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借你們佛家言語，你著相了，道法也好，佛法也罷，皆無常態(tài)，其本旨不過是懲惡揚(yáng)善，守中持恒，大師施之有形，貧道用以無形，以無形克異形有何不可？”莫問搖頭笑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他不守規(guī)矩，總是用一些奇怪的方法來度人，而他則認(rèn)為對付奇怪的人就應(yīng)該使用奇怪的方法。

    “南無阿彌陀佛?！笨兹竿蹙趩蕮u頭。

    “大師，貧道可于頃刻之間度化此人，你信是不信？”莫問手指屈正和那書童所在的正房。

    孔雀王聞言大感驚詫，沉吟過后抬手北指，“請。”

    莫問微笑點(diǎn)頭，邁步北行，穿墻而入，房中隨即傳來了驚恐的慘叫，慘叫尚未停息莫問已然穿墻而出。

    “言之度化，你怎地殺了他？”孔雀王自然知道莫問進(jìn)屋之后做了什么。

    “殺亦是度化，”莫問正色說道，“大師，你們倡導(dǎo)的不殺生并非慈悲，而是迂腐偽善，暗藏嘩眾取寵之意，世上有仁善之人，就會有yin邪之輩，懲惡揚(yáng)善方為正道，對付這些yin邪之輩，殺掉是最有效的方法，若是你早些將他殺掉，便不會有那么多的婦人遭其禍害?！?/br>
    “南無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與世無爭，老衲與真人打賭本就有違佛家本意，真人以那詭詐之法占得先機(jī)，為求一勝不惜起兵開戰(zhàn)，老衲做不得這些事情?！笨兹竿蹙従彄u頭。

    “哈哈哈哈，與世無爭？大師，你有與世無爭之心，他人不見得亦有此心，你將我中土百姓教化的與世無爭，不殺螻蟻。外邦他國若是起兵來攻，我們?nèi)绾巫员?？難不成他們見我中土百姓拜佛念經(jīng)，便會心生憐憫，放過我等？”莫問笑道。

    “人心本善，哪怕殺生屠夫本性亦善，只要教誨感化，曉之以理，終有放下屠刀之時(shí)?！笨兹竿跽f道。

    “大師，你可是人為這世上并無壞人？”莫問隱去了身形，屈府眾人聽到慘叫，已經(jīng)自四處來此查看“正是?！笨兹竿跻嚯[去了身形，所謂隱去身形是對凡人而言，二人還能看到彼此的存在，亦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大師，你錯(cuò)了，若是世上都是好人，那陰陽太極就只有陽正而無有陰邪，若無陰陽相生相克，何來世間萬物千種？”莫問搖頭說道。

    “真人，你我不需互辯爭理，老衲雖然不曾度化他們二人，卻并不一定落敗。”孔雀王搖頭說道。

    “大師是前往凉國度那李詩韻還是前往晉國試那李公浩？”莫問問道。

    “那李公浩若是破戒飲酒，其九族親人便要慘遭殺戮，他焉敢破戒飲酒，老衲又如何忍心讓他飲酒惹禍？”孔雀王再度搖頭。

    莫問聞言知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怪他威脅了李公浩，但他并不認(rèn)為威脅有什么不對，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結(jié)果必須是好的，這也是道家的行事準(zhǔn)則，不求對方領(lǐng)情，只求對方受益。而佛家一味使用柔和慈悲的方法，對方聽就聽了，不聽也不使用強(qiáng)硬的方法去制止和扭轉(zhuǎn)，任憑對方自作自受，最終落得個(gè)“惡有惡報(bào)，善有善報(bào)，不是不報(bào)，時(shí)候未到”的悲慘下場。

    “大師，你去度那李詩韻吧，你若不成，我再前往，與你一月工夫?！蹦獑枖[手笑道，孔雀王并沒有立刻應(yīng)承，莫問讓他先去，明顯有讓他之意，他若先去，哪怕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大師，恕我直言，哪怕與你十年時(shí)間，你也度不了那李詩韻?！痹鹤永锏娜嗽絹碓蕉?，莫問緩步向外走去。

    “何出此言？”孔雀王并沒有惱羞成怒，而是隨著莫問一同離開這血腥之地。

    “因?yàn)樗幉粚ΠY，佛法不適于他們這些人，度化他們需要使用我中土道法?！蹦獑栃Φ?。

    “真人此言太過武斷?！笨兹竿鯎u頭說道。

    “大師，你我多年之前便已相識，貧道言語可能多有尖銳卻絕非昧心之言，在貧道看來，佛法只適用于兩種人?！蹦獑栘Q起一指，“一，罪孽深重而有心回頭之人，道家認(rèn)為天道承負(fù)，作孽太多很難回頭，而你們佛家認(rèn)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做過何種壞事，只要真心悔改就能修得正果。如此一來那些罪孽深重而有心回頭之人自然會選擇信奉佛家?！?/br>
    “南無阿彌陀佛，真人此言有斷章取義之嫌，我佛慈悲，普度眾生，若是那惡人生出善心，也應(yīng)與其一條退路，若是因他先前做過惡事就將其拒之佛門之外，會令他們越陷越深，永墮苦海?！笨兹竿醭鲅苑瘩g。

    “大師，若是慕容振雄不再妄殺，佛門是否也接納他？”莫問自屈宅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此時(shí)是二更時(shí)分，天上有月。

    “那是自然，佛門慈悲，絕不舍棄任何一個(gè)有心向善之人。”孔雀王走到臺階下方站立，并沒有坐下。

    “甚好，甚好，你們的這種教義，能夠讓所有做過壞事的人投向佛門，尋求佛法庇護(hù)和良心慰藉”莫問冷笑說道。

    孔雀王聞言意欲出言辯解，莫問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頭，轉(zhuǎn)而出言說道，“殺一人不怕，佛門接納于我。殺千人不怕，佛門還接納于我，那干脆殺上幾萬，只要我殺累了，放下了屠刀，佛門都會接納于我。你們這不是慈悲，你們這是助紂為虐，任何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dān)后果，做了錯(cuò)事壞事，理應(yīng)彌補(bǔ)賠償，接受懲罰，若是罪惡滔天只能以命相抵，而不是逃入佛教尋求庇護(hù)，要知道投入佛門并不能消除所有罪孽。”

    “真人此言過激了?！笨兹竿醢櫰鹆嗣碱^。

    “大師認(rèn)為貧道所言有過激之處，而不是認(rèn)為貧道所言全無道理，”莫問再度豎起一指，“除了壞人投入佛門，還有一種人也會選擇佛法，那就是無能軟弱之人。”

    孔雀王再度皺眉，即便他是有道高僧，莫問的這些言語還是令他感覺不甚悅耳。

    “無法謀生果腹，遁入空門。情場失意灰心，遁入空門。遇到打擊挫折，遁入空門。這些皆是軟弱之人，人生在世無人不需要承受壓力，無人不需要面對困難，無人不曾肩負(fù)責(zé)任，那些因?yàn)橐粫r(shí)之打擊就選擇逃避和放棄之人難道不是無能軟弱之輩？”莫問笑問。

    “南無阿彌陀佛，真人此番言語，令老衲失望非常?！笨兹竿鯎u頭長嘆，莫問的言下之意是信奉佛法的不是壞人就是懦夫，這讓他異常不滿。

    “大師，莫要?jiǎng)余?，佛法確有廣納龐收，安貧慰苦之能，這一點(diǎn)我道家是做不到的，咱們言歸正傳，與我讓你先行，你去是不去？”莫問手指凉國方位。

    “公道自在人心，此番斗法不比也罷?！笨兹竿鯎u頭說道。

    莫問聞聲站起，微笑說道，“既然大師不去，貧道就去了，慕容振雄乃是惡人，按我道家行事之風(fēng)當(dāng)是出手?jǐn)貧?，為民除害，要度而不殺確實(shí)困難，不過其他幾人要想度化并不困難，貧道于一個(gè)對時(shí)之內(nèi)若是不能令那李詩韻改頭換面歸正心性，貧道請你吃酒?！?/br>
    “愿賭服輸，若是真人能夠做到，老衲請你吃酒?！笨兹竿趺媛段⑿?，道士要明辨陰陽，故此心中始終存有喜怒，而僧人不用，僧人不需要明辨陰陽，故此他們心性較道士要平和一些。

    “一言為定?！蹦獑桙c(diǎn)頭笑道。

    此前一直是孔雀王度化，他在暗中觀看，此番他要在孔雀王的旁觀之下度化一人，讓他看看道士是如何度人的。

    二人瞬移來到縣衙，由于時(shí)日尚早，莫問便沒有急于出手，此前他的本體已經(jīng)召出本方土地問明了那李詩韻的情況，李詩韻是個(gè)四十歲上下的婦人，其夫?yàn)辇潎惶幧娇h的縣丞，亦就是縣官，這婦人雖然名字雅致，卻是個(gè)遠(yuǎn)近有名的妒婦，脾氣暴躁，欺壓夫君，虐待公婆，毆打小妾婢女，先后毒死過兩位有孕在身的小妾。

    一個(gè)對時(shí)是十二個(gè)時(shí)辰，前四個(gè)時(shí)辰莫問一直自府外等候，待得辰時(shí)方才現(xiàn)身出現(xiàn)，邁步走向縣衙……

    第五百七十九章 落荒而逃

    到得縣衙門口，莫問被衙役攔了下來。

    “道長，有何貴干？”由于凉國有崇道之風(fēng)，故此衙役雖然阻攔莫問，言語還算客氣。

    “貧道要見田縣丞?！蹦獑栒f道，此處名為金山縣，縣丞姓田名汶陽。

    “道長尋我家大人作甚？”衙役又問。

    “眼下他有一劫難，貧道特來救他?！蹦獑栒f道。

    兩位衙役聽得莫問言語面面相覷，對視過后其中一人出言說道，“道長此言不虛？”

    “若有虛言，愿受責(zé)罰?！蹦獑栃Φ?。

    “道長請稍候，小的這就去通稟?！逼渲幸晃谎靡蹖⑼艚挥柰?，轉(zhuǎn)身入內(nèi)。

    不多時(shí)，一位中年男子自后院穿堂而過，來到門口。

    此人身形魁梧，長的一表人才，雖是文官卻有武將之相，但此時(shí)這位“武將”受傷了，左臉有數(shù)道血痕，懷中抱著一只貍貓，這只貍貓是替罪羊，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臉上的傷痕不是貍貓所為，因?yàn)樨傌埖淖ψ記]有那般寬。

    “大人，就是這位道長?！彪S之而出的衙役手指莫問沖田汶陽說道。

    “道長來自何處？”田汶陽上下打量著莫問。

    “自虛無中來?！蹦獑栁⑿Υ鸬?。

    田汶陽見狀半信半疑，將貍貓交予身旁衙役，沖莫問拱手問道，“道長乃是九天之上的仙人？”

    “仙人不假，卻不曾住在天上?！蹦獑桙c(diǎn)了點(diǎn)頭，除了避免俗人不必要的糾纏，多數(shù)時(shí)候仙人并不隱瞞自己的身份，畢竟仙人不是那藏頭露尾的蟊賊，沒有必要故弄玄虛。

    田汶陽見莫問言談隨意，神色從容，心中便信了他幾分，側(cè)身抬手，“道長請入內(nèi)奉茶。”

    莫問緩緩點(diǎn)頭，邁步而入，田汶陽并沒有請莫問前往后院，而是帶著他自縣衙大堂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請問道長，本官有何劫難？”落座之后田汶陽出言問道。

    “喪命大劫。”莫問正色說道。

    田汶陽聞言面色大變，尋常裝神弄鬼的游方野道多會騙錢求物，絕不敢說出這種駭人的言語，由此可見莫問與那些野道大不相同。

    “請道長明示?！碧镢腙杺?cè)身相詢。

    “田大人孝道有虧，草菅人命，天地有感減祿削壽，此時(shí)大人所余壽數(shù)已經(jīng)寥寥無幾，怕是不過三日就要進(jìn)棺入土?！蹦獑栒f道。

    孔雀王此時(shí)就在莫問旁側(cè)，只是凡人見他不到，聽莫問如此說話，他不禁眉頭大皺，莫問說的是假話，田汶陽是個(gè)長壽之人，不得九十亦得八十，別說三天，就是三十年都死不了。

    田汶陽聞言亦為之皺眉，他皺眉的原因有兩個(gè)，一是若是莫問所言不虛，他就沒幾天了。二是在懷疑莫問是不是在危言聳聽，畢竟嘴巴長在人身上，怎么說都可以。

    “田大人出生之時(shí)乃是橫胎，幾乎要了令堂的性命。二十三年前的夏日，田大人自山中狩獵，網(wǎng)得一鹿，后見其懷有身孕，便放它活命。六年前小妾馬尚花斃命，田大人自其棺內(nèi)放玉璧三枚。片刻之前，令正以茶杯扔砸大人，大人歪身閃過，令正趁勢沖上，撓了大人臉頰，大人以右手拒之，又被咬傷了右臂。”莫問緩緩說道，多年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他自本方土地口中得知，而不久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他的元嬰窺察得知。

    莫問說完，田汶陽面無人色，顧不得左右在旁，快速離座沖莫問深深作揖，“原來是真仙來到，田某有眼無珠怠慢了仙長，仙長快請上座?！?/br>
    “不知者不罪?！蹦獑枖[手說道，要想讓世人信服，必須有真正的神異威能，單是危言聳聽是不夠的。

    “仙長容稟，田某敬侍雙親，斷案秉公，不知何時(shí)犯下那不孝重罪，亦不知草菅人命罪從何出，還望仙長明示指點(diǎn)。”田汶陽躬身求教，面對仙人，他是不敢坐的。

    “你當(dāng)真不知嗎？”莫問沉聲問道。

    莫問言罷，田汶陽抖若篩糠，不敢開口。

    “即刻補(bǔ)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蹦獑柌辉c(diǎn)透田汶陽的罪過，田氏雙親遭受虐待，田汶陽膝下無子，此為不孝。隱瞞兩位小妾的死因，徇私包庇李氏，此為草菅人命。

    “求仙長明示，當(dāng)如何補(bǔ)救？”田汶陽跪地伏身。

    “日落之前過堂休妻?！蹦獑栒f道。

    莫問言罷，一旁的孔雀王終于松了一口氣，他以為莫問會命田汶陽殺掉李氏，沒想到只是休掉，這令他安心不少，莫問行事無有原則可遵循，亦不講套路，沒人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孔雀王松氣了，田汶陽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貧道告辭了?！蹦獑栔鄙碚酒?。

    休妻一事令田汶陽異常驚詫，一時(shí)之間不曾回過神來，待得他回神起身追出府衙，莫問已經(jīng)消失了身影。

    “真人，我們要度的是李氏，你逼這縣官過堂休妻有何用處？”孔雀王和莫問隱身站立在府衙不遠(yuǎn)處。

    “大師，行醫(yī)當(dāng)尋出病因所在，下藥釜底抽薪，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乃庸醫(yī)所為?！蹦獑枔u頭說道。

    “病因?yàn)楹?？”孔雀王問道?/br>
    “田汶陽就是病因?！蹦獑栒f道。

    孔雀王聞言歪頭看向正在沮喪回返府衙的田汶陽，多有疑惑不解。

    莫問見狀出言解釋，“自古至今，男為主，女為從，女子有過，皆因男子引領(lǐng)無能，勸解無方，管教無力所致，故此，從有過，罪在主?！?/br>
    孔雀王聞言更加疑惑。莫問再度出言說道，“世間無有可惡的女子，只有可惡的男人，若不是那田汶陽姑息縱容，李氏怎敢虐待公婆，毒殺小妾？”

    “若是過堂，李氏當(dāng)以命相抵。”孔雀王嘆氣搖頭。

    “大師，你不是我們中土人氏，不知我們的刑罰律令，多說無益，等他過堂再說?！蹦獑栃Φ?。

    “恕老衲直言，真人乃得道仙人，謊言相欺怕是不太妥當(dāng)。”孔雀王始終認(rèn)為莫問撒謊騙人有失體面。

    “世事無常，法亦無常。以無常法應(yīng)無常事，有何不妥？”莫問說道。只要不違忠孝仁義，其他的事情都不值得計(jì)較，也沒有必要遵循什么既定的原則，人生在世不應(yīng)該遵循固定的原則，一旦有了原則，行事就會固化呆板，每件事情都不相同，沒辦法也不應(yīng)該用固定的原則和方法去處理。

    孔雀王并不贊同莫問的看法，但他只是搖頭嘆氣，并沒有出言反駁。

    “大師，若是有人謾罵于你，你當(dāng)如何處之？”莫問問道，此時(shí)田汶陽正愁眉苦臉的坐在正堂木椅上，并沒有回到后院，更沒有過堂休妻。

    “由他?！笨兹竿跽f他。

    “若是有人毆打于你呢？”莫問再問。

    “隨他?！笨兹竿醮鸬馈?/br>
    “若是有人把你砍殺了呢？”莫問笑問。

    “萬事皆有因果，作惡之人必有惡報(bào)，隨他去，再過幾年，你且看他?！笨兹竿醮鸬?。

    “大師，你這是自欺欺人，若不制止懲戒，再過幾年，你只能看到他更加猖獗，更加無法無天，更加卑劣得意?！蹦獑栃Φ?。佛家和道家有著太多的不同，不可否認(rèn)佛家亦有大慈悲，但總是試圖感化別人是不成的，需要隨機(jī)應(yīng)變，需要分別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