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青陽子，先前那不茍言笑的黑臉兒乃貧道二師兄古陽子，貧道大師兄玄陽子乃此間掌教。”老道笑答。

    “二位身份如此尊崇，為何如此辛勞？”莫問伸手指著山腳下的小亭。

    “山中小輩盡有司職，抽不得身，況且此乃入門第一關，若委以小輩，恐生差池?！鼻嚓栕诱f道。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正如青陽子所言，第一關關系重大，需要鱗中選角，去偽存真。

    二人說話之間，莫問忽然發(fā)現前方的石路上跪行著一個白衣女子，此女一身白衣，體形嬌小，細發(fā)雙垂，由于臉上蒙有紗巾，看不到其真實面容。

    初次進山，莫問不敢多問，跟隨青陽子自那白衣女子身側走過，回頭之間恰逢女子抬頭，莫問得以與之對視，此女雙眼極為秀美，眼神清澈柔和，雖然看不到容貌，單看雙眼便知此女乃仁和之人。

    莫問回頭之間不但看到了女子的雙眼，同時還注意到了女子膝下的血跡，跪行是以雙膝前行，山路坎坷，痛苦可想而知，而此時尚且看不到道觀的蹤影，看來這白衣女子還要跪行許久。

    莫問天性仁善，見不得他人受苦，立時動了惻隱之心，但想到二人身上盤纏不多，便微微猶豫，不過短暫的猶豫之后他還是停了下來，“道長，晚輩身上還有些許盤纏，愿納銀十兩，換這姑娘平身而行?！?/br>
    “心懷慈悲，難能可貴，不過此女必須跪行，不得直身。”青陽子并不停留。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一眼那個白衣女子，女子聽到了他先前的話，沖其微微頜首，以示感謝。莫問點頭回應，轉身離去。

    雖然心存疑惑，他卻并未多嘴發(fā)問，此處乃他人地界，當謹遵為客之道。

    隨后一段時間青陽子沒有說話，帶著二人翻山北行，無量山由主次雙峰組成，到了南側次峰山頂，主峰建筑一覽無遺，三座巨大的建筑分別位于主峰東西南三面，彼此獨立又有路相連，這三座建筑占地極廣，寬宏雄偉，深邃厚重，此時申時將過，夕陽斜照，山中香煙飄渺，鳥雀啼鳴，東山小溪流水，西山霞光籠罩，清雅古韻隱現，靈氣仙風暗藏。

    “正殿居住的是本派道人，你們居東殿，西殿是為上清諸派掌教準備的住處?！鼻嚓栕由焓种更c。

    “多謝道長指點，其他諸派的掌教也是來聽祖師講經的嗎？”莫問出言請教。

    “祖師并不在此處，上清座下門派眾多，法門各有專精，六關過后他派掌教會陸續(xù)前來，專心指點，傾囊相授，助上清準徒明了上清諸法，集分流歸一宗，為準徒日后大成飛升先行鋪路?！鼻嚓栕诱f道。

    莫問聞言連連點頭，看來上清座下的所有門派對于雙甲盛會都極為重視，倘若能順利通過考量，當可學到上清門下所有的技藝和法術。

    前行不久，道路三分，青陽子停了下來沖莫問說道，“你去東殿，我去安置你的仆從。”

    “多謝道長，多謝?！蹦獑枦_青陽子躬身作揖，禮畢之后看向老五，“得蒙道長眷顧你才能留下，一定要勤力聽話，如果闖了禍，你就不能在這里住了?！?/br>
    “老爺你放心，我絕不丟你的臉?！崩衔妩c頭說道。

    青陽子待二人說完話，便帶著老五往正殿去了，莫問拿著號牌走向東側道觀。

    片刻過后，莫問來到了東殿之外，門外有道人驗過號牌，帶著他進入了道觀。青陽子所說的東殿還是極為準確的，因為此處并沒有供奉神位，前后都是住人的房間，除了前后院落之外西側還有一處別院，觀其情形也是住人的。

    此處房間眾多，但住人稀朗，大部分房間是空的，莫問不喜歡熱鬧便獨自住了一間，一間房舍只有兩張床鋪，床上有藍色的被褥，室內有水盆水桶。

    “東院備有飯食，可以在院中隨意走動，不要走出大門?！睅返牡廊藳_莫問說道。

    莫問急忙道謝，道人轉身離去。

    先前連番趕路，莫問早就餓了，放下包袱之后出門去了東院，還沒進院就聽到飯?zhí)脗鱽砹私腥侣?，“三爺是吃rou的，這鳥東西怎么吃的下？”

    莫問一聽大為歡喜，快步走入飯?zhí)?，只見黑三正在沖分發(fā)食物的道童大聲鼓噪，道童年幼，受驚之后不知所措。飯?zhí)美镉袛凳苏谶M食，有男有女，女子盡皆蒙有面紗，眾人聞聲紛紛轉頭相望。

    “英雄?！蹦獑柨觳阶叩搅撕谌赃叀?/br>
    “呀，書呆子，那天晚上你跑哪兒去了，讓三爺好找。”黑三見到莫問也是大喜。

    “我出去找柴火，結果迷路了。”莫問拉著黑三走到了一旁。

    “我果然沒看錯你，你說話作準。”黑三咧嘴拍打著莫問的肩膀。

    莫問哪受得了它這勢大力沉的狼爪子，兩下過后咧嘴閃開。

    “這是很好的飯食了，外面的人吃不到這個。”莫問沖黑三說道，眾人碗中的米粥熬的十分粘稠，米香濃郁。

    “我吃不下這鳥東西?！焙谌拘噪y改，皺鼻咧嘴。

    “隨我來，我屋里還有剩下的鹿rou?！蹦獑栒f道，狍子是鹿的一種，稱之鹿rou也貼切。

    黑三一聽頓時兩眼放光，跟隨莫問離開飯?zhí)脕淼搅四獑柕姆块g。

    “英雄，你身上沒帶銀兩嗎？”莫問沖正在大嚼鹿rou的黑三問道，黑三的褲子雙膝部位已經磨透，不問可知是跪著進來的。

    “別提這個，一提三爺就來氣，別人交了銀子都能走進來，我們交了銀子還得跪著進來，這是什么道理，真是欺人太甚。”黑三瞪眼吼道。

    “都有誰是交了銀兩跪著進來的？”莫問疑惑的問道。

    “不是人的都得跪著進來，交了錢也得跪著?！焙谌€氣般的撕扯著鹿rou。

    莫問聞言微感吃驚，如果黑三所說不差，那先前見到的那個白衣蒙面女子也是異類幻化，回想起那白衣女子清澈柔和的眼神，他很難將其與禽獸聯(lián)系到一起。

    “英雄，既然是來學習法術的就不能肆意妄為，來到這里就要守這里的規(guī)矩，不然他們將你攆走，你就得空手回不咸山了?！蹦獑柍鲅蚤_解。

    黑三此時正在大嚼鹿rou，抽空點了點頭。

    “英雄，你住在哪里？”莫問問道，黑三言語放肆，行止魯莽，必須時刻跟著它，不然它一定會闖禍。

    “西院?！焙谌治髦浮?/br>
    “搬來與我同住吧?！碧焐珴u暗，莫問起身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我們只能住在西院，真是欺人太甚，說什么上清博通有教無類，三爺自打來到這里處處低人一等。”黑三吹胡子瞪眼。

    莫問聞言無奈苦笑，無量山的道人如此安排也是有道理的，將那些異類與人安置在一起非常危險，萬一它們獸性大發(fā)咬死十個八個的就難以收場了。

    “還是你好，知道三爺是狼也不怕我。”黑三甕聲說道。

    莫問聞言再度苦笑，黑三如果知道他當夜是被嚇跑的就不會這么說了。

    “對了，西院住了幾個人？”莫問好奇的問道。

    “七八個吧，沒人，都跟我一樣?！焙谌f道。

    “都是狼？”莫問問道。

    “不都是，是什么我看不出來，好像有一個是什么鳥兒?！焙谌犷^說道。

    “明天可能就要開始甄選了，你一定要離我近一點，凡事兒也好有個照應。”莫問言歸正傳。

    “行，我回去了，你有吃的了，這個我拿走。”黑三抓起最后一條鹿腿站了起來。

    “不著急，你再坐會兒?！蹦獑栒嫘耐炝?。

    “不成啊，我們天黑以后不能出門，這都什么鳥規(guī)矩。”黑三抓著鹿腿罵罵咧咧的去了。

    莫問走到門口目送黑三離開，此時他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機緣巧合之下能夠修習法術，一旦學有所成便能不再受人欺凌。憂的是黑三野性桀驁，目不識丁，很難幫它過關留下……

    第十六章 嚴苛的甄選

    莫問到無量山來原本并不為求法修行，只為幫助黑三順利過關，既然如此自然要幫黑三做些什么。

    “英雄，等一等。”莫問出屋喊住了走到西院門口的黑三。

    黑三聞言回頭站住，莫問快步跑上上去，“英雄，你將祖籍，家中父母子女的情況告知于我，還有你的年歲?！?/br>
    “你打聽這些做什么？”黑三疑惑的問道。

    “明日無量山眾人可能會讓我們寫出祖籍家人的情況，你說出來，我?guī)湍銓懹诩埳?，明日你就提筆謄抄，待時辰一到就隨我交上去?！蹦獑栒f道。

    “你這書呆子，三爺真是看錯了你，你竟然想舞弊作假，你這家伙心術不正啊?！焙谌Ц吡寺曊{。

    莫問沒想到黑三會這么說，一時之間愣住了，不過他報恩心切并未怨恨黑三，“你不識字，無法誦經，不能誦經就不能入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如果不這樣做，他們會攆走你的?！?/br>
    “也是，那你聽著……”黑三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將自己的祖籍家人盡數說出。

    “你先回去，二更時分到門口等我?！蹦獑柎谌f完，小聲的沖其交代。

    黑三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莫問回到房間，拿起書桌上的文房將黑三所述逐一寫下，黑三的雙親早就故去了，甚至沒有名姓，它有一夫人和不少孩兒，至于其本身年歲他也記不清了，大致在三百歲上下。有多少孩子也記不清了，只知道有二十幾個。

    莫問寫完之后已經是二更時分，來到西院門口發(fā)現黑三已等候多時。

    “困殺三爺了?！焙谌舆^莫問給予的麻紙也不道謝，揣入懷里，回屋睡去了。

    無量山的道觀位于山峰陽麓，院墻高聳很是避風，屋內很是暖和，被褥也很整潔，但莫問這一晚睡的并不踏實，正如黑三所說，他的舉動屬于舞弊，倘若敗露定然會被攆出無量山。

    次日凌晨寅時不過，正殿方向便傳來了擊甕誦經之聲，東殿眾人也隨之起床，這三百人中不乏原本就是道人的，此時也隨之誦經。其中也有十幾名僧人，僧人也誦經，但他們誦的是佛家經文。此外還有不少酸腐的讀書人，唯恐旁人說其不勤，高聲背誦諸子，整個東殿喧鬧一片。

    此間道人一日三餐，故此早飯開的比較早，早飯過后太陽東升，眾人被召集到了東殿之中，莫問環(huán)視左右，只見這三百人大多是年輕的男女，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其中男子占了多數，蒙面女子不過三十幾人。

    西側站立了另外一簇，只有十幾人，那些人大多樣貌奇特，想必都是先前住在西院的異類，黑三和昨日跪行的那名白衣女子也在其中。

    由于是隨意站位，莫問便走過去站到了黑三旁邊，黑三見他到來，沖其咧嘴一笑。那白衣女子也沖其點頭見禮，莫問點頭回應，沒有開口。

    片刻過后自門口走進二人，莫問轉身回望，發(fā)現來人正是昨日在山下亭中見過的青陽子和古陽子，二人進門之后眾人立刻止住喧嘩，目視二人登上北側木臺。

    “諸位遠來是客，無量山招呼不周，切莫見怪?！遍L臉老道古陽子率先沖眾人開口。

    此語一出，眾人紛紛回應，表示無量山并無怠慢的地方。

    “貧道古陽子，這是貧道師弟青陽子，掌教師兄教務纏身，遣派我?guī)熜值芏舜鸀檎邕x良才?！惫抨栕記_眾人報上了身份。

    眾人身份各不相同，聞言紛紛作揖，稽首，合十，沖古陽子和青陽子見禮。

    “諸位既然入得山門，自今日起便是我上清門人，不管之前屬于何門何派，意欲修習我上清法門，就必須入我上清一宗。”古陽子高聲說道。

    此語一處，舉座嘩然，在場眾人不乏他派道人和佛門弟子，他們自然難以接受古陽子的話。

    “師兄，此言差矣，上清一宗博仁寬厚，宣揚教義傳授道法旨在造福世人，豈能存有門派之見?！眻A臉老道青陽子反駁道。

    “上清法門包羅萬象，專心修行尚且難悟其妙，若兼修其他，定然難得大成。”古陽子陰臉說道。

    “世間法門萬變不離其宗，修行之中不論派別所屬，法門差異，皆以窺悟大道為旨，此時殊途，他日必定同歸，依我之見，不論來人是何門派，是道是僧，是男是女，皆應一視同仁，傳授大法?！鼻嚓栕右舶迤鹆四?。

    “來者定要入我上清一派，只有摒除他派法門，上清法門才能維持正統(tǒng)，不失本真?！惫抨栕拥裳壅f道。

    “來者可保原籍，江河入海，有容乃大，兼修旁通才是修真正道。”青陽子竟然也瞪起了眼。

    臺下眾人此時都看得呆了，眾人沒有想到甄選還未開始，兩位老道竟然先行吵了起來。

    “贊同貧道所言者居左?！惫抨栕永浜唛_口。

    “認為貧道說的有理者居右?！鼻嚓栕訖M移三步，與師兄拉開了距離。

    二人語畢，臺下眾人盡皆愕然，片刻過后紛紛站到了青陽子的一面，青陽子所說極為豁達，且有容人之度，與之相比，長臉老道古陽子的言論存有明顯的門派之見和排他之意，格局太低，氣度偏窄。

    很快臺下眾人就分成了兩簇，青陽子一方有兩百多人，古陽子一方不足百人。

    “你拉我干什么？”黑三沖拉著自己衣襟的莫問問道。

    “去古陽子一方?！蹦獑枦_黑三低聲開口。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那家伙小門小戶的，心眼比針鼻兒還小?！焙谌B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