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先前沒有沖動的與敖術(shù)以命相搏，應對得當令敖術(shù)心存忌憚識趣退走，他此時心中再無雜念和干擾，開始靜心思慮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心一旦靜下來，元神就得以釋放，思緒變的異常敏捷，莫問首先排除了將內(nèi)丹吐出這條路，此時體內(nèi)五臟六腑已經(jīng)受傷，哪怕吐出內(nèi)丹亦不得復原，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肺腑傷重而斃命。要想保住性命，只能以腎水中和狻猊內(nèi)丹的火屬靈氣。

    心念至此，莫問開始引腎水前去緩和狻猊內(nèi)丹霸道的火屬氣息，但此舉并無效果，人類的腎水在狻猊內(nèi)丹強烈的火屬氣息面前顯得異常弱小，杯水難解車薪。

    救火無果，莫問感覺到體內(nèi)的火氣已經(jīng)躥至體外，歪頭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然布滿水泡，慘不忍睹。

    “老爺，老爺?！崩衔宓穆曇糇阅蟼?cè)草叢中傳來。

    “在?！蹦獑柗艞壛俗跃?，此時五臟六腑和肌膚都已經(jīng)被狻猊內(nèi)丹的火氣灼傷，已然無法挽救。

    “老爺，你怎么樣了？”莫問微弱的聲音令老五異常擔心。

    “快熟了?！蹦獑柨嘀凶鳂?，人要懂得知足，不能得寸進尺，在此之前他最大的心愿是保住老五的性命，而今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那條龍呢？”老五掙扎起身，撐挪靠近。

    莫問意守丹田，憑借弱小的內(nèi)丹維系生機，“追那南海龍族去了?！?/br>
    老五艱難挪近，待得看清莫問的樣貌之后驚恐高喊，“老爺，你的臉！”

    哪怕老五不喊，莫問亦能感覺到自己此時已無人形，rou體凡胎遭受高溫炙燙，怎能好看。

    “坐直，伸腿?！蹦獑柗韨?cè)望老五。

    “老爺，別管我了，先想法兒治你。”老五放聲大哭。

    “我撐不了多久了，伸腿。”莫問再度咳出火苗。

    老五知道莫問脾氣，不愿惹他生氣，便坐于青石，伸出雙腿。

    莫問伸出已經(jīng)脫皮露rou的右手，抓起一塊圓石扔向老五，不偏不倚正中左腿髕骨，髕骨后移，脛骨正位。

    老五恢復了行動，立刻瘸拐著沖向莫問，到得近前伸手就扶。

    莫問此時周身都在散發(fā)熱氣，眼見老五來扶，急忙抬手推開了他，轉(zhuǎn)而撕掉自己左側(cè)道袍連同內(nèi)兜扔于老五，“內(nèi)有療傷丹藥，傷好之后攜我骨灰回鄉(xiāng)安葬，當善待家人?！?/br>
    莫問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時的樣子有多駭人，他不想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也不希望他人看到，將療傷丹藥交予老五之后便催動內(nèi)丹發(fā)出的炙熱火氣遍行全身……

    第三百七十三章 禍兮，福所倚

    莫問此舉無異于引火燒身，他此時所用的是內(nèi)丹行氣法門，走大周天路子，靈氣可達四肢百骸，心念所至，蘊含炙熱火氣的靈氣游走周身，渾身上下瞬時燃起熊熊大火。

    “老爺！”老五的喊聲自旁側(cè)傳來。

    烈火燒身的痛楚遠非常人所能耐受，但莫問并不后悔自己的決定，與其留下一具半熟的尸身穢人耳目，倒不如留下幾根清潔白骨來的痛快。

    為了能夠盡快自焚骨燼rou的痛苦中解脫，莫問竭力催運靈氣加大火勢，片刻過后痛覺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木然和無知，再過片刻體內(nèi)出現(xiàn)了一絲涼意，涼意發(fā)自丹田，出得丹田之后自行游走周身，所到之處彷如雨潤裂土，半刻鐘之后全身一片清涼，這種清涼并非陰寒的冷，而是酷夏月下乘涼的涼，清爽舒泰，愜意平和。

    莫問有感，心中疑惑非常，他乃道人，對魂魄很是了解，魂魄感受不到溫度和氣味，此時他嗅覺不失，感覺仍在，當不是魂魄出竅。心中存疑，便抬頭看向自己的身軀，卻發(fā)現(xiàn)rou身已然不復存在，大火熄滅之后只剩下一堆灰燼，狻猊內(nèi)丹就落在那堆灰燼之中，原本大如雞子的內(nèi)丹此時只剩下鴿卵大小。

    莫問疑惑起身，發(fā)現(xiàn)全身上下只剩下那處位于右側(cè)期門xue銅錢大小的傷口還在，其他部位只剩下了淡淡的虛影輪廓。

    老五此時趴伏在東側(cè)不遠處，傷心之下已然暈死了過去。

    由于變化出現(xiàn)的極為突然，莫問一時之間并不清楚自己此時處于何種狀態(tài)，要說是生，則已無本體。若說是死，則感官仍在。

    心中存疑，莫問抬手眼前，發(fā)現(xiàn)右手很是淡薄模糊，但手指掐捏仍有感覺，再度用力還會感覺到細微的痛楚，有痛覺就不可能是陰魂。

    由于通曉陰陽五行，莫問有著太多的辦法判斷自己此時的情況，扭頭看地，可見自己腳下一道長長的影子自腳底下延西方，有影子就更不可能是陰魂了。

    隨后又抬手摸向自己的四肢和頭臉，發(fā)現(xiàn)入手的感覺很是真實，面目也已然恢復如初，只是沒有衣物遮體。

    少做停頓之后莫問再度俯身撿起地上一只由黃金融化而成的不規(guī)則金餅，入手感覺也是實物，而且自身也能將實物拿起。此外，靈氣也能自體內(nèi)自由運行，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唯一的變化是身體變的很是淡薄。

    “老五？”莫問試著發(fā)聲。

    “老爺？”老五聽得莫問言語，立刻驚醒，抬頭環(huán)顧左右。

    “老爺，是你嗎？”老五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我，你看不到我？”莫問側(cè)目皺眉。

    “我能看見那個傷口，老爺，現(xiàn)在咋辦哪？”老五語帶哭腔。

    “我命不該絕，不要大哭小叫。”莫問以左手碰觸自己右胸期門xue下方的那道實體傷口，一碰之下立刻疼出了一身冷汗。

    “老爺，rou身沒了不要緊，我去給你找個好看的死尸當替身。”老五雖然聽得莫問言語，仍然難抑悲傷，在他看來莫問已經(jīng)死了，憑空與之說話的只是莫問的魂魄。

    “陰魂是沒有影子的?！蹦獑栕叩嚼衔迳砬疤謱⑺隽似饋?。

    在莫問出手攙扶之際，老五感受到了莫問的手臂，與此同時也看到了莫問身后的影子，常人都是影子比身體模糊，但莫問卻恰恰相反，他的影子很實在，本體卻很模糊。

    “不要胡鬧?！蹦獑枔荛_了老五亂摸的右手。

    “老爺，你也能隱身了？”老五疑惑的問道，觸覺是了解的最好方式，觸摸過后他確定莫問是有實體的，只不過異常淡薄，幾不可見。

    “不是隱身，當是狻猊內(nèi)丹所生烈火焚盡了我體內(nèi)的俗氣。”莫問抬手抓住老五左手，靈氣所至感覺到斷骨的位置，出手將其歸位。

    “哎呀?！崩衔逄弁闯雎?。

    莫問松開老五，走到先前扔出的那截道袍旁側(cè)，自內(nèi)兜取出了療傷丹藥，自食一粒，塞一粒于老五口中，“不要亂動，以免再度錯位?！?/br>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事情在短時間內(nèi)出現(xiàn)了巨大的逆轉(zhuǎn)令他感覺到很不真實，唯恐是傷心之下出現(xiàn)的幻覺。

    “無需擔心，此時我體內(nèi)靈氣萎靡，待得靈氣恢復，本體亦會隨之顯現(xiàn)。”莫問自地上撿起了一片青色鱗片對陽觀看。

    “老爺，你能告訴我出了啥事兒不？”老五頂了一頭霧水，如鯁在喉。

    “狻猊乃龍神五子，為火屬異類，其內(nèi)丹含有濃烈的火氣，我將其吞服入腹，火氣會焚燒我的皮rou骨骼，我原本亦以為必死無疑，卻忽視了最為重要的一點……”

    “你有元神不傷？”老五按捺不住插嘴猜測。

    “元神不傷只是護住了我的靈竅，最為重要的是我五行屬水，且丹田之中已有內(nèi)丹凝結(jié)，狻猊內(nèi)丹的火氣不得侵入丹田，只能將我?guī)в兴诐嶂畾獾墓莚ou燒去?！蹦獑柼鹱笫置嗣约旱念^頂，頭發(fā)仍在，只是無有了冠簪，長發(fā)披散。

    “老爺，我還是不太懂，這到底算不算因禍得福？”老五不解的問道。

    “排凈體內(nèi)濁氣為修行中人夢寐以求之事，若不是這道傷口拖累，我此時便可離地飛升?！蹦獑枌⒛笥谟沂值哪瞧堶[覆于期門xue下方的那處圓形傷口。

    老五本就驚訝非常，聽得莫問言語更是瞠目結(jié)舌，愣了半晌方才出言說道，“老爺，你在干啥？”

    “沒有濁氣就沒有弱點，這處由青龍刺造成的傷口不曾被狻猊內(nèi)丹的火氣焚燒，故此殘有濁氣?！蹦獑柍鲅越忉尅?/br>
    老五先前好不傷心，此時腦袋還是懵的，莫問淡薄的本體加重了他的錯愕，一時之間腦海一片空白，重新坐回地面，定心回神。

    莫問趁機尋回了符盒包袱和老五的孝棒，穿上道袍道靴之后將符盒再度揣入懷中，做完這些方才撩擺坐到了老五旁側(cè)。

    “老爺，你吃那內(nèi)丹之前是不是不知道它這么厲害？”老五歪頭問道。

    莫問搖頭說道，“異類內(nèi)丹豈能隨意服食？狻猊為龍子，內(nèi)丹之中不但含有大量火屬靈氣還帶有死去狻猊的些許神識，若非先前將它置于雪山之上承受了三年的極寒，消除了它的戾氣，其中殘存的神識今日就會改變我的心性。”

    “老爺，我都快讓你嚇死了?！崩衔迦匀粵]從巨大的驚嚇和悲傷中走出來。

    “天道不虧，仁心受賞。若我是那無情無義，言而無信之人，此次必無生理。”莫問搖頭說道，休說老五，便是他自身亦未曾料到會有這種巨大的轉(zhuǎn)折，但細想下來這種轉(zhuǎn)折并不突然，也絕非偶然，若非他重情，費盡心力為阿九尋了狻猊內(nèi)丹取暖，也就無法消除內(nèi)丹中殘存的狻猊神識。若非他重義，為了救老五性命，也就不會冒險吞服那散發(fā)著高溫的狻猊內(nèi)丹。還有就是做人要言而有信，他當年曾經(jīng)留言萬壽山，狻猊內(nèi)丹用完一定完璧歸趙，若是他言而無信，此番東進也就不會將狻猊內(nèi)丹隨身攜帶。

    “老爺，以后你可千萬別再多管閑事了?！崩衔迦匀恍挠杏嗉?。

    莫問聞言未知可否，若是存有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之心，替天行道也就無從說起了。不過南海龍族這次的態(tài)度令他很是寒心，通過此事也算長了一個教訓，非他人誠心求助，絕不能主動幫忙。

    隨后一段時間二人都沒有說話，不止老五，莫問也需要時間回神，生死一線的感覺并不好，哪怕因禍得福也無法將二人自先前生死離別的悲傷之中立刻拉回來。

    靜坐了片刻，莫問站起身砍了兩段樹枝為老五固定了斷臂，老五心粗神大，開始謾罵南海龍族不講義氣。

    “老爺，你好像清楚了一些。”老五看著已然有了淺顯輪廓的莫問。

    “不需一個對時就可恢復實體?！蹦獑栕叩交覡a旁側(cè)，蹲身捏起了那枚已經(jīng)小了許多的狻猊內(nèi)丹。

    “老爺，你可算了吧，要去你去，打死我都不去東海了?！崩衔宀碌侥獑栂胍墒裁矗泵ο刃卸侣?。

    “此時確實不是良機?！蹦獑桙c頭說道。

    “老爺，你怎么能捏它？”老五湊了過來看著莫問手中的狻猊內(nèi)丹，狻猊內(nèi)丹雖然小了許多，卻仍然炙熱難當。

    “我手上沒有俗世污濁之氣，自然不受高溫損傷。”莫問說道。

    “老爺，你現(xiàn)在能不能上天？”老五抬手上指。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若要飛升非徹底去除體內(nèi)濁氣不可，我此時仍有濁氣在身，修為并無太大變化?！?/br>
    “那不成了狗咬豬尿泡？”老五很是失落。

    莫問微笑搖頭。老五看不到莫問的表情，誤以為莫問生氣他打錯了比方，急忙出言說道，“我是說咱倆白忙了一場?！?/br>
    “那倒不會，此時我只有右胸銅錢大小的傷處濁氣難除，其他部位已無凡人濁氣?！蹦獑枔u頭說道。

    “有啥好處？”老五追問。

    “無有濁氣就不會受傷?！蹦獑栯S口說道，雖然他言語平靜，內(nèi)心卻并不平靜，他此時的情況與佛門的不死金身很是類似，僅次于道家的金光罩體……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再見天寧庵

    古語有云：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說的是福禍在有些時候可能會互相轉(zhuǎn)換，此語符合陰陽變換的道家易理。

    莫問自然懂得這個淺顯的道理，但他還是忍不住后怕，因為并非所有的壞事都會變成好事，此番因禍得福著實僥幸，自身五行屬水，有內(nèi)丹凝成，元神不傷，三者缺一此時就是骨灰一抔。

    “老爺，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沒人能傷的了你？”老五歡喜的問道。

    “天仙之下無人能夠傷我，除非他們知道我的弱處。”莫問環(huán)視左右試圖尋找容器存放狻猊內(nèi)丹，環(huán)視過后并沒有找到合用的器物，“走吧，先行尋處落腳，待你傷好之后我們回返道觀。”

    “老爺，先前那條龍是什么修為？”老五單手背上了包袱，跟隨身影虛幻的莫問撥草前行。

    “龍王當是天仙修為，龍子遜之。”莫問隨口說道。

    “要不等我傷好以后咱們還是把這個內(nèi)丹送回去吧，留著總是個心事。”老五改變了主意。

    “送回內(nèi)丹可以，報仇就免了。”莫問緩緩點頭，經(jīng)過了與東海龍族的爭斗，他清醒的認識到自身實力的不足，當務之急是回返道觀潛心修行，而不是四處惹是生非。

    由于先前的爭斗發(fā)生在城外的山野之中，且發(fā)生在白天，故此火光和爭斗并未驚動官府和山外的百姓，莫問也沒有出山，自山中尋了一處廢棄的草廬暫時棲身。

    草廬不大，幾間房舍還算完整，臥室，炊房一應俱全，這種草廬在各地的山中經(jīng)常見到，大多是受道家和佛家影響進山結(jié)廬，避世清修之人建造的，但建造者受不了山中的寂寞，加之想念親人，幾天的熱血冷卻之后就離此而去。

    尋到落腳之處，莫問立刻盤膝打坐，聚斂靈氣。而老五在燒熱了土炕之后，跑到炕上倒頭酣睡。

    不管是外丹術(shù)的小周天行氣法門還是內(nèi)丹術(shù)的大周天行氣法門，都有上清宗的共同特點，那就是在練氣之時只需心平氣和而無需守空守中，打坐的同時莫問趁機對自身此時的靈氣修為進行了內(nèi)察，發(fā)現(xiàn)狻猊內(nèi)丹的火氣雖然焚去了體內(nèi)的濁氣，對其靈氣修為卻并無很大的提升，丹田里的內(nèi)丹在保住了他生機的同時也將其靈氣修為保持在了先前的狀態(tài)，狻猊內(nèi)丹所發(fā)出的靈氣并沒有被煉化吸收。

    最大的變化還是本體的變化，世間萬物都由陰陽二氣凝聚而成，其中有良性的靈氣也有惡性的濁氣，靈氣令事物向好的一面發(fā)展，而濁氣則令事物向壞的一面發(fā)展，單以活物為例，若是受到了傷害，其體內(nèi)的靈氣會逐漸愈合傷口，而傷口愈合的緩慢則是因為體內(nèi)有濁氣拖累。他此時的情況并非不能被傷害，而是在受到傷害之后可以憑借靈氣瞬間將傷口愈合。

    至于右胸的傷口，他已然使用龍鱗護住，隨著靈氣的聚集，本體的恢復，這片龍鱗會嵌入皮rou，這處由龍鱗保護的傷口帶有濁氣，若是受到創(chuàng)傷，濁氣會通過這處傷口蔓延全身，令他體內(nèi)重新有濁氣的存在，他體內(nèi)無有濁氣并非自身修行所致，而是由狻猊內(nèi)丹的火氣焚燒得來，若是濁氣蔓延全身，就無法再度祛除，也就失去了傷口瞬間愈合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