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她強(qiáng)打起精神給自己梳妝,頭發(fā)挽起來,戴上簪飾,嘴唇涂上口脂,描了眉,勻了面頰。再換上顏色鮮麗的衣服,元明姝對著鏡子照了照,梳妝打扮讓她心情格外的好,臉頰有了血色,她頓時感到健康而且充滿活力,這樣的感覺特別舒服。近幾日太陽好,她便帶著康康出了房門,在院子里玩。高昶回到院子,就看到她久違的梳起了妝容,青酌還有幾個仆人在架子上炙羊rou,元明姝帶著康康坐在一旁觀看。高昶好久沒看到她打扮了,不由也心情很好,走過去挨著她坐下,他時不時拿眼睛瞧元明姝,總覺得她今日特別美。其實元明姝原本就是那樣,不過因為這模樣久違,所以格外吸引他的目光,不由的聯(lián)想到了床上。 元明姝被他瞄的心情很好,心情很好就精神爽,她見高昶這樣,來了興致,突然有了想法要給他洗頭發(fā)。高昶以為洗頭沐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元明姝要給他洗,嗯,也不奇怪,但他被元明姝把腦袋按進(jìn)木盆里的時候還是有些愣愣的,沒反應(yīng)過來。 這地方洗澡沐浴不大方便,不浴桶總是有的,高昶好歹是個主子,總不至于那么寒酸,洗澡的時候一并就把頭發(fā)洗了。元明姝把他拉在院子里洗頭發(fā),純屬沒事找事。不過元明姝要弄高昶也不反對。 高昶心中嘖嘖稱怪,元明姝倒不覺,元明姝給他搬了個小矮凳坐著,用個帕子撩水在他頭上淋,臉帶笑意問道:“水兌的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一點熱水?我怕燙著你?!备哧泼Φ溃骸安焕洌S便洗好了?!?/br> 元明姝笑了笑,搓了皂角,就給他揉起頭發(fā)來。高昶埋著腦袋,就感覺她手軟的有氣無力的,跟摸似的,摸了半天也沒感覺,實在是很難受,他小聲道:“你用點力氣,抓一抓嘛,抓一抓舒服,抓抓?!?/br> 元明姝拍他脖子笑罵:“你要求還挺多?!?/br> 高昶委屈道:“我脖子酸,那我自己來好了?!?/br> 元明姝弄了個小胡床來,放低了給他仰著,正好躺上去,頭放在外面,這姿勢舒服,高昶不叫喚了,元明姝慢悠悠給他抓一抓。高昶被抓的十分舒服,康康看見了,非要把他推下胡床,要自己躺上去,也讓元明姝抓一抓,吱吱哇哇的大叫,拽著高昶胳膊使勁拖。 ☆、第64章 消息 永熙元年春,高昶進(jìn)入鄴城,以鄴城為中心,開始了在河北地區(qū)縱橫開合,轉(zhuǎn)戰(zhàn)征伐的進(jìn)程。速度快的驚人,永熙元年夏,半個河北已經(jīng)被他收入掌中,河北境內(nèi)的軍事割據(jù)力量已經(jīng)基本肅清,接下來就是在大面積的戰(zhàn)后地區(qū)進(jìn)行恢復(fù)生產(chǎn),屯田養(yǎng)兵,招納流民,歸撫四方百姓。這個時期的魏帝國遍地都是征伐和殺戮,破壞和掠奪,卻極少有實權(quán)者把精力拿來撫恤百姓。高桓在洛陽立了幼帝登位,四方諸侯見勢也紛紛起兵。 魏帝國毀滅前的最后一刻,所有手中有兵有權(quán)有地盤的大人物,都想方設(shè)法的從這場亂局中分一杯羹。高桓所在的洛陽只在數(shù)月之間就成為了眾矢之的,國中有賊,天下共除之,諸侯聯(lián)合成軍向洛陽進(jìn)軍,打著救護(hù)皇帝的旗號討伐高桓。 然而由于內(nèi)訌嚴(yán)重,諸侯們各自也都心存異圖,這場討伐如高昶預(yù)料的一樣還是失敗了,高桓打敗了各路諸侯,洛陽城卻被這場持續(xù)了半年的戰(zhàn)爭摧毀殆盡,成了一座廢城。以洛陽為中心的向四面八方輻射的廣大區(qū)域,大大小小的紛爭還在繼續(xù),從永熙元年開始,百姓們已經(jīng)開始紛紛逃難,到永熙元年下,整個中原地區(qū)已經(jīng)白骨遍地,荒蕪一片了。百姓們逃難的方向,一個是往西,或出關(guān),或入蜀,一個是往江南荊楚一帶,再就是往東向河北。高昶此時任鄴城令,冀州刺史,都督幽冀二州諸軍事,他在河北大量的接納中原逃亡而來的流民百姓,安排他們居住落戶,并將因為戰(zhàn)爭而荒蕪的土地分給他們,給他們借貸種子農(nóng)具,讓他們開墾播種。這種具體的工作,當(dāng)初他任虞城令已經(jīng)很熟練了,很快步入正軌。 虞城的劉氏家族由劉綺帶領(lǐng)著,兩千多人的隊伍也不遠(yuǎn)千里來到河北,劉弨幾年不見,已經(jīng)長成了個大小伙子。高昶跟他們有舊交情,立刻安排了他們族人住下,這日大擺宴酒招待。元明姝這時候身體已經(jīng)好了些,便出來筵席上替他待客。 高昶出身底層,如今任冀州刺史又是憑借高桓的權(quán)力,投靠高桓,雖然他這些年政聲很好,很有美名,百姓們紛紛慕名來依附,但是很多士人卻是頗有言辭的,暗地里甚至嘲諷他。所以愿意來投靠他的士人或者有名聲的名流卻是不多。而元明姝是元氏的公主,在士林中名聲一向又很好,她舊日交游頗多,又會砸錢又會交結(jié),很得那些才士們的吹捧贊賞,慕她美貌者有之,慕她名氣者有之,慕她錢多性豪的更有之。高昶在這一面始終打不開局面,元明姝便寫信招攬自己曾經(jīng)交識過的一些朋友,讓他們來鄴城,在高昶府下任職。兩個月后,有個叫許循的年輕人來了鄴城,同往的還有兩個叫劉允,阮偮的年輕人,元明姝十分高興,許循是她認(rèn)識的一個舊友,出身自扶央大名鼎鼎的許氏,不說許循才能出眾,光這個名字都是金子的。至于劉允阮偮也都是知名的一些青年子輩。元明姝得到消息,親自去半道接他們的馬車,接到城中殷勤款待,談?wù)撛S久,許循等留下來,元明姝將他們推薦介紹給高昶。 她對許循等人尤其熱情殷勤,又讓高昶擺起身份,目的既是為了延攬人才,同時也是為的放低自己,把高昶往上抬,從而讓人尊敬他。 高昶也是詢問談?wù)撝?,留下了許循等人。 許循,劉阮等人留在鄴城之后,跟高昶熟識了,見到如今河北的狀況,對高昶也是使勁的捧使勁的稱贊,他們都是真正的名士,一句夸贊可比什么都值錢。自此之后,愿意來鄴城任職的青年才俊就開始多了起來,一時珠玉琳瑯,人才薈萃,四方亂成了一鍋粥,只有河北這里已經(jīng)開始有了安定恢復(fù)的跡象,同年秋,糧食豐收,各郡縣上下皆上書報慶賀。而高昶則相應(yīng)的聲勢愈盛。 高桓打敗了四方諸侯,于同年秋遷都太原,也就是他根據(jù)地所在的并州,說是遷都,其實也可以叫做狼狽逃竄。原本同他同心協(xié)力共同打擊元氏的劉崧因為和他鬧起了不合,兩人實力相當(dāng)各不相讓,劉崧手里也握重兵,擁有實權(quán),高桓為了避免和他兩敗俱傷,聽從部將的建議返回并州,算是退讓了一步。這一步退讓的高桓心頭吐血,回并州的路途中都?xì)獾闹夭?,險些身亡。 回到并州過了半年,他才漸漸振作起來。 宮室建成之后的兩個月,四月十八日,十九歲的廣平王元脩于并州登基,尊帝位,仍然延續(xù)魏帝國舊統(tǒng)。然而明眼人都知道,魏帝國還在,卻已經(jīng)換了姓高了,原來的元灝手中還有權(quán)力,還能和高桓你死我活相博,如今的元脩卻是個完完全全的傀儡。登基前夕,高昶上表稱賀,高桓招他入朝,高昶以河北戰(zhàn)事未息為由,拒絕了入朝。高桓又讓他領(lǐng)兵去攻打豫州劉崧,高昶考慮到鄴城局勢剛穩(wěn),百廢待興,不宜出兵,也拒絕了沒去。正如高時芳所言,他一到河北就成了魚入大海,鳥入青天,再不肯聽高桓的節(jié)制了。而高桓也奈何他不得。 在洛陽,劉崧扶持了另一個元氏皇嗣登位。不過如今的洛陽已經(jīng)失去了號令天下的資格,洛陽的那位天子,所能號令也也僅僅只有洛陽周邊兩三百里的地盤。承元元年到天末元年的國號也相當(dāng)混亂,高桓并州那邊一年換一個年號,洛陽的那個朝廷又用另一個年號,整個都是亂七八糟。 天末二年,劉崧被殺,洛陽一時又陷入動亂,這時候高昶經(jīng)過四年的休養(yǎng)生息,已經(jīng)積攢了足夠的實力,可以說是兵強(qiáng)馬壯,他趁亂帶兵進(jìn)了洛陽,俘虜了偽帝,然后邀請高桓迎帝回洛陽。 這一年,高昶27歲。 真正是英俊強(qiáng)干,風(fēng)華正茂,他二十七歲的時候差不多已經(jīng)走到人生的頂峰了,多少英雄戎馬一生,到七十歲都不見得能有這樣的功業(yè)。 上天對他有多殘忍,就對他有多眷顧。 元明姝對著鏡子,用把烏檀木的小梳一下一下梳理著自己綢緞般漆黑的長發(fā),她這么梳了一早上了,還在梳,高昶難得的沒有早起,就側(cè)身臥著,以手托腮饒有興致的打量她。元明姝在鏡中同他目光對視了,不由展顏一笑。 她這一笑,就勾的高昶心思發(fā)癢。二十九歲的元明姝正是她最美的年紀(jì),渾身散發(fā)著艷麗明媚的色澤還有成熟迷人的韻味,對高昶來說,現(xiàn)在的元明姝比少女的元明姝更能刺激他的欲望。他是喜歡年長一點的女子的,對小姑娘則不感興趣。 想起昨天晚上,高昶情不自禁心中一動,胯下也有點發(fā)硬。元明姝笑完,站起身回到床前,絲裙帶起細(xì)細(xì)的風(fēng),她往床邊坐下,拿起高昶一只手,道:“噯,我問你,我母親有消息了沒有?” 洛陽變故之后,元明姝就在到處打聽她母親的消息。其實她是不想回洛陽的,可是得知她母親和元灝還活著,她便也跟了高昶過來,想看他們。元灝被廢,起初被高桓囚禁在洛陽城中永寧寺,后來高桓撤去并州,又將他帶去了并州,而梁太后的事情,高昶是知道的,卻不敢告訴她。 元明姝催的緊,見到他都要問幾句,高昶聽到這話就一陣不自在,含糊其辭道:“我在讓人打聽,可是還沒有什么音訊,過些日子再看吧。” 他這態(tài)度讓元明姝有些不高興。本來她也不愛生氣的,可是這樣小的一件事情,高昶如今又不是當(dāng)初那樣沒能力,卻三天兩頭的敷衍她,元明姝心情好好的,突然有點煩躁:“你老說過些日子過些日子,你到底有沒有在做這件事???多大的事情,有那么難嗎?算了,我自己去寺里找人問。” 高昶拉住她勸道:“你這么大火氣做什么,當(dāng)初也沒見你急,現(xiàn)在倒整天急起來了?!?/br> 他這話戳了元明姝痛腳。 元明姝當(dāng)初跟高昶幾乎是逃離洛陽,完全是只顧著逃命,什么也管不得,加上她那一陣嚴(yán)重抑郁,又生病,心中生過一種很自私的想法。事后等情緒過去,精神恢復(fù)過來,就忍不住有些難受,她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的無情和自私了,盡管她能為自己找到許多借口,然而良心那關(guān)過不去,她對母親或者兄嫂充滿了愧疚。前不久得知了徐陵的死訊,她沒掉淚,卻是一整天沒說話。而后一直精神有些不好,雖然仍然笑笑的,但情緒明顯躁了,時不時提起家人的事就容易激動。 高昶那話并無他意,只是想把話題帶過去,然而元明姝聽在耳朵里,卻是很不舒服的感覺到高昶在說她當(dāng)初只顧自己跑,現(xiàn)在才來著急家人。簡直有點嘲諷了,元明姝頓時憋的一陣胸悶。 第65章 下落 元明姝一悶起來就不說話了,她坐在床上,瞪了高昶一眼,高昶給她瞪的渾身發(fā)毛,唬道:“干什么呀?”元明姝態(tài)度很惡劣:“你起來,我要睡覺?!?/br> 高昶道:“天還沒亮,我也還想再睡一會……” 話還沒說完,元明姝一把掀了被子,高昶沒穿衣服,頓時露了個光溜溜,下身那玩意還半硬著,并沒有軟下來。元明姝一看頓時就勃然大怒了,她在這邊抑郁難受,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元明姝怒氣上臉,高昶也察覺到不妙,他不肯下床,只看到元明姝要發(fā)飆連忙抱著被子往床里邊躲。 元明姝直撅撅一挺身躺下,沒有心情跟他打鬧。 高昶看她沒殺過來,那么橫上了,又抱著被子膝行上前,他手剛碰到元明姝的肩膀,元明姝啪的一下打的他立刻縮了手。元明姝一雙帶著怒意的目光瞪過來,眉發(fā)如黛,臉頰雪白嘴唇嫣紅,高昶挨了一下縮了一下,反而不怕死的迎上去,抱住她使勁啃起來。元明姝死命捶也捶不疼他,最后又被高昶按在身下,搖的鬢散發(fā)亂,雪浪起伏。 天色還未亮,高昶完事舒服了,還有點困頓,翻身又睡了個回籠覺。元明姝則睜著眼睛,滿腔子都是氣憤,恨不得把他提起來按在地上干他一頓。 高昶沒有說,過了兩日,元明姝還是知道了太后的事。這種事本來也是人人盡知的,只不過她一直在河北,消息過不去,高昶知道了,也沒有告訴她。 這天晚上,高昶回到房間,就看到元明姝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屋子里點著燈,卻因為沒有人聲而格外安靜。元明姝表情有些頹喪,肩膀微微欠著,高昶猜到些什么,低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元明姝望向他:“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 高昶嘆了口氣,坐下,道:“只要太后娘娘平安便好,可你知道了又免不得要想東想西。何況我覺得,那樣對太后娘娘未嘗也不是好事,她想必也是愿意的。而且我也聽說了義父待她很好,很是尊敬。” 元明姝聽到這話心中就不是滋味。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太出乎意料,可是聽完又仿佛是情理之中。她母親嫁給了高桓。 元明姝渾身的不舒服,可是又說不出來哪里不舒服。她的確以為母親這么守一輩子活寡沒意思,要是梁太后嫁人,她是很高興并替她感到幸福的。元明姝的心眼里,幸福離不開婚姻,離不開親人愛人陪伴,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有了自己的家,不可能再日日陪伴在母親身邊,只希望有人能陪伴她晚年照顧她。每每看到梁太后寄心神佛,她是感到很心酸的。 可是她竟然嫁給了高桓。 元明姝對這件事感到不舒服不自在,可是說高桓哪里不好她又說不出來。高桓如今呼風(fēng)喚雨,有權(quán)有勢,自然是值得依靠的,他性格溫和,待人有禮,而且也很守規(guī)矩,并不亂來也不好色,年紀(jì)也跟梁太后匹配。而且,高桓夫人兒女也都死了,兒子只有一個高時芳,梁太后嫁給他肯定不會吃虧。 可是元明姝仍然是感覺一陣喘不上氣。 為什么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都得跟高家的人糾纏在一起。她本以為她逃脫了,她的母親卻嫁給了高桓,正兒八經(jīng)跟高家成了一家人了,高桓真成了她爹,連那個高時芳,如今也真成了她的兄長,簡直好笑。 而且她現(xiàn)在才知道消息。 元明姝說不出是什么心情,她茫茫然的,對此說不出一句話,也發(fā)表不了一句評論,這件事,不管從什么理由說,她都沒有資格置喙。高昶握她的手緊了緊,道:“你放心吧,太后娘娘這些年過的很好,再過些日子你就可以見到她,想來義父也不曾逼迫過她,該是她自己愿意的,你別想太多?!?/br> 元明姝聽不進(jìn)他的勸告,她心情十分低落,什么安慰也聽不進(jìn)去。高昶想說什么,見到她這個態(tài)度,也只得閉了嘴保持緘默,怕說多了讓她煩。 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元明姝的心情再沒安定下來。這種情緒一直持續(xù)到幾個月之后,她在高桓的府中見到了梁太后人之時。這時候是永熙元年四月,高桓回到洛陽已經(jīng)有兩月,皇帝已經(jīng)重回了洛陽宮,帝國也剛改了年號,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軌,配著眼下時局,有種勃勃復(fù)興的味道。自從高桓回到洛陽之后,元明姝便關(guān)注著大將軍府的動向,這一天是重陽節(jié),高府中主人下了請?zhí)?,請她去一同賞花。 在高府的后花園里,元明姝見到了她母親梁太后,如今已經(jīng)是高桓的妻子。她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大袖外衣,深絳色下裳,顏色明麗質(zhì)料華貴,而且臉上有妝,乍一看顯得她很年輕,氣色很好。 實際上她早就不年輕了,元明姝記憶之中她就已經(jīng)有了衰老的痕跡。保養(yǎng)的再好,年齡已經(jīng)過去了,元明姝都要奔三了,她怎么可能年輕。 當(dāng)然,盡管已經(jīng)年華老去,眼角有了皺紋,皮膚也已經(jīng)漸漸松弛,她仍然是優(yōu)雅而充滿味道的,打扮的很得體,端莊,顯然她對衰老并不抗拒,而是從容接受,平靜而自然的老去。只有眼角眉梢殘留著的當(dāng)年的余韻,在昭示著她曾經(jīng)有過的美麗。 高府后院的各色菊花開的正好,乃是今秋剛從澤州運過來的,元明姝陪著梁太后行走在花叢之中,見面到現(xiàn)在,彼此都未提舊事,梁太后給她介紹著園子中的菊花,又說起今秋釀的菊花酒如何美味。園子里的石桌上正擺著點心和菊花酒,賞完了花,梁太后引著元明姝往石桌旁坐下,給她倒了一盞酒。 酒是苦中帶著香氣,元明姝一只手壓著袖,一只手舉杯到唇邊喝了一口,味道果真十分的好,剛喝著苦,入到喉中到最后,滿口都是香氣。 梁太后望著她笑,元明姝卻心情沉重,終于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母親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梁太后笑容止了止,道:“壞倒是不壞的,比那些年倒是要好不少,每日無所事事,卻也不太寂寞?!彼抗庀萑氤了?,有點虛迷了,半晌又轉(zhuǎn)向元明姝,抬手摸了她臉頰,微微笑道:“你長大了不少?!?/br> 元明姝道:“不是長大了,是變老了?!?/br> 梁太后笑:“這么年輕說什么老,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都才是最年輕最意氣的。”她撫摸著元明姝頭發(fā)道:“年輕真好,真美,母親老了,真羨慕你。” 元明姝無奈苦笑,找不到話說,又突然道:“哥哥,他現(xiàn)在怎么樣?母親可見到他?” 梁太后道:“你可以去看看他?!?/br> 話題又有點中斷。 元明姝想跟她說說話,聊聊元灝或者高桓的事,然而梁太后顯然對追憶往昔或者感慨往事并沒有興趣。元明姝要說個什么,又很快被她把話題拉回吃什么或者別的無相干的內(nèi)容上,幾次之后元明姝便不再吭聲,沉默了聽梁太后說那些不相干的閑話。 她們說到晚些的時候,天氣涼,有點起風(fēng),這個時候高桓突然回來了。元明姝吃了一驚,頓時有些坐不住要站起來,梁太后連忙拉住了她,安慰道:“著急什么,他又不會吃人。”元明姝渾身不自在的感覺比當(dāng)年尤甚,想到她的母親,身邊的梁太后,如今跟高桓是夫妻,她就有種別扭的怪異的難受。 實際上不論怎么看,高桓跟梁太后都是很般配的,年紀(jì)都差不多,高桓也五十多了人了,縱然可以再娶個二十多三十多甚至十多歲的妻子,但是他娶了梁太后,顯然更適合他的身份。高桓站在回廊下,元明姝和梁太后這邊瞧見了,一起過去。 元明姝向高桓施禮,行的仍是普通的福禮。 高桓淡淡嗯了一聲,示意她不必麻煩,又道:“你母親在這里,她也悶,你可以沒事來陪陪她。” 他的聲音比當(dāng)年還要冷淡許多,元明姝聽著有些心驚,她思索著當(dāng)年高桓的語氣,有點重合不上。她站定了,抬頭看高桓,卻看見他頭發(fā)兩鬢竟然已經(jīng)染了層層白霜。那一刻吃驚讓元明姝更加久久回不過神來,按理說高桓的年紀(jì)是不該有那么多白頭發(fā)的,想來是這些年勞累和精神壓力所導(dǎo)致。 元明姝站在一邊,看高桓和梁太后說話,他們談的什么元明姝聽不大懂,只能看見高桓面色嚴(yán)肅,聲音也溫和,表達(dá)的井井有條,而梁太后也跟他差不多的聲氣。兩人之間的氣場倒是蠻和諧,挺像一對相敬如賓的老夫老妻。元明姝心又是一空。 高桓和梁太后說完話,高桓又說:“你們母女難得見一面,就讓姝兒在府中陪你住一晚?!绷禾蟮溃骸拔乙舱@樣想著。”高桓說完,看了元明姝一眼,道:“你們繼續(xù)聊吧,我還有事先走。”元明姝點點頭,高桓轉(zhuǎn)身走了,來去如風(fēng),并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梁太后繼續(xù)帶著元明姝游園說話。 ☆、第66章 因 梁太后坐在鏡前,元明姝替她梳頭,對著銀燈替她細(xì)細(xì)的拔去頭上的白發(fā)。 “大將軍晚上在哪里休息?”元明姝手指勾起一根白發(fā),低聲問道。 “他歇在自己的臥房?!绷禾笪⑽⑿?。 元明姝有些詫異,手不由得停住:“母親沒有同他一處歇睡么?” 梁太后道:“母親年紀(jì)大了,喜歡清靜,不愛跟人一處,這院子只我一人住,他平日不來的。” 元明姝聽這話半天沒懂,對著鏡子發(fā)了好一會呆,突然她回過神來,對上梁太后的眼睛,驟然就明白了什么。 先前的憤懣,擔(dān)憂,一瞬間煙消云散,她低了頭,突然心酸的不行,眼淚差點掉下來。她忍啊忍的沒忍住,梁太后看見了,撫摸了她的手,嘆道:“你這孩子,在想什么呢?你母親我今年已經(jīng)五十三歲了,你看看我,頭上生了白發(fā),抹再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眼角的皺紋,早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哪還有精神去伺候人,只不過有個地方安身,活一天算一天罷了?!?/br> 元明姝唏噓不已,被她一說,眼淚更是控制不住的流下來,梁太后拿手絹替她擦了眼淚,撫摸著她頭將她摟到懷里:“別哭了,咱們娘兒倆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她摸著元明姝的臉:“沒事的時候常到母親這里來,母親想你?!?/br> 元明姝不住點頭,抱住她身體,將頭埋在她懷里:“姝兒知道,姝兒對不住母親?!?/br> 梁太后道:“哪有對不住之說,你心疼母親,母親又哪里看得你受苦,幸而高昶這孩子是個好樣的?!彼α诵Γ骸拔业逆瓋貉酃夂?,當(dāng)初沒有挑錯人,我就說這孩子一定會有出息,難得是他對你一心一意,這么多年,當(dāng)真不容易?!?/br> 元明姝含淚帶笑:“他是好,女兒喜歡他,這輩子幸好遇著他。” 梁太后笑:“說的我都想他了,我都快忘了你丈夫長什么樣子,只記得他當(dāng)年俊秀的很,真討人喜歡,我當(dāng)時還說,這孩子,就算沒大出息,光這好模樣也夠當(dāng)個駙馬了?!?/br> 元明姝道:“他現(xiàn)在也俊,比原來還要高還要結(jié)實,高高瘦瘦的,母親看了都要舍不得?!?/br> 梁太后被她說的笑起來,當(dāng)真十分開心,她難得開心,也并不多笑的,唯獨跟元明姝在一塊的時候會打心底里發(fā)出笑意。梁太后問了許多關(guān)于高昶的話,元明姝就給她講,說起這些年跟高昶在河北的事情。元明姝心情很好,講的興致勃勃,梁太后靜靜聽著,面帶笑意,元明姝講完了,梁太后摸她頭笑:“你這樣好,母親真高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