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歲月讓毛毛變成了另外一個盛贊,他的五官由少年時期的略顯單薄變得極其具有男子氣概,他結(jié)實了很多,內(nèi)斂,悍氣,身上有漂亮的肌rou,曾經(jīng)勁瘦的身條隨著歲月,變得更加強悍。顛鍋時,火光飛起,照出一條油亮的手臂,他牢牢抓著大鍋,小臂上的肌rou瞬間繃緊,幾條青筋爆出,格外的好看。 他站在灶臺前,汗水順著肌rou滑下的樣子,是三千港小妹兒圈里拍價最高的照片。 時光流逝,離煙忘了毛毛,而毛毛還是那個毛毛。當(dāng)年他們在秘魯機場分別,兩人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之中?;氐饺Ц鄣拿珱]想到,幾年后本該死在海里的兄弟盛贊會活著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重逢那天的盛況請關(guān)注番外。我們接著往下說。 三千港海岸線綿長無盡,一直以來就由海龍貿(mào)易控制。證府趁著換屆改選,設(shè)計踢掉了海龍貿(mào)易這顆絆腳石,盛贊早已得到消息,計劃了自己的假死,順便算計了自己的死對頭白狐。 當(dāng)年他離開時把重傷的毛毛托付給了自己的母親曼文。曼文將毛毛送到國外避難,毛毛在那里遇見了離煙。 當(dāng)時他們好聚好散,但可能是散得太爽快了,所以毛毛這幾年總是會想到那個臉圓圓的小胖妞。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的這段往事,就連好兄弟盛贊,也不知道自家阿毛已經(jīng)在國外蛻變,成功破醋。 從國外回來的毛毛如他所說的那樣,接手了爸媽的小飯館。他與盛贊從小一起長大,兩家就在隔壁,重逢后盛贊把盛記的鑰匙送給了毛毛。毛毛將兩家打通擴大店面,并且專門做了個灶臺,只放一鍋老鹵。 盛家的鹵味手藝一代又一代,那鍋老鹵帶著年歲的味道,是吃貨們最喜歡的下酒小菜。只是當(dāng)盛家之子盛贊一夜之間坐上海龍貿(mào)易的大位、從三千巷搬去大宅后,吃貨們就再沒能嘗過傳說中的盛記鹵味。 但誰能想到,三千港動蕩的那一年,匆忙之間,有人留下了一塊盛家老鹵。 盛記鹵味不僅是整個三千港人最棒的下酒菜,更是毛毛心中最寶貴的一份記憶。他留下了盛家的老鹵,要把這份記憶永遠延續(xù)。 于是,盛記鹵味也重生了,它活在三千巷里的冒記飯館。 但它并不是冒記的主角,冒記的主角永遠并且唯一是那個喜歡染顏色亮麗的頭發(fā),喜歡穿背心和花短褲的毛爺爺。 毛爺爺?shù)钠獠缓茫彀途薅?,發(fā)起脾氣來整個三千港都要顫一顫。三千港的大人幾乎都被他訓(xùn)過,但他唯獨寵溺這條巷子里的小孩和自己的狗。他會做鬼臉逗小嬰兒開心,會在巷口的小賣鋪里給已經(jīng)上學(xué)的孩子買辣條吃,過年時,會給所有的孩子派發(fā)大紅包。 他的狗名叫豬耳朵,周身白色屁股有黑斑,豬耳朵的各種秉性都像極了它的主人。因為毛爺爺?shù)氖櫍赃@只狗在三千港過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天都有rou骨頭的神仙日子。豬耳朵自己也很爭氣,以它四肢短小肥碩滾圓的形象,成為了三千港的萌神。 毛爺爺和他的小狗是三千港最亮麗的風(fēng)景線。 *** 離煙的叛逆來得有些遲,在她二十八歲這年,她遲到的叛逆突然爆發(fā),二十八歲的老姑娘因為工作的事情與家里大吵一架,開著小紅車頭也不回地離家出走了! 可是,能去哪里呢? 其實她回國沒幾年,除了玉城外就沒去過其他地方,唯獨依稀記得小時候曾經(jīng)到過三千港。從玉城到三千港的路變了好多,離煙開了導(dǎo)航,總算是沒有走彎路,順利到達。 這里與玉城很不一樣,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很慢,人們的臉上都是真心實意的笑容。離煙幾年前腦部動過一次大手術(shù),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但倒是一直記得這個地方。 萬幸的是三千港的路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她憑著很少的記憶找到了地方。那是一條又長又深的、鋪滿青石板的小巷,小時候mama帶她來過一次,有個光頭小哥哥在巷子口請她吃了一根冰棍。那是一條很普通的綠豆冰棍,比不上家里為她準備的各種高檔冷飲,時間太久了,她忘記了小哥哥的長相,倒是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冰棍不便宜,小哥哥的錢只夠買一根,大方的全都給她吃。 她是個好孩子,淺淺咬一口遞過去,鬧著讓小哥哥也一起吃。于是,那么熱的夏天,兩個孩子蹲在巷子口分完了一根冰棍,后來mama從里面出來了,她坐在車里朝小哥哥揮手,說還會來找他玩。 這一晃,就是二十幾年。 小哥哥會不會記得我呢? 離煙有些忐忑地從車上下來,一步步走進三千巷。 巷口的小賣部還在,正是最熱的夏天,她進去問老板:“你好,我要買綠豆冰棍?!?/br> 她比劃著:“這么一根,好像沒有包裝袋,額……我說不清楚……” 店里的老伯笑著示意:“別說了姑娘,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他從冰柜里拿出一個塑料箱子,打開蓋子后,是一排排整齊的、離煙朝思暮想的綠豆冰。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有這東西! 離煙連錢都忘記給,抱著冰棍舔起來。老伯笑瞇瞇地看著這個臉生的小妹兒,也不催她,還拉了張板凳給她坐。 離煙咬著冰棍,口齒不清地說謝謝。 這個小賣部簡直是天堂,離煙又要了最暢銷的辣條,她小時候沒這東西,后來去了美國就更沒見過了。老伯跟離煙科普:“這辣條小孩子最愛吃了,我們巷子里的阿毛總是請客給孩子們買辣條?!?/br> 離煙聽了很好奇,老伯說:“哎呀你干脆在這里等等,小孩子都放學(xué)回來了,你就能看見阿毛出來買辣條啦!” 離煙問:“阿毛是誰?” 老伯說:“咱們?nèi)Ц圩顣霾说膹N師呢!喏,他們家飯館就開在這條巷子里姑娘你往前走,就看到啦!” 離煙又問:“他為什么要給孩子們買辣條?” 老伯說:“因為他喜歡小孩子么。” “那他沒有小孩嗎?” “哎呀他mama都急死了,全三千港的小妹兒也都喜歡他呢,可阿毛就是不搞對象呀!” “是不是他長得丑???”離煙特喜歡這里,要是能住在這里就好了,每天跟老伯聊八卦,到放學(xué)時間過來蹭辣條。 老伯瞪圓眼:“阿毛不丑的!小妹兒都喜歡他呀!” “真的嗎?” “老人家不騙人的!” 于是,離煙決定留下來看看這個阿毛。 *** 時間還很早,她按照老伯的指示,往巷子里走去。青石板被踩了不知道多少年,已經(jīng)變得圓潤光滑,她越過一扇扇門,停在了冒記門口。冒記還沒開張,離煙趴在玻璃門上往里面看,一張張四方桌上架著四條長條凳,天花板上懸掛著白色風(fēng)扇,收銀臺后面擺著一尊關(guān)公相,天天都有香燭供奉。飯館里的一切都很懷舊,現(xiàn)在在玉城幾乎已經(jīng)看不到這樣古樸的飯館了。 太陽好大,照得她整個人都是汗,她干脆躲在沒有太陽的陰涼角落里,享受巷子里的穿堂風(fēng)。風(fēng)兒呼呼地吹,她由蹲改坐,十分愜意,二十八年的教條和拘束全都被拋之腦后,反正這里沒人認識她,她就不要形象了。這種被放逐的自由讓離煙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決定要在三千港住下來! 可這一天,離煙并沒有見到三千巷的阿毛,她在冒記門口蹲了半天,炙熱的太陽下山回家了,三千巷里的穿堂風(fēng)竟然有些冷。她只好跑去小賣部找老伯。 老伯嘿嘿笑著告訴離煙:“其實冒記不開張是很常見的啦!” “納尼?”到底是多大牌的飯店???離煙不能理解! 老伯說:“要看阿毛的心情啊,阿毛脾氣不好啦!” 阿毛阿毛的,老伯好像特別喜歡這個阿毛,但他也喜歡離煙,他指點這個外地來的小妹兒:“你去海邊看看吧,阿毛可能在碼頭上釣魚?!?/br> 提到海邊離煙才想起來自己原本是要去看海的,結(jié)果竟然在冒記門口浪費了一天!她與老伯告別,買了一大包辣條,開車前往海邊。 夏天的海邊永遠都熱鬧,離煙繞著海岸線走了一圈,沒有看見釣魚的男人。她坐在碼頭上吃光了那包辣條,嘴唇紅紅的去找住宿的地方。三千港里有一家連鎖快捷酒店,離煙刷了卡,要了一個房間。 她的房間開了窗就能看見大海,晚上睡覺時伴著海浪聲聲,離煙的手機沒電了自動關(guān)機,她在床上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不知道m(xù)ama找不到她會不會著急。 ☆、第45章 二更. 這一晚離煙睡得很好,三千港的早晨很涼爽,海風(fēng)吹開了窗簾,輕輕拂在她的腳腕上,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腦子放空,一動不動地看外面的大海,盡管耳朵聽得到,眼睛也看到了,但她還是用了很久才知道:哦,下雨了。 淅瀝瀝的小雨像是太陽在撒嬌,離煙把手伸出去,讓小雨打濕自己的手背。幾個小孩撐著小傘在樓下聚頭,結(jié)伴一起去上學(xué),他們手里拿著早餐,一邊吃一邊笑。離煙想了想,把手機翻出來充電。手機里有一通mama的來電,還有來自她男友許文博的短信,他們都在找她。 許文博說:煙煙,看到短信可以給我打個電話嗎?我們都很擔(dān)心你。 離煙不想給他打電話,從手術(shù)到現(xiàn)在也有幾年了,可這幾年里離煙愣是沒想起一點關(guān)于他們倆的戀愛經(jīng)過。她曾問過許文博:“我們真的相愛嗎?” 許文博的回答是肯定的。 “那為什么我不記得你?” 他當(dāng)時指了指自己的腿笑著說:“大概你潛意識里在嫌棄我是個瘸子?!?/br> 離煙搖搖頭,她不會這樣,她不介意自己愛著一個瘸子。 “我對你沒有感覺,我們分手好不好?”那時,她這樣求他。 許文博大概是真的愛她吧,連這樣無理的要求都能接受,他說:“好,分手吧,但我會從新追回你?!?/br> 兩個人的分手在長輩看來只是一個無聊的游戲,在所有人心里,許文博還是離煙的男朋友,他們感情很好,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 許文博倒是遵守承諾,痛快分手,但分手后,他也說到做到,重新開始追求離煙。 離煙回國后一直在自家的向德集團上班,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是老總的女兒,卻不敢小看她,因為她是哈佛的高材生。公司里的女同事都很羨慕她,離煙曾有一次坐在衛(wèi)生間的隔間里,聽到她們的談?wù)摗?/br> 在女同事眼中,她是一個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的女人——有將軍爺爺,有總裁老爸,有家世般配的未婚夫,有哈佛的畢業(yè)證書,還有不用刻意打扮就能吸引眼球的樣貌。 可她們不知道的是,離煙想要的,不是這些。 她不喜歡自己的專業(yè),不喜歡自己的男朋友,不喜歡高高在上的爸爸。 但那天下班時,許文博等在公司樓下,手里捧著一束米分色玫瑰。 *** 天上忽然炸了一聲雷,把離煙嚇了一大跳,她關(guān)上窗,給許文博回了一條短信:我不回去了,不要找我,勿念。 離煙把自己收拾好,拿著車鑰匙下樓,她想去買剛剛樓下小孩吃的那種豆?jié){油條。她開著車在街上繞圈子,找尋早餐鋪子,放在臺子上的手機響了,離煙接起來,聽她mama說:“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你今年二十八歲,還想鬧到什么時候?” 她鬧了嗎?沒有啊,她只是對父母說,想換一份工作。她想做個自由撰稿人。 mama的口氣不好,一大早的離煙也爆了,母女倆在電話里吵起來。離煙把電話擴音,一邊開車一邊堅持要換工作,mama的言辭十分犀利,說她出了向德集團的大門根本不可能自食其力。 離煙說:“我在美國那么多年都是自己一個人,我怎么不能自食其力了?” mama說:“你從小到大吃的用的花的,哪一樣是你自己賺的?你自食其力了嗎?家里把你當(dāng)公主一樣養(yǎng)大,送你去念最好的大學(xué),你為什么不能為家里出一份力?你爸爸只有你一個女兒,以后向德都是你的,你現(xiàn)在在公司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后能順利接手這份家業(yè),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情你為什么不要?如果你能自食其力,那就把這些年我們花在你身上的錢都還回來!” 離煙一個急剎車停在路中間,她說:“原來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我是你們的女兒嗎?還是你們的工具?!” 她的mama更加尖銳:“不要說工具不工具,作為工具也要有它的價值!你現(xiàn)在馬上回來上班,不要再胡鬧!文博很擔(dān)心你,你怎么總是長不大!” “文博文博!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媽你能不能聽一聽我的感受,為我考慮一下?” 道路上突然停下一輛小紅車,導(dǎo)致跟在她后面的一輛貨車跟的太近打滑撞上了電線桿,離煙在與mama的爭吵中聽見砰的一聲,一輛貨車擦著她的小紅車滑過,貨車車頭嚴重變形。 電話那端mama還在不停地教訓(xùn)著她,離煙的心嘣嘣直跳,心想:mama,你知道嗎?我剛才差點死了。 她不想再多說什么,這些年,她和自己的父母就沒有一次能好好溝通過。她嘗試過,但一次一次的,她累了。離煙關(guān)了手機,告訴自己不要哭。 貨車車主憤怒的敲響了小紅車的車門,離煙鼻頭紅紅的出來,顫著聲說:“對不起?!?/br> 任憑是誰一早出門就撞了車都不會被這輕飄飄一聲對不起搞定。車主拉著離煙生怕她逃走,一定要讓他看看車頭的慘狀,他說:“要不是老子當(dāng)時機靈,你現(xiàn)在就是rou餅了你知道嗎小姑娘!你看看我的車!你說怎么辦吧!你到底有沒有駕照啊怎么敢這么胡亂開車!” 離煙被他扯得東倒西歪,其實這件事很簡單,賠錢。只要離煙能甩出銀行卡說:多少錢我賠給你。 可離煙突然想到剛才mama說的話:“你從小到大吃的用的花的,哪一樣是你自己賺的?你自食其力了嗎?” 啪嗒啪嗒,眼淚嘩嘩掉下來,離煙終于承認,她活到二十八歲得到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她什么也辦不到,她錢包里所有的銀行卡都是父母的副卡。 車主怔了怔,怎么就哭了呢?他被離煙那雙大眼睛看得于心不忍,松開這個姑娘,教她:“快打電話給保險公司!這個你自己賠不了!哭什么啊?我又沒打你!” 離煙捂著臉:“對不起大哥,實在抱歉,都是我的責(zé)任,我會賠給你的?!?/br> 她沒有走保險,而是把身上全部的錢都留給了貨車車主。 *** 雨越下越大,離煙渾身濕透地坐進車里,抖著手把車開走。等這箱油用光后,她只能回家跟mama道歉,重新回到她之前的生活,為家族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