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尼姑回了石屋，到得門口見灶具被人動過，面上立刻浮現(xiàn)出了怒意，邁步進(jìn)屋向內(nèi)屋走去。

    “出去。”中年尼姑回頭呵斥想要進(jìn)屋的莫問和老五。

    二人止步門外，沒有跟入，對方正在找茬報仇，己方虧理在前，對方呵斥幾句也在情理之中。

    片刻過后，尼姑走了出來，在發(fā)現(xiàn)中屋和東屋沒有被翻動的痕跡之后面色有所緩和，出得門來將兩粒拇指大小的黑色種子遞給莫問，“快走，別再讓我看見你們?！?/br>
    莫問雙手接過，連聲道謝，轉(zhuǎn)而拉著老五快步離去，何首烏的種子很容易分辨，為三棱形狀，尋常的種子只有米粒大小，這兩粒種子如此碩大，定是產(chǎn)自那萬年何首烏之身無疑。

    “快走，別等我改變了主意?！鄙砗髠鱽砹四峁玫呐狻?/br>
    老五聞聲皺起了鼻翼，“還蹬鼻子上臉了，老爺，就這么走了她還以為咱怕了她了?！?/br>
    莫問沒有答話，拉著老五快速離去，怕與不怕他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手里那兩粒萬年何首烏的種子。

    此物合用，首戰(zhàn)告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鳥人

    臨近海邊，莫問停了下來。

    “老五，你回去問問她的法號?！蹦獑枦_老五說道。

    老五歪頭看向莫問，“老爺，你問她法號干啥呀，我一回去一準(zhǔn)兒得挨罵?！?/br>
    “不能就這樣拿走，他日尋到機(jī)會，當(dāng)設(shè)法補(bǔ)償于她。”莫問擺了擺手，“快去?！?/br>
    老五明知道回去的結(jié)果，仍然硬著頭皮回去了，很快就被罵回來了。

    “老爺，我問她不說，要不你親自回去問問?！崩衔逡詾槟獑枦]聽到尼姑罵他。

    “你這是瞎子過河，掉河里也不說，非要讓后面的也掉河里?！蹦獑柕昧朔N子，心情大好。

    老五訕笑兩聲，脫下袍子展翼飛起，載莫問升空西行。

    “我們不回去，到先前落腳的島嶼?！蹦獑枦_老五說道。

    老五變出人頭出言問道，“老爺，種子不送回去？”

    莫問伸開手掌看了看手心里的兩粒種子，“此時禁錮內(nèi)尚無土壤，山頂風(fēng)勢迅猛，又無雨水澆灌，送回去也沒用，帶在身上，尋得夠了再回去，省得往返奔波?！?/br>
    莫問說完，老五調(diào)頭向北，回返二人先前所在的島嶼。

    回到島上，二人分食了干糧，老五躺下酣睡，莫問以自身靈氣試探那兩粒種子，果然不受靈氣承托。種子的芽包也是完整的，得水潤濕當(dāng)可發(fā)芽。

    檢驗畢了，莫問將那兩粒種子小心收起，依靠礁石閉目休息。

    中午時分，二人被烈日曬醒。

    “老爺，我得找點兒吃的去?！崩衔逄殖断屡圩?。

    “一起去?！蹦獑栒f道，老五的情況很是特殊，需要進(jìn)食兩種食物，一種是人吃的食物，還有一種是蝙蝠的食物，幾個餅子可以讓老五不饑，卻無法補(bǔ)充巨蝠身軀長途飛行的巨大體力消耗。

    “好?！崩衔妩c頭過后伸手指著那只小船，“這個不要了吧，馱著怪重的?！?/br>
    “確實無用?！蹦獑桙c了點頭，海中的島嶼比二人之前預(yù)想的要多，根本不愁落腳之處。

    二人收拾好雜物，啟程東行。

    海上有很多小的島嶼，這些島嶼沒有泥土，也沒有植物生長，但這些小島上往往有很多像狗的無腿動物，老五中途獵獲了幾只，茹毛飲血。

    日落時分，莫問發(fā)現(xiàn)前方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點，根據(jù)這幾日的經(jīng)驗，他判斷那里也是一處小島。

    “老五，前方東北方向有一座小島，咱們今晚就住在那里。”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微微點頭，示意聽到了莫問的話。

    片刻過后，二人到得島嶼百里之內(nèi)。

    “等一等。”莫問喊住了老五。

    老五聞言減速懸停，變化人頭出言問道，“老爺，咋啦？”

    “島上氣息有異。”莫問皺眉說道，前方的島嶼比那中年尼姑居住的島嶼還要小上三分，自遠(yuǎn)處可以看到島上有樹木生長。

    “老爺，島上是什么妖怪？”老五不但不怕反而很是興奮。

    “島上只有怨氣，沒有妖氣?！蹦獑枔u頭說道。

    “島上怎么會有怨氣？”老五不明所以。

    “怨氣多為枉死亡魂所發(fā)，但島上并無亡魂鬼氣，那氣息也不是僵尸發(fā)出?！蹦獑栆彩且活^霧水，這種情況他還是頭一次遇到，世間妖邪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妖精，為禽獸草木成精，妖精發(fā)出的異類氣息被道門中人稱之為妖氣。二是鬼魅，為人死之后留下的魂魄，鬼魅發(fā)出的是陰氣。還有一類就是死后尸身不壞的僵尸，僵尸發(fā)出的是尸氣和怨氣，但島上并無尸氣。

    “要不過去看看？”老五問道。

    莫問尚未答話，忽然察覺到島上怨氣出現(xiàn)波動，伴隨著氣息的波動，一只偌大的黑色飛鳥自島上展翅升空。

    這只飛鳥體形有巨蝠一半大小，遍體黑羽，與尋常所見畫眉有些相似，卻比畫眉要大出很多倍。

    見到島上出現(xiàn)了飛鳥，老五不待莫問吩咐就斂翼貼于海面，以防被對方發(fā)現(xiàn)。

    “老爺，那是個什么東西？”老五低聲問道。

    “夜行女?！蹦獑栆姷侥呛邙B的瞬間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夜行女？”

    “夜行女是由難產(chǎn)而死的婦人魂魄化生而成的夜行鳥類，又名天帝女，由于胎死腹中怨氣濃重，故此陰曹難拘，天地不收?！蹦獑柍鲅越忉?。

    莫問說話之間那只夜行女展翅離島，向西北方向飛去，片刻過后消失了蹤影。

    “它干啥去了？”老五問道。

    “它雖然化生鳥類失去了神智，母性本能卻未曾淡化，入夜之后時常潛入有初生嬰孩的宅院偷盜嬰兒?！蹦獑栒f道。

    “原來是個害人精啊，你咋不早說，現(xiàn)在追不上了，立功的機(jī)會沒了。”老五有些著急。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老五沒有很重的慈悲心腸，但是他知道做了好事，殺了壞人就會得到上天的獎勵，且不管他做好事是出于自身善念還是為了得到獎勵，只要做了好事，天庭就會在暗中會為他記上一功。

    “它還會回來的，先去島上看看?！蹦獑枦_老五說道。

    老五聞聲變回蝠頭，展翼飛向前方島嶼。

    這處海島的形狀就像一只倒扣著的碗，島上濕氣很重，草木高大，山頂部位略有凹陷，在凹陷處生長了一顆奇怪的樹木，其形如柳，其葉如槐，最為奇異的是其果實，垂在葉下，為白色，有三寸大小，如同未曾滿月而早產(chǎn)的嬰兒，島上濃重的怨氣就是自這些嬰兒一般的果實上發(fā)出的。

    莫問先行落地，發(fā)現(xiàn)這棵怪樹下方散落著大量的襁褓，每個襁褓里都有一具嬰孩的尸體，大部分已經(jīng)腐爛成了骨架，少數(shù)面目黑紫，顯然死去時間不長。

    “娘啊，這家伙偷了多少小孩兒？”老五見到樹下慘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伴隨著涼氣進(jìn)入其肺臟的還有尸體腐爛的臭氣，老五急忙捂住了口鼻。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拿開了手，因為他要開口說話，“老爺，這是什么樹？”

    “槐樹，嬰兒神識不全，死后魂魄茫然不知何往，槐為木之鬼，死去嬰兒的魂魄受其吸引，附于其上結(jié)為果實?！蹦獑柍鲅越忉專擞忻嬗尚纳徽f，草木也是如此，其內(nèi)在性情往往體現(xiàn)在外形上。

    “這些果子能吃嗎？”老五好奇的用手去戳那人形果實。

    “此為邪物，萬不能入口。”莫問搖頭說道，且不管果實本身是好還是壞，單是其長成了人形就不能吃，一口咬掉孩童腦袋，一口咬掉孩童胳膊，此等殘忍之事會亂心神，長煞氣，有違道家仁和。

    “我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崩衔鍖嵲谌淌懿涣舜瘫堑某魵猓D(zhuǎn)身向山下跑去。

    莫問留在原地，環(huán)視樹下的大量襁褓，襁褓有錦繡絲綢也有粗麻粗布，由此可見這夜行女偷盜嬰兒是不分對象的。通過那些尚未腐爛的嬰兒可以看出他們生前都沒有斷奶。

    “老爺，你那本書給我看看，島上的那些草我都不認(rèn)識。”老五跑了回來跟莫問索要那本百草經(jīng)。

    莫問轉(zhuǎn)頭看了老五一眼，沖其擺了擺手。

    “我可以看畫兒?！崩衔逭`以為莫問不給書是因為他不認(rèn)字兒。

    “這座島嶼怨氣濃重，自然不會有靈物生長，不用找了?！蹦獑枔u頭說道。

    老五想了想感覺莫問說的有道理，便不再要書，尋了一處平坦石臺坐了下來。

    “老爺，這里怎么有把篦子？”老五自屁股下摸出一把密齒梳子。

    “當(dāng)是夜行女所用之物?！蹦獑栒f話之時注意力在那些殘破的襁褓上。

    “它一個鳥兒，用的什么篦子?！蹦獑枌⑹嶙臃词秩拥簟?/br>
    剛剛?cè)拥羰嶙?，老五就跑過去將它撿了起來，“老爺，這上面怎么有人頭發(fā)？”

    “夜行女有頭發(fā)。”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還想再問，在見到莫問已經(jīng)開始念經(jīng)之后就沒有再問。

    莫問所念為超度經(jīng)文升天寶錄，這一道家超度經(jīng)文有化解怨氣，托送陰陽之效，是道家密不外傳的八種經(jīng)文之一。

    道家的興起最初是在上層士族中傳播，屬于貴族宗教，進(jìn)入道門的門檻也比較高，專屬經(jīng)文也并非所有人念誦都有用，通常只有受箓的道人念誦才能起效，這是因為道人受箓之后才擁有天庭玉籍，所說念經(jīng)文才能上達(dá)天聽，如果未曾受箓歸真，只能念誦一些安神定性的經(jīng)文，即便竊取了秘箓經(jīng)文，念誦之下與自說自話等同，沒有任何的作用。

    莫問自入更時分開始念經(jīng)超度，由于只有他一人，且沒有正規(guī)的儀式，加之島上怨氣濃重，故此見效甚微，到得三更時分，樹上的果實不過掉落五六枚。

    “老爺，歇會兒吧。”老五坐在石臺上沖暫停念經(jīng)的莫問招手。正所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老五此時正抓了個面餅在吃。

    莫問念的口干舌燥，聞聲邁步走到老五旁邊，接過水囊喝水漱口。

    “老爺，那鳥人啥時候回來？”老五問道。

    “若是它偷到了嬰孩，天亮之前就會回來。”莫問將水囊還給老五，轉(zhuǎn)身回到樹下繼續(xù)念經(jīng)。

    東方天際逐漸放亮，夜行女沒有回來。

    到得午時，樹上的人形果實盡數(shù)掉落，怨氣化盡，二人將樹下的尸骨連帶那株槐樹一并焚燒。

    又等了一夜，夜行女還是沒有回來。

    “老爺，要不咱走吧，那家伙可能不回來了?！崩衔宓鹊牟荒蜔┝恕?/br>
    “再等一天?！蹦獑柶届o的說道。

    “別管它了，還是九姑要緊?！崩衔逭f道。

    “我知道輕重，我想要它身上的一件東西，再等一天，明日如果還不見它回來，咱就離開這里。”莫問說道。

    “啥東西？”老五問道。

    “‘夜行女者，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婦人’它身上有件黑色羽衣，女子穿著，可以臨時變?yōu)轱w鳥，躲避危險?！蹦獑栒f道。

    “九姑要它有啥用？”老五不解的問道。

    “不是給阿九的?！蹦獑柧従彄u頭。

    老五根據(jù)莫問神情猜到了他要將黑色羽衣送給誰，不由得大為不忿，“老爺，你怎么還記著她呢？”

    “天下即將大亂，她一弱女子無親無故，當(dāng)為其留下活命后路?！蹦獑栐俣葥u頭，不管怎么說林若塵都曾經(jīng)是他的女人，不能眼看著她死于戰(zhàn)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