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003 收個小廝 兩個人慢悠悠的喝了一盞茶,對著外頭的冬景指點了半天,直到那位姑娘四周圍聚集得人越來越多,才對外頭道:“把那個丫頭給我提過來?!?/br> 不多時,凍得抖抖索索的小姑娘便被春花秋月兩個一人一邊給提進了船艙。 在碼頭上跪了小半個時辰,她人都動僵了,雙腿也不受自己控制。撲通一聲便趴跪到了地上,好容易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民女見過兩位公子。” 李瀟然悶悶看了眼秦明蘭一身颯爽的男裝,還有那包得比他還要周正的方髻,嘴角一扯,忍不住便伸手把她的頭發(fā)給打散了。 秦明蘭無語看看他,再對春花秋月使個眼色。不過不等她們倆行動,青蔥便連忙笑吟吟的走了上來,手腳利落的給她挽了個髻。 賣身葬父的姑娘見狀,眼中一抹異色一閃而逝,緊接著便訝異低呼:“你……你是女的?” 李瀟然冷哼?!澳愎芩悄惺桥??你不是賣身葬父的嗎,你爹呢?現(xiàn)在怎么你自己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賣身葬父的姑娘立馬眼眶一紅,便抽抽搭搭起來?!安徊m公子,民女已經(jīng)用您給的銀兩將父親葬了?,F(xiàn)在民女了卻了大事,自然是要來跟隨公子您……您二位,為您二位當牛做馬的?!?/br> “我什么時候給過你錢了?”李瀟然驚呼。 “就是您臨走前放在酒樓里的那片金葉子啊!”賣身葬父的姑娘道。 “那是我付給酒樓的茶水錢!” “可是,當時他們的大東家早說了不收你們的錢的?!?/br> “那我也沒用這銀子買你!你不是已經(jīng)先一步被楊公子買下了嗎?”李瀟然大吼。 “這個……”賣身葬父的姑娘羞澀低頭,“楊大人說,楊公子他是和民女鬧著玩的,這事他們不插手,便將楊公子給民女的銀子要回去了。所以現(xiàn)在,民女是您二位的人了?!?/br> 李瀟然登時氣得咬牙切齒?!澳愕囊馑际钦f,他們把你轉(zhuǎn)賣給我了?” 賣身葬父的姑娘垂頭不語,繼續(xù)羞澀中。 但她的羞澀和沉默換來的是李瀟然的怒氣勃發(fā)。小手將桌子捶得咚咚直響:“小爺在和你說話你沒聽到嗎?說話呀你,不說話你啞巴了是不是?啊啊???說不說你?” 賣身葬父的姑娘給嚇得不輕,連忙小聲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br> “什么叫差不多?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嗎?他們當時怎么和你說的,你老老實實給我重復一遍,一個字都不許疏漏了!” “可是,可是……”賣身葬父的姑娘被嚇得想哭卻哭不出來。貝齒咬咬紅唇,她小小聲的道,“民女都不記得了?!?/br> “不記得你敢在這里亂說?”李瀟然氣得都要跳起來了。 秦明蘭趕緊把人給按住了?!澳阆认麣猓屒嗍[她們來問好了。”便將茶杯塞進他手里。 李瀟然昂起頭便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這才將杯子一扔,繼續(xù)橫眉冷對。 青蔥此時也已經(jīng)走上前去,目光柔柔的看著那個已然嚇得跟只泫然欲泣的小白兔似的賣身葬父的姑娘,纖手一伸,將人給扶起來,輕聲細語的道:“既然記不清了,那你就把當時大概的情況說一遍吧!” 或許是因為有個同性別,年紀也差不多的人在身邊,姿態(tài)又放得這么柔,賣身葬父的姑娘終于好轉(zhuǎn)了一點點,連忙抽著鼻子小聲將事情經(jīng)過大略給說了一遍。 其實也很簡單: 就是縣太爺命人將四海聚上下的人都給帶回了縣衙,楊大人楊公子等人自然也不能例外。楊公子今天跌了好打一跤,心里正不痛快呢,扭頭看到這丫頭還抖抖索索的縮在房間一角,渾身上下倒是半點不缺,登時心里不平衡到了極點。于是便大步走過去將人給揪了過來:“姑父,這丫頭也是今天的罪證之一,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她引發(fā)的,您必須也將她帶回去審上一審!” 縣令大人一聽有理,就把這個人也帶上了。 等回到縣衙,免不了又將事情從頭到尾擼了一遍。 賣身葬父的姑娘家道中落,和父親一道準備上京去投奔親戚??烧l知道行到半路父親染了重病,父女倆就在這臨清港暫停了下來。姑娘在父親床榻前殷勤服侍,將手頭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錢都給花光了,但依然沒有救回父親的性命。所以等到父親撒手人寰的時候,她早是身無分文,就算是一卷破席子把父親的尸身裹了送去亂葬崗,她孤孤單單一個小女子也是無法在這茫茫人世中生存下去的。所以,她干脆就想到了賣身葬父的戲碼。 本身她自小家境不錯,又被父母縱著寵著,竟是養(yǎng)成了好逸惡勞的性子。原本母親過世,父親帶著她上京投奔親戚的時候,包袱里也還存著一點錢的,但因為她一路奔波也不忘堅持要吃好住好,老父親也隨她,所以手頭那點微薄的銀子淌得跟流水一般。原本計劃著到了京城還能留下一點做點小本生意的,沒想到最后竟是一文都沒留下! 所以等到賣身葬父的時候,她也是故意挑著看著,想要尋一戶家境不錯的人家賣身進去,也便以后能少吃點苦。因此,在西頭草市了等了兩天,都沒有等到合適的‘買主’出現(xiàn)。這時候,突然有人建議她,可以到碼頭那邊的酒樓門口試試,那里出入的有錢人多,說不定誰善心一發(fā),就給她尋到一個好去處了呢? 她想想也是,就拖著父親的尸身朝這邊來了。又在街上來回尋摸了一遍,發(fā)現(xiàn)也就這四海聚最為氣派,來來去去的人也都光鮮體面的很,她就將地點選在了這里。 可誰曾想,她才甩開了腮幫子開始哭呢,那惡少楊公子就帶著人大搖大擺的出現(xiàn)了!看她還有幾分姿色,楊公子便見色起意,非要買了她回去當暖床丫頭。 這楊公子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她哪里會任由他擺布?于是哭喊抗拒,心里也隱隱后悔,早知道會遇到這個霸王,她一開始就干脆在草市里找個殷實人家賣身算了! 然后稀里糊涂的,發(fā)現(xiàn)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漏洞,她便趕緊鉆了進去,只求脫離楊公子的魔爪。也不知怎的,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就爬上了二樓,一頭撞開了秦明蘭和李瀟然的廂房。當這兩個人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她立馬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這兩人的衣著打扮氣息談吐,分明就是她期盼了許久的恩客人選啊! 而且稍稍比較一下,她就毫不猶豫的選定了秦明蘭作為懇求對象。原因有三:第一,秦明蘭看起來更加高大威猛,給人安全感十足;第二,秦明蘭看起來比較呆傻,肯定比李瀟然這個目露精光的人好忽悠;第三,從衣著和氣場上來看,這兩個人身份就肯定比那楊公子高出一截。要是他們出馬,何愁打不退楊公子一行人? 而且都說男人最喜憐香惜玉嘛,自己哭一哭,求一求,能有幾個人能狠心不應的? 可誰知道,她失算了。 不僅秦明蘭沒有成功攔下楊公子等人,反而接二連三的鬧出來這么多事! 當秦明蘭他們和楊公子一行人打起來的時候,她早嚇壞了,忙不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龜縮起來,唯恐被人波及。要不是后來楊公子把她給揪出來,她說不定就緊跟在他們后頭跑掉了! 這姑娘和她父親在臨清碼頭逗留了足足一月之久,旁邊的小客棧老板小二都認識她,里頭不少客人也見過她的面。有這些人作證,縣令大人便只叫她在自己的證詞上畫押,又看她可憐,就將李瀟然留下的那片金葉子給了她,只說是給她葬父用的。至于自家外甥……他們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賣身葬父的姑娘求之不得,連忙捧著金葉子對縣令大人叩了幾個頭,去錢莊將金葉子換成銀子,請了幾個人抬了父親的尸首到郊外點了個坑將人給埋了,就急急忙忙的跑來碼頭尋李瀟然和秦明蘭。 這兩個人本就生得出眾,只要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他們就在跟前最大最華麗的那一艘船上。姑娘本想直接找上去,誰知還沒靠近船只就被護衛(wèi)給攔了回來。她小聲哀求,好話說了一籮筐也沒用。 沒辦法,她只得退回去,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對準李瀟然兩個人休息的船艙跪了下去。 大冷的天,碼頭上冷不丁的跪了個人,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很快,她旁邊就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不少人,這也就引起了船上人的注意。 還有人知道四海聚里發(fā)生的事情的,便將事情說了一通,大家于是都明白——這姑娘是沖著那兩位公子來的。 最后,她的目的也達到了,李瀟然果真將她叫上船去了。 真沒想到,這丫頭雖然愛慕虛榮,腦筋倒是靈活,還知道利用輿論來達到目的。 臨清這個地方果真是人才輩出??!秦明蘭暗想。 但李瀟然聽完了她磕磕巴巴的說辭,小臉卻因為氣氛而脹得青紫:“當時縣太爺有說那片金葉子是我給你賣身葬父的錢嗎?” 姑娘搖頭?!翱h太爺只是說叫民女拿了錢去將父親好生安葬了?!?/br> “既然如此,那就是縣太爺給錢你葬父的,你要報答就找他去呀,你來尋我做什么?” “可是,這片金葉子本身就是公子你出的呀!” “小爺我出的是飯錢!”李瀟然大吼,“這金葉子從我手里出去了,那就不再是我的了。他們誰將它給你的,那就是誰,你去找正主去,別纏著小爺我!” “但這錢分明就是公子您給的!”姑娘一口咬定,眼淚汪汪的道。 之前在酒樓里已經(jīng)求過秦明蘭一次,知道這個人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她現(xiàn)在是不敢再對她抱有奢望了,便轉(zhuǎn)而求起李瀟然來。 但誰知道,李瀟然一樣不是個好東西。 聽她這般胡攪蠻纏,世子爺氣得咳嗽不停?!澳氵@女人……你是非得氣死我是不是?你給我滾!爺不要你!” “公子,民女已經(jīng)拿了您的錢葬了父親,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是您的人了。您若是不收留民女,那民女就只能是死路一條了!”但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好容易咬住一條大魚,她怎么可能就這么輕言放棄? 李瀟然活了這么多年,還從沒見過這般比他還要沒臉沒皮的人。立時臉一沉,用力將窗子一推:“想死是嗎?行啊,窗子我給你打開了,你要死趕緊死,別在小爺跟前晃來晃去礙小爺?shù)难?!?/br> 姑娘一怔,用力咬咬唇。“公子,您果真不肯收留小女么?” 李瀟然脖子一扭?!安灰?!” 話音才落,便聽到嗖的一聲,這姑娘果然就從窗子里鉆出去——跳船了! 噗通! 只聽外頭一陣水花四濺,立馬便聽到有人大叫——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趕緊救人?。 ?/br> 然后又聽噗通噗通好幾聲響,已經(jīng)有不少人先后跳下水去救人了。 船艙里的人面面相覷。 “她怎么就真的跳了呢?”李瀟然滿臉驚愕。 這可是大冬天啊,河水冰涼刺骨,光是在外頭呆一會就要把人給凍壞了,更何況是跳進河里去! 而且這大運河屬人工開鑿,水深數(shù)丈,掉下去了一旦不及時救起來,一條小命難保! 所以,他才會故意這么激一激她,為的就是讓她知難而退,乖乖找縣太爺報道去??烧l知道…… 秦明蘭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得夠嗆。 “這姑娘……夠膽識?!毖士诳谒?,她絞盡腦汁才想到這個詞來形容。 為了攀附權(quán)貴,能連自己的性命都棄之不顧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她都不禁要對她肅然起敬了。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李瀟然嘴角浮現(xiàn)一抹無奈:“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人是被你逼跳下去的,你現(xiàn)在來問我?”秦明蘭冷聲道。 李瀟然扁扁嘴,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青蔥幾個也都一臉指責的看著他。 是了,這姑娘不管怎么說,也只是一個剛剛喪父的小姑娘,無依無靠的,好容易給自己找了個大靠山,要是換做她們也肯定是要死死咬住的。但李瀟然不收也就算了,居然還能將人給逼得大冬天的跳河! 這天氣,這河水……光是想想,她們就凍得壓制直打顫。出于對同類的憐惜,她們從心理上講就已經(jīng)占到了賣身葬父的姑娘那邊。 李瀟然郁悶得不行。 “我不就隨口說了一句嗎,誰知道她就真跳了?” 跳都已經(jīng)跳了,你現(xiàn)在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秦明蘭心道。 不一會,外面侍衛(wèi)來報,賣身葬父的姑娘已經(jīng)被人給撈起來了。因為有人看到人是從他們船上跳下去的,便過來問是不是要將人給送回來。 滿船艙的女人立馬都將目光投向了李瀟然。 李瀟然郁悶得快發(fā)瘋了。 “送過來就送過來吧!都已經(jīng)這樣了,難道還能把她給扔出去活活凍死不成?”郁悶的擺擺手,他便一頭扎回床上,獨自生悶氣去了。 賣身葬父的姑娘于是被送回船上,自然沒有再回到他們這邊。李瀟然體弱,太后娘娘早吩咐過他們連外頭的冷風都不許他多見,現(xiàn)在出了一個從冰冷的河水里打撈出來的人,那更是絕對不能往他跟前送的。 所幸船夠大,下頭的房間也不少。隨便騰出來一間,將人送了進去,撥了一個促使的老媽子照顧著,順便從太后娘娘送來隨身伺候的太醫(yī)中抽出來一個去給她看看。很快消息傳了回來。 “這位姑娘落水受了涼,有些發(fā)燒,已經(jīng)給她吃了藥了。若是晚上不發(fā)燒的話就沒事了?!鼻嘀癖M量撿好聽的話道。 李瀟然本就對這個人不上心,現(xiàn)在知道她一條命保住了,也就更不在意了。只擺擺手:“既然這樣,那就先讓她在下頭躺著吧!”罷了,還忍不住小聲咕噥幾句,“這樣一來,還必須將人給留下了,真是煩人!” 秦明蘭扭頭不語。 轉(zhuǎn)眼便是第二天一早。 夫妻倆起床洗漱,李瀟然這個怕冷的自然是要繼續(xù)龜縮在暖烘烘的船艙里,等到中午時分冷意不那么足的時候才會考慮出來見見太陽。 秦明蘭則不然。雖然身在船上,無法照常練功,但按時早起,出去船頭站一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曬曬清早的朝陽,這對身體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