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不太妥當(dāng)，平白讓出了數(shù)百里的疆土，而我們什么都沒有得到。”石真緩緩搖頭。

    “天道平衡，陰陽不虧，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們雖然讓出了數(shù)百里的疆域，卻有所得。而燕國得到那數(shù)百里的疆域，卻也有所失。”莫問平靜的說道。

    石真聞言沒有接話，因為她不明白莫問言語之中的玄機(jī)。

    “他們離開了熟悉的環(huán)境，撇下了多日構(gòu)建的防守工事，徹底暴露在了我們眼前，黑郡外圍可無險可守?！蹦獑栔赋隽俗钪匾囊稽c。

    “你要引蛇出洞？！”石真恍然大悟。

    莫問緩緩點頭，示意石真所說不差。

    “誘餌是不是太大了？”石真苦笑發(fā)問，她沒想到莫問會拿前線的三萬士兵做誘餌。

    “世間無有以小博大之事，求的大付出的就多，求的小付出的就少，我若是撤兵，燕國勢必察覺到異常，怕是不會冒進(jìn)。”莫問搖頭說道。

    “你是想……”石真話說一半。

    “對，我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就是要將燕國的三萬兵馬和前鋒妖鬼盡數(shù)留在黑郡城外，他們的這三萬兵馬多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這些人一死，燕國再派兵卒便是無有經(jīng)驗的新兵。而妖鬼獸兵一去，再想補(bǔ)充便很是困難，”莫問神色嚴(yán)肅，“此時燕國還不知道我有何能耐，哪怕知道我的存在亦不摸底細(xì)，故此要在他們不摸底細(xì)的時候給予他們重創(chuàng)，待得他們有了防備，便難有這種一殺數(shù)萬的機(jī)會了。”

    “未曾想你竟如此狠辣?！蹦獑柕难哉Z令石真感覺陌生而恐怖。

    “要想得到，就要付出，不管何事都要付出代價，如果不想付之代價便一事無成，我要擊殺對方三萬兵馬和前鋒妖兵，己方就必須承受相應(yīng)的損失。”莫問苦笑搖頭，實則他并不喜歡這種以殺止殺的方法，但是這也是無奈之舉，有時候念經(jīng)是換不到和平的，國家刑律也是如此，大罪之人斬首大辟，這實則也是以殺止殺。

    “你的這一戰(zhàn)策雖然有效，趙國一方損失也大，兵法之中多有以少勝多，以弱勝強(qiáng)的奇謀，你為何不用？”石真?zhèn)饶客犷^。

    “以弱勝強(qiáng)，以少勝多也不是不能，但困難程度卻數(shù)以倍增，需耗神費(fèi)力，百般推敲，你們答應(yīng)我的條件不值得我那么費(fèi)神，五年之內(nèi)驅(qū)走慕容燕國便是我履行了自己的職事。”莫問如實告之。

    “晉國皇帝當(dāng)時為何要驅(qū)你出境？”石真問道。

    莫問猜到石真為何有此一問，故此搖頭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無需擔(dān)心我此舉是為了耗損你趙國國力以謀利于晉國，我只要這八萬五千兵馬，你們只需供給糧草，日后不需再度增兵?！?/br>
    “燕國遠(yuǎn)不止這三萬兵馬，若有必要，朝廷還會增兵。”石真被莫問說中了心事，略感尷尬。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蹦獑栯x座站起。

    “不忙，不忙，我還有事情要請教你?！笔嫣绞謥砝?/br>
    莫問側(cè)身避過，重新落座，“何事？”

    “胡人都比漢人要高出很多，這是為什么？”石真問道。

    莫問沒想到石真會問出這種問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胡人不但較漢人要高大，而且較漢人要魁梧很多，兩者吃的食物相差不大，只能是血統(tǒng)使然。

    “當(dāng)是血統(tǒng)所致，為何有此一問。”莫問思考過后，出言回答。

    “你們漢人男子皆不喜歡我們胡人女子，但我們胡人男子卻多喜歡你們漢人女子，這是為何？”石真再問。

    莫問本想回答是胡人搶了漢女，但這一回答有答非所問之嫌，便改換話語，“我們漢人本就不喜你們胡人，不管你們是男是女?！?/br>
    “那為何胡人男子多娶漢人女子為正室，且多有寵愛？”石真死咬這一話題不放。

    “你問這些有何緣故？”莫問疑惑的問道，石真的問題令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們胡人女子較漢人女子多有白皙，且身形婀娜，你們漢人女子很是矮小，且腿骨不直，為何我們胡人男子會喜歡她們？”石真一副思考神情。

    “我如何知道?！蹦獑栯x座站起向琴臺走去，石真的問題沒頭沒腦，也沒什么用處，故此他懶得去想。

    “哈哈，其實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言?！笔嫘Φ馈?/br>
    “不知所謂。”莫問走至琴臺盤坐閉目。

    “我們大，你們小，所以你們漢人男子都不喜歡胡女。”石真壞笑過后邁步走向床榻，寬衣解帶。

    “激將法對我無用?！蹦獑柪湫^后閉上了眼睛。雖然閉上了眼睛他的心里卻并不平靜，看透了石真的激將法，心中仍然難免不快，石真這番話語著實狠毒，直戳男人自尊之處，若是無有自信之人聽她如此言語怕是心中會永遠(yuǎn)留下陰影。

    “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石真語氣之中多有包容和關(guān)懷。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石真先前溫柔誘惑不見起效，此番又改換了另外一種辦法，試圖激怒他，讓他產(chǎn)生報復(fù)和自我證明之心，這一計策雖然淺薄，卻極為有效，哪怕明知是計也忍不住想要懲戒于她。

    “我們胡人搶了你們漢人那么多的女人，她們給胡人生養(yǎng)兒女，你們漢人男子心中就不憋氣？”石真再激。

    “你是公主，為何口出青樓穢語？”莫問冷哼。

    “你也知道我所說言語雖在激你，卻也并不為假?！笔嫫届o的說道。

    莫問聞言深深吸氣，念誦經(jīng)文不再搭理石真，但年少之人必定氣盛，最關(guān)鍵的是石真所說乃是以點概面，并不公允，這令他忍不住生氣。但生氣之下并未失去方寸，而是強(qiáng)自忍耐，努力靜心。

    “林若塵本該是你的……”

    “住口，不要逼我殺你。”莫問直身站起，怒目相向，他能猜到石真接下來會說什么。

    “來呀。”石真歪頭側(cè)目，一副挑釁神情。

    莫問咬牙冷視石真，修行中人氣定神穩(wěn)，收發(fā)自如，自不是石真所說那般，但他無法出手懲戒石真，因為那正是石真想要的。氣怒之際，莫問忽然心生一計，沖石真冷笑開口，“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回?zé)o量山

    莫問邁步出門，出了天院向西走去，片刻過后到得黃院門口，這是一處供普通賓客休息的院落，門口栓有一條黃狗，由于此處平日里多有外人進(jìn)出，那黃狗已失去了戾性，見得莫問到來，只是搖尾并不吠叫。

    莫問走到近前，恰好遇到兩個廚間下人抬筐出門，那兩人認(rèn)得莫問，忙不迭的放下竹筐沖莫問見禮。

    莫問沖二人擺了擺手，解下繩索牽那黃狗，有主人在旁，那黃狗哼唧著不走。

    “國師請回，小的即刻將它做了給您送去。”其中一人討好的說道。

    “我又不吃它，做個甚么？”莫問拖著黃狗東行，黃狗掙扎不過，只能跟他去了。

    “你不懂，和尚才愛吃狗rou，道士不吃這個?！贝獑栕哌h(yuǎn)，年歲較大的那人開腔。

    “那國師牽了阿黃干啥去？”后者疑惑撓頭。

    回到天院門口，黃狗并不進(jìn)門，哼唧掙扎，莫問將其硬拽上樓，到得門口推開了房門，只見石真已然倉促的穿好了衣服，此時正站在桌旁面目鐵青的看向莫問。

    “你欺人太甚?！笔鏆夤募贝?。

    “我與你同居一室乃是為了護(hù)衛(wèi)你周全，你何必屢屢為難于我？”莫問松開了繩索，黃狗慌忙跑走。

    石真聞言跺地冷哼，轉(zhuǎn)身走向床前和衣躺臥，莫問關(guān)上房門，凈手之后回到琴臺，心中不無得意，石真先前所為極是刁鉆，只有這個法子才能徹底殺她銳氣。

    次日清晨，石真早早起身，摔門而出，莫問未曾搭理于她，劉少卿總不會不眠不休的于暗處蹲守。

    早飯時石真不在天院，問了婢女，說是領(lǐng)了一群侍從出門去了。

    莫問獨自吃飯，吃到半途，只見一布衣下人緩步走到門口，沖莫問撇嘴一笑。

    “你還笑的出來？”莫問抬手指著旁側(cè)的座位沖來者說道。

    “下人談?wù)摯筅w公主侍寢于你，可有此事？”柳笙現(xiàn)出本身邁步進(jìn)屋。

    “此女反復(fù)無常，想及一出便是一出，當(dāng)真頭疼?！蹦獑柖瞬枋?。

    “你若連她都制服不了，又怎能抵擋燕國萬千強(qiáng)兵？”柳笙臉上始終掛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

    “她神智是否異于常人？”莫問提壺為柳笙倒茶。

    “沒有，沒有，只是刁蠻了些，”柳笙落座，自懷中掏出一只瓷瓶遞與莫問，“前些時日一直忙于煉丹，成有補(bǔ)氣丹藥六枚，藥效不佳，聊勝于無?！?/br>
    “我確有需要，便不與你客氣了?！蹦獑柦舆^那只瓷瓶拔去木塞，發(fā)現(xiàn)丹藥只是中下品級，六枚丹藥藥效抵不過身上剩下的這枚，柳笙雖會煉丹卻并不精通，能出丹藥已然不易了。

    “你與豫公主同居一室，可是因為劉少卿來過？”柳笙猜測。

    “前天夜里便尋了來，我苦苦解釋他就是不聽，反而將我一通辱罵，我氣憤不過與之動了手?！蹦獑枌⒋善渴杖霊阎小?/br>
    “你傷了他？”柳笙挑眉問道，莫問此時的修為在七位同門之中居首，劉少卿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我怎能真的傷他，只是氣急破口，罵回了他?！蹦獑枔u頭。

    柳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轉(zhuǎn)而捻轉(zhuǎn)茶杯若有所思，片刻過后放下茶杯出言說道，“劉少卿不比百里狂風(fēng)和夜逍遙，他們二人即便對你不滿，想必也不會與你搏命，但劉少卿卻不敢斷言，此人所求法術(shù)本就陰柔，心性亦是如此，你不傷他，他卻會傷你?！?/br>
    “你來的正好，快幫我想一法子，我怎能與他刀兵相見？”莫問無奈搖頭。

    “此事你自己拿捏，我哪有什么主意，先前我多次阻他刺殺鄴城趙臣，他已然懷疑于我?！绷蠐u頭過后變過話題，“老五怎么樣了？”

    “已然尋到了那蝙蝠，但那蝙蝠不能幻化人形，只能將老五留在原處，怕是五年之后才得隨意變化?！蹦獑柣卮稹?/br>
    “豈能事事皆遂人愿，有這般結(jié)果已然不錯了，對了，我見過太尉府的戰(zhàn)報，燕國已然有了動作，你準(zhǔn)備何時起身東進(jìn)？”柳笙提壺為莫問倒茶，全了平輩禮數(shù)。

    “明日接了金印就走?！蹦獑柣卮?。

    “可有什么要我做的？”柳笙問道。

    “你在太子府究竟……”

    “此事說好不談的。”柳笙打斷了莫問的話。

    “此番出征我要了趙國五千騎兵隨行，你熟知趙國內(nèi)情，與我推薦一位領(lǐng)兵之人?！蹦獑栟D(zhuǎn)問其他。

    “強(qiáng)弩將軍蒲雄可用。”柳笙略作沉吟出言回答。

    “你如何認(rèn)得這雜號將軍？”莫問不解的問道，強(qiáng)弩將軍是一雜號，五等品級，是中下級的將領(lǐng)。

    “偶然識得，此人驍勇善戰(zhàn)，精擅弓馬，無有外族劣習(xí)，只因他是氐人而不是羯人，故此一直不得重用?！绷险f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五千騎兵是要用在突襲和救援上的，必須尋一可靠之人統(tǒng)領(lǐng)，萬不能讓石真胡亂指揮。

    “此處人多眼雜，若無旁事我先走了。”柳笙離座起身，待得站起已然是另外一幅模樣，連衣著亦有變化。

    “我于陣前行事，后方你要與我多做保障，我接這護(hù)國金印乃受你等攛掇，你可不能貪閑撒手。”莫問起身說道。

    “那是自然，對了，我有鐵甲陰人三百，你若需要，我與你一些?！绷险f道。

    “我不擅此道，要之無用?！蹦獑栔懒纤f乃是披掛戰(zhàn)甲的僵尸，但術(shù)有專攻，驅(qū)尸之術(shù)他雖然也會，卻不能駕輕就熟。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出門，走出南門之時恰遇一婢女端水進(jìn)院，在其左拐之際已然變作了那婢女模樣，不論身高體形還是模樣裝束都毫無二致。

    “與我準(zhǔn)備上等茗葉三斤，點心三斤，我要出門訪友?！蹦獑枦_那端水而來的婢女說道。

    婢女聞言急忙答應(yīng)，放下水盆轉(zhuǎn)身快步離去，片刻過后提來了莫問需要之物，莫問提之出門，拐道向西。

    一天之計在于晨，此時正是城中百姓準(zhǔn)備生計的時候，商家拆門開張，販夫擺攤陳物，農(nóng)人短衣出城，走腳套馬駕轅，街頭巷尾，店鋪門前多有談話民眾，所說多為前日之事，莫問沿途聞聽，眉頭微皺，說他壞者多過說他好者。

    但出城之后聽農(nóng)人說話，心中又開朗許多，農(nóng)人對他多有感激之言，但他們并不知道這提著茶包自他們身邊走過的年輕道人就是他們口中的國師。

    前行之際，莫問思考為何城內(nèi)居民和城外農(nóng)人對他的評價會有這么大的差別，思考之下很快明了，趙國此番只是減輕了田賦而沒有減免其他雜稅，受益者是農(nóng)人，故此感激于他。未曾受益者心中不快，便多為惡語相向，世人眼光較淺，只以自己是否得益來判斷一件事情的好壞。

    想明白這些，莫問開始反省自己，自省的是為何會如此在意世人的看法，倘若根據(jù)世人的喜好行事，所為之事難免流于表面，嘩眾媚俗，終究難得超脫從容，亦難得心靜。

    此前多有情緒波動，此為修行大忌，但是受年歲所限，始終難逃年輕人心性，行事過激失度，與道家所求從容有度大相背離，而這也正是他出城的原因，他要回返無量山看望玄陽，古陽，青陽三位前輩，聆聽他們的教誨，在出征之前找回學(xué)藝時的平和心境。

    一路向西，到得無人處施出身法，很快進(jìn)入閔州境內(nèi)，再行西南，辰時三刻便來到了無量山腳下。

    看到山下涼亭，莫問仿佛回到了當(dāng)年，當(dāng)年古陽子和青陽子就是在這里把關(guān)選材的，這里是他步入上清玄門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