咔！”蘇瑞清喊了停，搖了搖頭，對何禾說，“你過來?！?/br>
    何禾沒想到居然被ng了，怔了一下，隨后跑到蘇瑞清身邊去，問他，“導演，哪里演得不好嗎？”

    正給蘇瑞清送水的劇務(wù)膽戰(zhàn)心驚，差點手一抖把茶杯給扔了，他詫異地看了一眼何禾，沒想到這個小孩剛出道就敢這么直接地跟大導演說話，實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好在蘇瑞清大度，沒介意何禾的不恭敬，跟他說戲：“你剛才抬頭的表情不對，你是被從家里帶到軍營中的孩子，在面對未知而又充滿了危險的時候那是種什么樣的表情？你那一臉興奮是要干嘛？”他頓了下，又說，“雖然你這個角色身份特殊，但你的興奮不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緊張中帶了一絲些微的不易被人察覺的期待，你要表現(xiàn)出來的大部分情緒都要放在離開父母去軍中學藝的孩子的身上，其次才是探子，懂嗎？”

    何禾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察覺到蘇瑞清眼底的一絲不耐之后才惶恐地點點頭，“明白了。”

    蘇瑞清疑惑地看他：“真明白了？”

    何禾點頭：“真明白了！”

    “那去吧?！碧K瑞清嘆了口氣，推了何禾一把，“多跟鶴京交流一下，他很容易就會把對手帶入戲?！?/br>
    這點何禾深有感觸，他剛才就是在對上鶴京的瞬間有了入戲的感覺，然而卻入錯了角色，他剛才看到鶴京深沉冷淡的眼神時莫名其妙就興奮了起來。

    何禾搔了搔頭，又站回鏡頭前。

    “只剩下這個，你且將就著收下吧，也許貌不驚人，但十分有天賦也說不定?！?/br>
    “是?！?/br>
    鶴京回身看向何禾，何禾緩緩將頭抬了起來，眼中的迷茫于惶恐展露無遺。

    “咔?！碧K瑞清頭疼地又喊了卡，有點暴躁，“這次你怎么就沒了竊喜與興奮呢，你身為探子的第二重身份呢？”

    何禾：“……”

    怎么演戲這么麻煩，不是說好了只是一個配角龍?zhí)讍幔?/br>
    ☆、第42章 自以為是的人

    這個面部表情的獨寫重復拍了將近十遍才讓蘇瑞清滿意，吹毛求疵的性格一旦發(fā)作就沒完，隨后的幾段戲還是鶴京跟何禾的，何禾頭都大了。

    布置好場景之后，鶴京跟何禾步入場景之內(nèi)。

    蘇瑞清調(diào)整好視角之后點點頭，“！”

    “你叫什么名字？”鶴京在營帳中拿出一本書遞給何禾，又比量了一下何禾的身高，去柜子里翻找著什么。

    “狗兒?！焙魏虊阂种o張的情緒，說。

    鶴京蹙眉，狗兒這個名字太過粗俗，雖然他可以理解窮人家給孩子起這個名字是為了好生養(yǎng)，但是他師門一派自有講究，自然不會讓學徒繼續(xù)叫這個名字，新名字沒必要太過風雅，好記好聽即可，琢磨了下問他：“那從今天起，你叫‘勉之’如何？”

    何禾瞪大眼睛，張了張嘴，似乎很難念出“勉之”這兩個字，被化妝師刻意修飾得皴裂的嘴唇翻動了下，最終模模糊糊地吐出：“勉之勉之……”

    “嗯，若你愿意就叫勉之，若不愿意……”鶴京將一疊衣服從柜子里拿出來，嘆了口氣，“那還叫狗兒?！?/br>
    與少年的獨處讓鶴京從偽裝中泄露出最真實的自己，說話語氣與氣質(zhì)都與人前略有相同，展現(xiàn)出別樣的恬靜風骨。他挑出來一件衣服遞給何禾，“太原城中百姓為人淳樸善良，當年我不幸被賊寇襲擊，在城外昏迷過去就是被路過的樵夫所救，這件衣服是他們當年送給我的，現(xiàn)在就轉(zhuǎn)送于你，也算是取之于彼，用之于彼?！?/br>
    何禾點了點頭，退后一步給鶴京叩頭：“謝謝師傅?！?/br>
    鶴京伸手抬起何禾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我又不是你的師傅，你也只是我的幫手，不必行此大禮?！?/br>
    何禾疑惑地看著鶴京，鶴京并不去看他，將衣服抖開在何禾身上比了比，大了點，淡淡地說：“等我修改好你便能穿上，你這一身衣服太薄，很不御寒?！?/br>
    何禾被鶴京的溫柔吸引了住，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著半跪在地上的動作，靠在了鶴京的大腿上，用臉頰磨蹭了一下，乖巧地說：“謝謝霍先生?！?/br>
    “咔?！碧K瑞清看著鏡頭里的畫面想說什么最后咽了回去，何禾最后的那段動作是自由發(fā)揮了，雖然沒有按照劇本上的內(nèi)容走，但是算是個推陳出新的動作，比安排的戲份效果還要好上一點，也就默認了何禾的小動作，于是喊道：“休息一下，下一段戲繼續(xù)?！?/br>
    何禾在占他的便宜。

    鶴京能夠明顯得感覺到何禾在靠過來時的動作，何禾的一只手從大腿下面摸了他一把，甚至在上面停留了一段時間。

    如果沒有何禾的表情的話，鶴京可能會以為何禾只是為了劇情需要，但是等到拍攝結(jié)束后何禾露出來的那一絲曖昧表情則讓鶴京篤定何禾刻意為之的小動作。

    何禾原本以為鶴京要說什么，結(jié)果鶴京卻沒什么反應(yīng)，站起來就走，他連忙跟在身后，輕聲叫道：“鶴京，鶴京，你覺著我表現(xiàn)得怎么樣？”

    鶴京面色冷淡地點點頭，何禾貼得更緊，窮追不舍，“給我點建議嘛，跟你對戲我好緊張啊，鶴京，鶴京~”

    鶴京忽然停下腳步，何禾也跟著停下，鶴京看著何維，眸色很冷，隨后微微一笑，語氣輕松地說：“如果不想好好演戲的話就滾出這個圈子。”

    何禾一愣，怔忡地站在原地。

    “辛苦了?！鳖檿褵釞幟仕f給鶴京，瞟了一眼何禾，壓低了聲音問：“怎么回事？”

    “沒什么。”鶴京喝了一口水，感覺舒服了不少，說，“我去下洗手間。”

    “哎，好。”顧書讓開路，鶴京披了件大衣就走向洗手間。

    回來的路上撞見葉勁榮，葉勁榮正站在花壇邊打電話，笑得眉眼彎起，時不時地笑出聲音來，見到鶴京的時候他跟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就把電話掛斷，走了過來。

    “鶴京。”

    “葉先生?！?/br>
    “怎么這么冷淡？”葉勁榮不太高興，“你以前都不這么叫我的，再叫我的名字。”

    “我們好像沒有熟到那樣的地步?！柄Q京笑笑。

    “沒有么？”葉勁榮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語氣也冷了不少，“鶴京，別裝了，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在指使你這么做？”

    鶴京疑惑地反問：“指使我做什么？”

    “做……”葉勁榮被噎住，他也不知道鶴京做了什么，但是他就是知道，現(xiàn)在的鶴京簡直讓他移不開視線，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危機感，擔心有一天鶴京會爬到他的頭上，走到一個他無法企及的高度，“指使你……”后面的話他說不出口，他的自尊不允許將他心里的陰暗面公諸于眾，更不允許在鶴京的面前暴露他的緊張、擔憂與不堪。

    “你小心一點。”葉勁榮不太耐煩地說，“你一直都很單純，人又蠢才會被我騙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換個人來騙你你還是會蠢到跳進去?！彼ｎD了下，眼神變了變，又說，“我雖然是在利用你，在騙你，但是我對你是真心的，鶴京，我現(xiàn)在還是愛著你的，我不習慣沒有你的日子，你回到我身邊吧?，F(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有利用別人的必要了，你放心，從今天開始我的身邊就只會有你一個人。”

    鶴京無動于衷，打斷葉勁榮：“抱歉，我先走了。”

    葉勁榮又說：“你是不是在介意蘇蒙？我跟他的合約很快就要到期了，現(xiàn)在的蘇蒙只會扯我的后腿，我會換新的經(jīng)紀人，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由你來挑?！?/br>
    “鶴京！”眼見著鶴京越走越遠，葉勁榮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我是認真的，你好好考慮?！?/br>
    考慮？沒有任何考慮的必要。

    ***

    何禾慢慢地找到了演戲的感覺，隨后的幾個鏡頭雖然也有不少ng但是表現(xiàn)得一次比一次好，總算是趕著進度完成了拍攝。

    晚上還要繼續(xù)拍，只是鶴京沒戲份了，他跟顧書約著去隔壁一家當?shù)夭损^吃些特色菜，何禾就纏了上來，礙著跟何維的那層關(guān)系，他們也不好趕何禾走。

    飯桌上，點菜權(quán)由何禾牢牢掌握著，他點了好多招牌菜，自來熟得很。

    “鶴京?！焙魏塘林劬桗Q京，“你為什么總對我這么冷淡啊，多笑笑，你長得那么好看，不笑可惜了?！?/br>
    顧書插嘴：“沒什么值得笑的時候為什么要笑？”

    何禾白了顧書一眼，不太樂意：“那叫親和，就像是葉勁榮一樣，總是笑臉迎人?！?/br>
    聽到這個名字，顧書忍不住多看了何禾一眼，少年笑得燦爛，像是明白些什么，忽然神神秘秘地問鶴京：“你跟葉勁榮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同事?！柄Q京喝了口茶，修長的手指端起茶杯，白皙的膚色跟茶杯深棕色相得益彰，手控看了絕對把持不住。

    何禾也有些把持不住，視線在鶴京手指上瞟了好幾眼，“你別瞞著我嘛，你跟葉勁榮說的那些我都聽見了。他喜歡你對不對？還是你們曾經(jīng)有段過去？”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顧書打斷何禾，維持鶴京的立場，“葉勁榮跟鶴京也只是合作關(guān)系，你想得太多了?！?/br>
    “是么？”何禾顯然不信，低低地笑了笑，“他還要你好好考慮呢，考慮得怎么樣?！?/br>
    “沒什么好考慮的，如果你不想好好吃飯的話就出去，外面排隊的人很多?！?/br>
    “嘖?！焙魏毯吡艘宦暎植桓市牡販愡^來，“鶴京你不要對我這么冷淡好不好，我真的是你的粉絲。”

    正好上來一道冷菜，鶴京夾了塊rou放進何禾的盤子里，用食物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多吃點。”

    “呃。”何禾看著那塊rou如臨大敵，扁了扁嘴，最后用筷子夾起來吃進嘴里，沒咀嚼幾下就痛苦地咽了下去。

    察覺到何禾對rou的抵觸情緒，鶴京問他：“你不愛吃牛rou？”

    “嗯，有點……”何禾隱晦地應(yīng)了一聲，隨后說，“不過你夾給我吃的rou我一定會吃?！?/br>
    “還真是鐵桿粉絲。”顧書開玩笑地說。

    “本來就是！”何禾立刻補充，“我可是鶴京后援會的副會長，沒多久就會升任會長了！”

    席上氣氛好了一點，可何禾還是不會察言觀色，又扯到了葉勁榮的身上：“鶴京你真的跟葉勁榮好過？我可不怎么喜歡他那個人?！?/br>
    “沒有?！别埵呛魏掏灰u，鶴京的回答也滴水不漏。

    “那你跟邵世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