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念書我聽得懂，道士念經(jīng)我一句也聽不懂?！蹦獑柼绞帜眠^了老五放在手中掂量的法印。

    “老爺，這玩意兒是干啥用的？”老五見莫問如此金貴那枚小印，出言發(fā)問。

    “以后書寫符咒的時候要用到它，沒有加蓋道士印章的符咒是沒用的?！蹦獑栒f道。

    “符咒有什么用？”老五再問。

    “聽說可以請神馭鬼?！蹦獑栯S口說道。

    “這么厲害，你什么時候開始學(xué)？”老五瞪眼發(fā)問。

    “不知道，先跟玄陽道長學(xué)念經(jīng)。”莫問探手撫額。

    “玄陽道長？對了，老爺，你知不知道玄陽道長不是人哪?！崩衔鍓旱土寺曊{(diào)。

    “別胡說?！蹦獑柛呗曋浦?。玄陽子乃無量山掌教，辱罵長輩有違忠孝。

    “真的，我聽說他是個老鱉?！崩衔宀]有住口。

    “哦？你聽誰說的？”莫問沒有再訓(xùn)斥老五，因為他忽然想到玄陽子的容貌確實有些奇怪，動作言語也太過緩慢，最主要的玄陽子在給那位圓頭少年分發(fā)法印的時候面露微笑。

    “燒火的小道士?！崩衔寤卮?。

    “上清一派并不歧視異類，不管玄陽道長是不是異類成人，你都不能亂說話?！蹦獑柖诹艘宦?，低頭開始吃飯。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一瞥之間發(fā)現(xiàn)了前日阿九送來的棗干“老爺，這棗子哪兒來的？”

    莫問聞言抬頭看了老五一眼，抬手示意他可以吃，雖然入了道門，他仍然遵循儒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吃飯時很少說話。

    “這是女人手絹，是不是那個蒙臉的女人送給你的？”老五問道。

    “糟了，你不說我還忘了，我不能進食?！蹦獑栆宦牶鋈幌肫鹱蛱彀肀还抨栕恿P了三天不準(zhǔn)進食，急忙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老五疑惑的問道。

    “你昨天把那豆腐給做糊了，吃飯時我無法下咽倒進了溝渠，結(jié)果被古陽道長看到了，罰我三天不準(zhǔn)進食。”莫問搖頭說道。

    “三天不吃飯你哪兒受得了啊，你在屋里吃他又看不見，沒關(guān)系的。”老五低聲勸道，“那不行，你把飯食端走，這些棗子也送你?！蹦獑柲弥何暮头ㄓ‰x座站起。

    老五百般勸解，莫問就是不吃，最終老五只能將飯菜端走，棗子沒拿。

    老五走后沒多久，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就是敲門聲，莫問起身開門，發(fā)現(xiàn)除了阿九之外另外五人都在外面，年輕人喜歡熱鬧，來找他敘話。

    莫問自然歡迎，將眾人迎入屋中倒茶招呼，眾人坐定之后發(fā)現(xiàn)了桌上的手絹和棗子，這些人無一不是聰明絕頂，立刻猜到這些棗子是蒙面女子所送，紛紛壞笑的看著莫問。

    “阿九姑娘是為了答謝我為她頂罪才送我的?！蹦獑柤泵忉尅?/br>
    “連閨名都知道了，還頂罪，你不必說了，我等心中有數(shù)?！币粋€長有胡須的壯碩青年壞笑著打斷了莫問的話。

    “在下莫問，年雙九，敢問諸位高姓大名？”莫問眼見說不清楚，急忙岔開了話題。

    “就你謹言，我們早就知曉彼此姓名了，”長須青年自報家門，“我叫百里狂風(fēng)，二十有二。”

    “在下劉少卿，時年十九。”一清秀少年接口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這幾個人中他只認識這個遇事就“跑”的劉少卿。

    “在下夜逍遙，年雙十。”五人之中最為英俊的少年拱手開口，由于多年習(xí)慣不易改變，他習(xí)慣之下行的還是抱拳禮。

    莫問見狀急忙回禮。

    “柳笙，與莫兄同齡，也是十八，不知莫兄哪月生辰。”說話的青年身高只在五尺上下，鳳眼櫻唇，口鼻精細，容貌極為秀美，若不是其喉部有結(jié)，容貌甚至賽過佳人。

    “四月?！蹦獑柍鲅曰卮?。

    “我二月。”柳笙一笑開口。

    “在下千歲?！弊詈笳f話的是那個圓頭青年。

    “請問兄長如何稱呼？”莫問微感疑惑，由于之前早就知道這圓頭青年是異類幻化，故此他并不害怕。

    “他就叫千歲，這名字若是叫出去，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官家殺的?！卑倮锟耧L(fēng)笑著插嘴。

    “諸位莫要嘲笑于我。”千歲生性木訥，不善言辭，聞言很是尷尬。

    “你這家伙好生無趣，說不得笑話，日后同門學(xué)藝，自當(dāng)親如兄弟，你年紀(jì)最長，我們尊你為大哥。我次之，夜逍遙老三，劉少卿老四，柳笙行五，莫問為六弟。”百里狂風(fēng)出言說道。

    眾人聞言盡皆同意，莫問也點頭附隨，只有千歲還在推辭。

    就在眾人談的興起互相稱兄道弟之際，屋外傳來了古陽子的聲音，“道門中人竟然學(xué)那江湖匪氣，可需貧道給你等提上兩刀黃紙，抓來一只公雞？”

    眾人聞聲暗道糟糕，果不其然，古陽子的聲音隨后再度傳來，“東殿面壁三個時辰……”

    第二十二章 洗澡

    眾人聞聲急忙跑了出去，只見古陽子一臉鐵青的站在門外，旁邊是那個四十多歲的瘸子，毫無疑問又是這家伙去告了狀。

    “知錯不改，面露不忿，面壁四個時辰?！惫抨栕右姳娙顺鲩T之后都怒視著告狀的瘸子，立刻延長了面壁時間。

    眾人一聽急忙轉(zhuǎn)身向正殿跑去，身后再度傳來了古陽子的呼喝，“修行之人當(dāng)行止有度，坦然從容，你等跑個什么？！”

    眾人一聽立刻收住步子慢行前行，沒想到古陽子又在后面呼喝，“你等是官家老爺？還要踱著方步？”

    莫問的脾氣相對柔和，此時也禁不住皺眉，這古陽子太過苛刻，怎么做也不得他的滿意。

    其他眾人此時也大為皺眉，不過沒人敢頂撞古陽子，因為古陽子的職責(zé)就是監(jiān)管眾人嚴(yán)守道家規(guī)矩。

    眾人進入東殿之后走向東墻對墻坐下，古陽子隨后跟進又是大吼，“哪個讓你坐下的？你們是和尚么？起身！”

    莫問等人一聽急忙站了起來，面墻而立，不但不敢回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玉衡子，你今天可曾進食？”古陽子走到了百里狂風(fēng)身后。

    百里狂風(fēng)被嚇了個激靈，昨天舔碗那個就是他，他先前吃了粥飯，可能被那瘸子看在了眼里。

    “二師兄，掌教師兄請你去?！弊蚤T外走進的青陽子為百里狂風(fēng)解了圍。

    “這些準(zhǔn)徒頑劣成性，須下利斧，用重鑿。”古陽子冷哼過后離開了大殿。

    古陽子走后，那個瘸腿道人也跟了出去，青陽子走到門口關(guān)上了殿門。

    “好了，好了，轉(zhuǎn)過身來?！鼻嚓栕記_眾人擺了擺手。

    青陽子圓臉小眼，為人極為和善，眾人都愿意與他親近，聞聲紛紛轉(zhuǎn)過身來，靠墻站立。

    “先前掌教師兄曾對你等說過，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道士代天行道，地位尊崇，言行舉止要莊重從容，只有這般，世人才會敬重我道家弟子。倘若行止失度，世人便會瞧我們不起?！鼻嚓栕迎h(huán)視眾人。

    “遵道長教誨?！北娙她R聲回應(yīng)。

    “像那擠眉弄眼，摳鼻咳痰，抓耳撓腮之舉日后可萬不能有啊?！鼻嚓栕佑值馈?/br>
    眾人聞言再度應(yīng)是。

    “你們?nèi)腴T之前大多家境貧寒，飯食節(jié)儉也不算錯，不過入了道門便要以道門弟子自重，道門弟子做出此等舉動成何體統(tǒng)？”青陽子做出了舔碗的動作。

    眾人見狀忍俊不止，百里狂風(fēng)紅臉接口，“晚輩知道錯了?！?/br>
    “你們這個輩分實在是個問題，也罷，先這般喊著吧，日后若是有人能成為上清弟子，老道我再給你們喊回去?！鼻嚓栕游⑿﹂_口。

    人的脾性不同，人緣也就不同，青陽子人老和善，沒有架子，眾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

    “賈自道，你去把天璇子喊來?！鼻嚓栕釉俣乳_口。

    莫問聞言微感疑惑，先前他已經(jīng)知道眾人的名姓，他知道天璇子是阿九的道號，但這里沒有人叫賈自道。

    青陽子言罷，殿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由近而遠，不問可知那瘸腿道人先前一直在殿外偷聽，眾人耳目不明不得發(fā)現(xiàn)，而青陽子修道有成，聽到了他的呼吸。

    “跟老道說句真話，你們可恨賈自道？”青陽子說話時一直面帶笑容。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說實話沒人不恨背后告狀的人，但是這話也不能說出來。

    “回道長話，賈自道亂嚼舌根，泄密告狀。如有機會，我一定揍他。”百里狂風(fēng)火氣大，最終是他開了口。

    “好，敢想敢說?！鼻嚓栕舆B連點頭，不過點頭之后話鋒一轉(zhuǎn)，“我且問你，你現(xiàn)在是何身份？賈自道是何身份？”

    “我乃上清準(zhǔn)徒，他不過是一個看門雜役。”百里狂風(fēng)直言不諱。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百里狂風(fēng)說的是真話，但是這話說的過于直接，有狂妄之嫌，恐為青陽子所不喜。

    “言之有理，你乃上清準(zhǔn)徒，他只是一個看門的雜役，你等天資高于常人，故此被選留下來修習(xí)法術(shù)。而賈自道受天資所限，終身無緣窺悟大道。你等身為上清準(zhǔn)徒，不能與混沌之人一般見識，不然便是清濁混流，自降身份?！鼻嚓栕娱_口說道。

    青陽子說完眾人連連點頭，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了敲門聲和阿九的通報聲，青陽子準(zhǔn)其入內(nèi)，賈自道趁機伸進頭來左右張望，鼠眼飄忽，如同賊盜。

    眾人見賈自道行止猥瑣，紛紛皺眉，有些人的樣貌一看就令人生厭，賈自道就是此類。

    青陽子擺手遣走了賈自道，轉(zhuǎn)頭環(huán)視眾人，“八年前偏殿失火，此人奮勇?lián)渚?，結(jié)果被燒斷的梁柱砸斷了右腿。”

    眾人一聽連連點頭，眼神之中厭惡之意頓減。

    “玉衡子，你為何點頭？”青陽子笑問百里狂風(fēng)。

    “道長是以賈自道為例，向我等闡講道義，看人看物不能單看一面，應(yīng)前后觀察，左右權(quán)衡?！卑倮锟耧L(fēng)答道。

    “天樞子，你又為何點頭？”青陽子笑問莫問。

    莫問聞言微微吃驚，其實他的領(lǐng)悟跟百里狂風(fēng)大同小異，不過青陽子既然問他，自然是百里狂風(fēng)回答的并不完全正確。

    “先前晚輩只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值得出手拯救。而今明白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出手懲戒必須慎重。”莫問猶豫過后開口回答。

    青陽子聞言緩緩點頭，隨即再度開口，“火起之初此人并未撲救，見到我們到來方才故做奮勇，旨在邀功?！?/br>
    此語一出，眾人對瘸子剛剛消失的敵意再度涌到了臉上。

    “處世為人當(dāng)有主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不能受人左右，搖擺不定。你等可懂？”青陽子收斂笑容正色說道。

    莫問聞言大為心驚，青陽子先前的幾句話令眾人對瘸子的印象接連發(fā)生轉(zhuǎn)變，這是人的缺點，容易受他人的影響，青陽子的用意是告訴他們做人要有主見，不能被周圍的言語所左右。

    “上清法術(shù)玄妙非常，習(xí)得其中一門便可安身立命，你們七人日后要習(xí)練六藝法門，倘若大成當(dāng)可橫行天下，屆時將無人能夠約束你們，故此你等一定要修心明志，謹言慎行?！鼻嚓栕釉俣乳_口。

    眾人聞言齊聲應(yīng)是，青陽子的意思是他們這些人一旦藝成將沒人管的住他們，所以自己必須管住自己，而且不能受到別人的攛掇。

    “自明日開始掌教師兄便會傳授你們經(jīng)文，你們一定要好生聽講，我所說的只是小道，經(jīng)文里記載的才是大道，掌教師兄言語不快，你們要有耐心?！鼻嚓栕诱f道。

    眾人能做的還是點頭應(yīng)是。

    “好了，都不要站著了，東山有幾處溫水池，去洗剝干凈，明日聽經(jīng)?！鼻嚓栕娱_玩笑的同時免去了眾人的面壁。

    “還是青陽道長慈悲，道長，我和莫問被古陽道長禁飯三日，您看……”百里狂風(fēng)得寸進尺。

    “飯還是要吃的，餓的頭暈怎能聽經(jīng)，我去為你們求情。”青陽子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剛行兩步又轉(zhuǎn)過身來，“以后以道號相稱，不可再喊俗家姓名?！?/br>
    眾人聞言躬身道謝，送走了青陽子，隨即各自回房拿取衣物前往東山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