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圣旨，莫問眉頭大皺，他皺眉不是因?yàn)槌闪粟w國第一位外姓親王，而是圣旨最后那句‘賜婚豫公主乞翼阿古真，千秋永好，萬年同心?！赐晔ブ迹『檬孀酝饷孢M(jìn)來，莫問將那道圣旨遞給了石真。

    “他們沒有準(zhǔn)你奏請？”石真見莫問神情有異，疑惑的接過了那道圣旨。

    莫問沒有答話，石真先前發(fā)回鄴城的戰(zhàn)報他是過目了的，上面并沒有提起賜婚一事，而定州也只有一只海東青，她不可能再偷發(fā)一封書信回去，也就是說賜婚之事并不是她所請求。

    石真接過圣旨快速看過，轉(zhuǎn)而側(cè)目看向莫問，想自莫問神情之中揣摩出他對于此事的態(tài)度。

    “沒想到父皇真的賜婚了。”石真見莫問一直面無表情，小心的出言試探。

    “請令尊收回成命，我?guī)湍銈兪諒?fù)三郡已然是對晉國不忠，你們就不要再陷我于不孝了。”莫問平靜的說道。

    石真聞言瞬時面露失望，莫問的語氣很平靜，越是平靜就越表明此事沒有任何的回環(huán)余地。

    “過錯總有辦法彌補(bǔ)，對吧？”石真心懷希望。

    “并不是所有錯誤都可以彌補(bǔ)?！蹦獑柖似鸩璞蛄艘豢?，賜婚之事還是因?yàn)槭娑?，她雖然這次沒有主動請求，之前肯定是在趙國皇帝面前說過此事的。

    “此事留到以后再說行嗎，待你收復(fù)了三郡十六州，我們請求父皇永久減輕趙國賦稅?！笔嬲f道。

    “我是因?yàn)楦改鸽p亡才一心幫助趙國百姓的，若是雙親還在，我會率先孝敬他們?！蹦獑栁⑿u頭，“百姓終究不是我的親人，對我沒有養(yǎng)育之恩?！?/br>
    “你說的對，這件事情的確cao之過急了，我立刻回書，請求延后?！笔鎽汛⌒?，忐忑商議。

    石真此時若是一副胡攪蠻纏的神情，莫問會立刻翻臉，但她并沒有那么做，而是一直放低姿態(tài)請求商議，這種態(tài)度令得莫問無法對她冷言厲色。

    “請令尊收回成命，不然我即刻抽身離開?！蹦獑栍蚕滦哪c決然搖頭。

    “此事已經(jīng)昭告天下了，退親可以，能不能不要大張旗鼓的宣揚(yáng)，給我留下幾分見人的臉面成不成？”石真尷尬苦笑。

    莫問斟酌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不接受賜婚是因?yàn)橐呀?jīng)有了阿九，還有就是心中有道邁步過去的檻兒，只要對自己和阿九有了交代，沒必要在乎天下人怎么看。

    “我即刻回書朝廷?！笔鎸⑹ブ挤畔?，起身向外走去。

    莫問雖然毅然拒絕了婚事，內(nèi)心深處卻感覺傷害了石真，本想說幾句勸慰的話安撫于她，話到嘴邊卻又強(qiáng)行忍住了，感情的事情最怕糾纏不清，善心很容易會被對方誤解為有情，還是不說為妙。

    石真走后，莫問召來了蒲雄，“朝廷圣旨已經(jīng)來到，營中將士即日離開定州回返鄴城，前往太尉府領(lǐng)取獎賞，隨后各自回府返鄉(xiāng)?！?/br>
    蒲雄聞言點(diǎn)頭答應(yīng)，外出召集士兵。片刻之后士兵列隊，莫問宣讀了趙國朝廷的圣旨，五百兵士齊刷跪倒，感謝莫問的重賞和提攜。

    莫問沒有虛偽謙遜，沖眾人說了幾句臨別話語便調(diào)配軍糧，安排眾人回返，吃過午飯，眾人離營西去。

    “蒲將軍，你也回去。”莫問沖沒有騎馬出營的蒲雄說道。

    “得真人賞識，末將已經(jīng)位列一品，無法擢升三級，沒有撈到好處，末將怎么能走？”蒲雄笑道。

    “你的心意貧道明白，但往后的戰(zhàn)事會越發(fā)兇險，隨時可能丟了性命，你我已是友人，你若戰(zhàn)死，貧道難免傷心，你還是走了吧?！蹦獑柼绞峙牧伺钠研鄣募绨?，經(jīng)歷過生死之戰(zhàn)的人會越發(fā)珍惜性命，此番所有人都走了，唯獨(dú)蒲雄留了下來，這份忠義難能可貴。

    “真人身邊不能沒有體己之人，末將會一直追隨真人，直到真人功成身退?！逼研壅珦u頭。

    莫問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后不可再多俗禮?！?/br>
    眾人走后，偌大的軍營就只剩下了原來看守軍營的守軍和莫問蒲雄二人，蒲雄雖然敬重莫問，卻并沒有那些小人的熱乎舉動，也不趁機(jī)討好，一直住在自己房間，除非有事稟報，其他時間并不打擾莫問。

    鄴城到定州很是遙遠(yuǎn)，趙國派遣的軍隊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盡數(shù)趕到，三日之后莫問傷勢就已經(jīng)痊愈，剩下的時間就只有等待。

    他有心趁機(jī)前往無名山和蠻荒見阿九和老五，猶豫良久終不敢去，此時東方草甸的洪流已經(jīng)退去，燕軍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眼下定州城并無多少守軍，有他坐鎮(zhèn)燕軍就有顧忌，他若離去，燕軍可能趁虛而入。

    石真一直沒有回返黑郡，而是留在定州與莫問商議后續(xù)戰(zhàn)事如何推進(jìn)，莫問并沒有追問退親之事的結(jié)果，石真也不再提起，晚上于府衙下榻，也不經(jīng)常到軍營騒擾于他。

    十日之后，五千騎兵率先來到，也不知朝廷是考慮到他個人的喜好還是胡人騎兵怕死不敢前來，這五千騎兵都是漢人，蒲雄見到這些騎兵大為不滿，這些人多是新兵，身形也不壯碩，遠(yuǎn)不如胡人騎兵驍勇。

    有騎兵來到，定州有了防守兵力，莫問再也按捺不住西行的念頭，當(dāng)日晚間就準(zhǔn)備起身西行。

    就在莫問規(guī)整桌頭公文和戰(zhàn)報準(zhǔn)備出門之際，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來者何人？”莫問聞聲微微皺眉，今夜有風(fēng)，有人來到竟然不曾察覺。

    “莫真人，桂三來訪?！遍T外傳來了桂三娘的聲音。

    “請入。”為策萬全，莫問并沒有前往開門，雖然桂三娘曾經(jīng)暗自報信于他，他卻并不完全相信桂三娘，畢竟分屬不同陣營。

    莫問開口之后，桂三娘推門而入，關(guān)上房門沖莫問拱手，“見過莫真人，真人別來無恙？”

    “福生無量天尊，承蒙掛念，一切還好，先前承你告知消息，趙軍得以順利回撤，這份人情貧道記下了。”莫問輕輕抬手，請桂三娘入座。

    “補(bǔ)過之舉怎敢蒙莫真人承情，莫真人道法通天，神威無敵，先前一戰(zhàn)真是……”

    “不知你此番到來所為何事？”莫問微笑著打斷了桂三娘的阿諛奉承。

    “先前承蒙真人抬手，桂三無以為報，今日偶然尋得綠血九葉草一株，特來呈送真人，還望真人不要嫌棄?！惫鹑镎f完自懷中取出一長形布包放到了旁邊的木幾上，轉(zhuǎn)而起身拱手，“如此便不打擾真人清修了，桂三告退?！?/br>
    “山路難行，慢行走好。”莫問起身送客。

    桂三娘見莫問沒有拒絕它的禮物，面露歡喜，高興的出門去了。

    莫問知道桂三娘此次到來的用意，桂三娘是草木成精而非禽獸化人，禽獸化人可以四處亂走，草木成精卻有一定的活動區(qū)域，桂三娘陣前報信以及今日前來呈送禮物都是為它自己留下后路，那些禽獸好似沒廟的野僧，隨時可以跑掉。它卻是有廟兒的和尚，跑不遠(yuǎn)，所以它才會先行鋪路以免燕軍敗退之后，遭到了莫問的尋找和砍伐。

    九葉草是壯陽上品，不過對莫問也沒什么用處，他之所以沒有拒絕是為了讓桂三娘安心，他本來也無心追責(zé)桂三娘，經(jīng)歷了林若塵之事以后，他對于那些因性命受到脅迫而委曲求全的人始終持有一種寬容的態(tài)度。

    桂三娘剛走，石真推門而入。

    “剛才離營東去的那女人是誰？”石真手里拿著那件修復(fù)完好的鶴氅。

    “燕軍一方的一個妖精，先前曾經(jīng)在陣前向我報信，”莫問抬手指著桂三娘放在木幾上的布包，“此番過來送了一株九葉草于我?！?/br>
    石真放下鶴氅，走到木幾旁拿起了布包，“她為什么要送你禮物？”

    “它是草木成精，本體在此處不遠(yuǎn)，它擔(dān)心燕軍退走之后我會追責(zé)于它，故此前來行賄?！蹦獑栯S口說道。

    “什么九葉草？這分明就是yin羊藿！她為什么送你這個？”石真疑惑的看著那株尚帶有泥土的植物。

    “yin羊藿就是九葉草，它可能是倉促之下尋不到別的。你來的正好，我要出門一趟，步兵和弓兵到來之前我會趕回來。”莫問規(guī)整著桌頭的公文。

    “你要去哪兒？”石真問道。

    “去昆侖山見位故人?！蹦獑柌⑽措[瞞石真。

    “你是擔(dān)心父皇賜婚的消息傳到那個狐貍精的耳朵里，它會誤會吧？”石真言語之中不無醋意。

    “賜婚之事本來就是你們一廂情愿。”石真對阿九的稱呼引起了莫問的反感。

    “帶上這個，見那個狐貍精用的著。”石真刁蠻的公主性子再度顯現(xiàn)，氣嘟嘟的將那株九葉草扔向莫問。

    “裝了幾天又要發(fā)瘋？”莫問撥飛那株九葉草，挑眉看向石真。

    “我就發(fā)瘋怎么了？不要讓我見到它，不然本宮定會剝了它的皮。”石真暴跳如雷。

    “我就在門外，你來剝吧。”門外傳來了女子的笑聲……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阿九和石真

    門外傳來的女子笑聲令莫問心頭一震，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每個女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聲音，這悅耳的聲音屬于阿九。

    聽到阿九的聲音，莫問立刻閃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只見阿九站在門外五尺處，青色道袍，道髻高挽，左手捧著拂塵，右手提一包袱，一身云游道姑的打扮。

    “你怎么來了？”莫問歡喜的看著一臉笑意的阿九。

    “問的好沒新意?！卑⒕培凉值陌琢四獑栆谎?，邁步進(jìn)屋，進(jìn)門之后側(cè)目打量著尚未自驚駭之中回過神來的石真。

    莫問見氣氛有些尷尬，有心出言緩和，但倉促之間不知如何開口才算穩(wěn)妥。

    “我就是喜歡莫問，你想怎么樣吧？”石真回過神來怒視阿九。雖然聲音很高，底氣卻不足。

    “這個乞翼阿古真很是有趣，模樣身材也算上乘，你若有心就收了吧。”阿九并沒有搭理石真，而是回頭沖莫問笑道。

    “胡說什么呀。”莫問苦笑搖頭，乞翼阿古真是石真的胡人名字，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很少，此番賜婚才讓世人知道了她的本名。阿九知道石真的本名就表明她來此之前已經(jīng)知道了賜婚一事。

    阿九笑著看了莫問一眼，轉(zhuǎn)而看向一臉愕然的石真，“我與莫問同門學(xué)藝，你自忖打的過我么？”

    “打不過也要打，莫問是我的，誰敢跟我爭我就殺了誰?！笔嫣幱诏偘d狀態(tài)。

    “好生刁蠻?！卑⒕挪恍寂c石真一般見識，言罷轉(zhuǎn)頭看向正沖門外打量的莫問，“老五沒來，他最近總是惹是生非，我布陣將他困在了島上?！?/br>
    “路途太遠(yuǎn)，你不該來的，我本想今日就動身前往無名山?！蹦獑枦]問老五都干了什么，一個閑的無所事事的人什么無聊的事情都干得出來。

    “我擔(dān)心你缺乏補(bǔ)氣丹藥，丹成之后就過來送與你。”阿九淺笑之中飽蘊(yùn)深情，她來到此處之后于門外站立了不短的時間，聽到的都是令她心安的言語。

    “只是為了過來送丹藥給我？”莫問側(cè)目笑問。

    阿九聞言再度白了莫問一眼，剛想出言說話，受到冷落的石真已然暴怒叫喊，“我還在這兒哪！”

    “天色不早了，早些下去歇著吧?！卑⒕判χo的沖石真擺了擺手，“有需要我們會喊你的?！?/br>
    “你當(dāng)本宮是丫鬟嗎？”石真摸向腰間，發(fā)現(xiàn)沒有佩戴短刀，氣急敗壞的高喊，“來人！”

    石真喊過之后，一隊守夜的兵卒聞聲跑來，到得門口躬身聽命。

    “把這狐貍精給本宮拿下！”石真手指阿九高聲下令。

    “啊？！”士兵聽到狐貍精三個字立刻目瞪口呆，誰敢進(jìn)來捉拿。

    “下去吧?！蹦獑柊欀碱^沖士兵擺了擺手。

    守夜士兵聞言如蒙大赦，轉(zhuǎn)身跑走，對于石真的跺腳叫嚷佯裝不曾聽到，相較于胡攪蠻纏的石真，他們更怕不茍言笑的莫問。

    “不要讓她太過難堪。”莫問沖阿九低聲說道。

    “我有心勸你接受她，奈何她一心想要?dú)⑽?，若是禮遇于我，我焉能不還以和善?！卑⒕劈c(diǎn)頭過后抬高了聲調(diào)。

    此語一出，莫問陡然皺眉，阿九這番話雖然是說給石真聽的，但她一直有心尋一女子與他留后，所以這番話也并非完全是假。阿九此番到來無疑是聽聞了趙國皇帝賜婚的消息匆匆前來一探究竟的，但是來到此處之后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接受石真，內(nèi)心就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實(shí)則阿九在意的并不是他身邊有無女人，只是要確定她在自己的男人心中是不是位于首位。

    石真雖然瘋卻并不傻，聽到阿九的言語之后只停頓了半瞬就改變了態(tài)度，“我妒火攻心言語無狀，以后一定改過。你們多日不見，安靜說話吧，我去為你們準(zhǔn)備宵食?！?/br>
    石真說完，阿九微笑點(diǎn)頭，石真見阿九點(diǎn)頭，撅著嘴轉(zhuǎn)身出門，出門之后竟然反手拉上了房門。

    莫問皺眉看著石真出門走遠(yuǎn)，轉(zhuǎn)而收回視線看了阿九一眼，轉(zhuǎn)身向北側(cè)座位走去，“你唯恐她不糾纏于我？”

    “此人雖然刁蠻任性卻懂得反省，日后應(yīng)該會改過收斂?！卑⒕胚~步跟上了莫問。

    “你不了解她，她說的話壓根兒做不得準(zhǔn)，此事萬萬不要再提。”莫問回頭沖阿九說道。

    “這個趙國公主很是有趣?！卑⒕艣_門口方向努了努嘴，莫問抬頭望去，只見石真雖然拉上了房門卻并沒有將房門徹底關(guān)嚴(yán)，而是留下了一道縫隙，此時正在院中鬼頭鬼腦的窺視房中情形。

    “萬不要被她假象蒙蔽，她若發(fā)起狠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我只能敷衍拖延，待得此間事了立刻抽身?！蹦獑栄映鲮`氣隔空關(guān)嚴(yán)了房門。

    阿九聞言微笑點(diǎn)頭。

    “你應(yīng)該相信我，平白無故的跑了數(shù)千里，何等勞累?！蹦獑枲苛税⒕诺氖?，坐于相鄰的兩個座位。

    “我沒有不信你，只是想來看你。”阿九搖頭微笑。

    “西北到東北當(dāng)有數(shù)千里，你又不得凌空，得走多少時日？”莫問抬手握住了阿九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