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的時候桂香特意回了一趟家，將貸來的錢遞給了連生：“我走不開，你趕緊和爹去省城瞧機(jī)子去，可以的話今天就可以買回來，廠里等著用?！?/br>
    連生沒想打他嫂子短時間里湊到這么一大筆錢，簡直崇拜起了她。

    *

    桂香匆匆吃了飯就沿著那河埂走到了水力，心情也舒暢的很，這機(jī)子一來，一來家里可以增加收入，二來也安了丈夫的心。

    只是當(dāng)連生匆匆趕到省城時，卻被告知那機(jī)子賣光了，東西只有保定有。侯爸急的直轉(zhuǎn)框框：“這咋弄??？”

    “你們要買的話，我給個地址給你們，自己去找。反正那邊機(jī)子都給送來的，我們沒那么多錢也沒好意思叫人家再送?！蹦抢习逡策€算仗義。

    侯爸睜大了兩只和銅鑼般大小的眼：“啥？要去保定？”

    連生忙安慰他爹道：“爹。您先別慌，我去趟保定?！?/br>
    二小子可從沒出過遠(yuǎn)門呢，更別說他兜里還裝了不少錢了，侯老漢不放心：“我和你一塊去，有個事的話，也好有個照應(yīng)。”

    連生笑：“爹，您留在家里，我嫂子一個大肚婆才更叫人不放心?！?/br>
    連生去裁縫鋪?zhàn)淤I了根繡花針又找人要了根線，將那一卷字錢卷好，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縫在貼身的衣服里。

    桂香晚間回來只瞧見了侯老漢沒望見連生，聽他一解釋，桂香才開始擔(dān)憂起來，但她不想侯老爹擔(dān)心，自己干脆憋在了嗓子眼里。

    沒了連生的保教護(hù)航，桂香自己回家也吃力些。

    *

    連生第一次出遠(yuǎn)門，那火車顯然成了他眼里的龐然大物。他不知道這樣一間間的綠鐵皮房子是怎么樣像冰糖葫蘆一樣串在一起的，但上了車那種奇怪的感覺就漸漸沒了。

    出門前連生特意打扮過一番，這會在車廂里倒顯得突兀了。他的位置靠窗，旁邊是個中年婦女，那女的能說些，連生附和幾句便不說了，這些人他并不熟悉。

    夜里連生可沒敢多睡，人都說火車上的小偷多，他身上又裝了款子，一有動靜他就睜眼看看，下意識地摸摸腰間硬邦邦的東西還在才又閉了眼。

    一天一夜的火車叫連生腰酸背疼，逢著那列車員喊保定站的時，他趕緊跟著人流往前涌，下了火車連生長長地喘了口氣，忙從口袋里找了那張寫了地址的紙出來，從前上過一段時間的夜校，一些簡答的字他還是認(rèn)識的。

    保定的室外溫度是零下五度，連生顧不得太多，跺跺腳取了暖。

    火車站外面站了一大堆拉客的小販，有的是叫下了車的乘客去他們那吃飯，有的是要給他們拉車，看著都是不容易的一群人。

    連生找了個小車報(bào)了地址，那騎車的人見他是外鄉(xiāng)人不禁和他攀談了幾句：“頭一次來保定？”他一來就報(bào)了個紙條上的地址，顯然不熟悉。

    連生笑：“家里有些事，我來保定投奔我舅舅的，他在這大河制造場里做長工?！彼请S口編的一個理由。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場里的日子可不好受哦?！彼乙灿杏H戚在里頭做過長工。

    連生附和道：“嗯，艱苦是艱苦些的，不過都是為了糊口?！?/br>
    三輪車在一處工廠樣子的地方停了，“喏，這就是大河制造廠了，小伙子你自己進(jìn)去吧。”

    連生一進(jìn)門就叫那門衛(wèi)攔住了，他連忙說了來買機(jī)子的事，那人叫他稍等，一溜煙跑去里頭找人去了。

    半天出來哥四十多歲的男子，穿著考究，上下打量了下連生才開口：“你要買機(jī)子??？”

    連生點(diǎn)頭，他骨子和春生一樣有種氣質(zhì)，逢著心里緊張的時候，眼底就越發(fā)的冷靜。

    “那跟我來吧，這機(jī)子分好的和普通的兩種，你想要哪種？好的是這個數(shù)，中等的是這個數(shù)?！蹦侨擞檬种副攘藘蓚€數(shù)，三千和兩千。

    連生心里有些涼，這人比的兩個數(shù)都超過他預(yù)支了，來之前他可是和桂香一起將那機(jī)器的價格都仔細(xì)研究一遍的。

    ☆、第70章

    回歸

    連生走后第三天，已然到了臘月初八，水力落了場大雪，那些入了冬的麥子叫大雪壓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單福滿很是滿意，古話說的好：“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br>
    桂香回回出門都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她本生的瘦，眼下肚子才隱隱約約凸顯出來。推了門桂香就有些擔(dān)憂，這才落的雪倒是沒什么，等那雪融化的時候可是要結(jié)冰的……

    一步一陷下地走到廠里去，桂香背心就出了一身汗，腳上的膠鞋叫雪摩擦得很是干凈，她布包里還放了雙棉布鞋，趕緊取出來換了。

    屋子里浸潤這一股濕漉漉的冷，開水房自然而然成了最熱鬧的地方，桂香抱了個鹽水瓶子灌了一瓶子熱水往回走，幸好那長廊都在室內(nèi)，也不怎么滑。忽的有人從后頭叫住了她：“單會計(jì)！”

    桂香頓了步子看來人，竟然是好幾年沒見到的李明寶。這一世過來也過了那么久了，久到她曾也恨這人入骨，但現(xiàn)在她竟然回頭擠了個笑容出來。

    “單會計(jì)，難道不記得我了？”

    桂香本想說記得，化成灰也記得，但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好久不見?！彼龥]想到李明寶會來這廠里上班，上一世他們結(jié)婚之后他一直圍繞著隊(duì)里的事忙活，他家里那些木苗也足足養(yǎng)活了一大家人。

    李明寶瞅見她隆起的肚子時，眉頭倏地有些不悅之色，但也只是一瞬：“嫁人了？什么時候的事？”

    桂香點(diǎn)頭，笑道：“七月初六結(jié)的婚?！?/br>
    “哦?！彼彩遣欧暌刍貋頉]多久，往水塘村一打聽，這丫頭竟然已經(jīng)成親了，今天剛好來幫他娘賣棉花的。聽說這會計(jì)性子比較直，她覺得不好的棉花就進(jìn)不了廠里的倉庫，他來本來是要送些甜頭給她的，誰知這人竟然是桂香。

    桂香才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這人是對自己舊情難忘呢，相反她實(shí)在是厭惡這人的嘴臉，那些不堪的過往就像魔咒一樣封印這人的眼里。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桂香已經(jīng)邁開了步子。

    “桂香……”那人忽的叫住她。

    桂香不知為什么竟頓了步子等他的話。

    “能不能勞煩你幫個忙，家里的棉花等著用錢，這棉花得趕緊出手?！惫鹣阌浀牟诲e的話，就是在這一年，李明寶的mama得了良性腫瘤，腫瘤就生在胃里。當(dāng)年，她才嫁過去沒多久，心里念的都是丈夫，陪嫁的錢二話不說拿出來給她做了手術(shù)，只是卻叫她大嫂搶了頭功……

    “棉花得我看看才成?！惫鹣阗康匚站o了手，她沒打算要報(bào)復(fù)這家人，卻也不愿幫他們，特別是那個惡毒的婆婆。

    檢驗(yàn)的結(jié)果她還是通過了那批棉花，李明寶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滿是感激的看著她。

    桂香卻覺得壓抑的很，等著搬棉花的人收了東西她趕緊跟著那人往里走，身后的人卻不知什么時候趕了上來。

    大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桂香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做什么？”一雙大眼里滿是警惕，要是他敢再傷害她的孩子一次，她就殺了他！

    “我……”李明寶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道：“桂香，能請你吃頓飯嗎？當(dāng)面道謝。”

    “你家的棉花本身就好，我并沒有幫上什么忙，你不用感激我?！?/br>
    “桂香，我對你的要是不是感激呢。”他只覺得比那侯春生晚了一步。

    桂香覺得這人演起情圣來真的是一套一套的，不禁板了臉道：“李明寶，你雖然才從部隊(duì)里出來，但你應(yīng)該沒忘記，破壞軍婚是要坐牢的吧。還有，我并不期盼你母親身體健康?！?/br>
    那人眼里終于出現(xiàn)了頹喪之色，桂香這才松了口氣往前走。那一世的情是真的，但辜負(fù)也是真的，最好永生永世不要見面的好。

    身后傳來巨大的聲響，似乎是拳頭砸到墻上的聲音。桂香沒有回頭，這一切都是真實(shí)存在的，眼底卻不知為何酸酸的，不是不舍，不是掛念，她只是徹底放下了。

    *

    外面又開始落了雪，桂香趕緊收拾了東西趁著天沒黑往家里趕，一會河埂上那段夜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剛剛戴了帽子叫風(fēng)卷得飛了出去，那帽子是春生寄來的，她喜歡的緊，趕緊追了往外去撿，忽的叫人叫住了：“我來。”

    熟悉到骨子里聲音，此刻卻像帶了些冬日里特有暖意，桂香起身乖乖站好，看著那頎長身段的男子幾步走出去，細(xì)長的指尖拾了那帽子站起來再徐徐地走到她身邊站好。

    “這帽檐可以系的……”說話間那人氣息驟然靠近，微微有些涼意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在她下顎處停住……

    桂香覺得心臟處莫名的一暖，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軟軟地喚了他一聲：“哥哥?！?/br>
    “冷不冷？”他身上沾的寒氣太多，生怕冰到了她。

    “不冷的……”所有的委屈都在見到他的一瞬間化作了淚往外滾，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這么愛哭了。

    “怎么啦？”春生吻了吻她的額角道。

    桂香甕聲甕氣地道：“都那么久……那么就沒見到你了……我想你……”

    “乖，不哭，不哭。老婆，我這次真的不走了。”

    桂香的哽咽一時聽不下來，他就那樣抱著她站在那片雪地里輕輕地拍著、哄著。

    “你啥時候來的？”桂香漸漸平靜下來才抬了眉問他。

    “剛剛你和那人說話的時候?！贝荷鋵?shí)是從那人捉桂香的手腕開始瞧見的，他沒進(jìn)去是相信這丫頭能處理好。

    “你瞧見了？”桂香就怕春生誤會，這人的心思細(xì)膩的很，卻也脆弱的很。

    春生點(diǎn)頭：“他喜歡你?！辈皇菃柧?，而是肯定句。

    “可我討厭他?！惫鹣阙s緊反駁。

    “他欺負(fù)你了？”這句話他從前也這樣問過，只是那時帶了些丟失珍寶的痛，她那時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

    桂香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他從前欺負(fù)過我。”

    “要我?guī)湍愠鰵鈫?？”春生拂了拂她額角的碎發(fā)道。

    懷里的人忽的搖了搖頭：“不用，犯不著?！?/br>
    “舍不得？”

    桂香忽的墊了腳咬了他的唇，這人還真的吃醋了。廠里的人還沒有走完，現(xiàn)在瞧見這么露骨的一幕，都好奇地停下來多望了兩眼。雖說燈光暗了些，桂香可不敢亂來，一垂腦袋躲進(jìn)了某人懷里。

    春生哪里肯放過她，是她點(diǎn)的火，她就得負(fù)責(zé)，大手一撈，guntang的唇就唆住了她的唇，懷里的人嚶嚀一聲，長舌早已長驅(qū)直入……

    桂香開始還害羞想反抗，但漸漸的只得任由他親，夜靜靜的落了下來。

    那走到過道盡頭的那人見了這一幕，忽的踹飛了腳邊的大垃圾箱。

    *

    回家路上春生硬是要打橫抱著她，一步也不肯放她下來。

    “喂！這里熟人太多了！”這叫她明天怎么見人，農(nóng)村里的女人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

    “哼，這是懲罰，叫他們瞧見了，以后誰還敢追求你！”

    桂香好氣又好笑：“我這都要給你下娃娃了，誰還追求？”

    春生從鼻子擠了個“哼”出來，桂香實(shí)在愛極了他這個模樣，忽的攀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吧唧”一口。

    春生身子一僵，眼底一暗，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許多。

    “喂，你干啥呢，等等??！這地上滑呢，你走慢點(diǎn)??！”桂香擔(dān)心肚子里的寶寶，一把掐了他的胳膊道。

    “趕緊回家，辦事?！彼f的露骨，桂香身子倏地一軟。

    “今天臘八，爹煮了八寶粥等我們的?！?/br>
    “我要先吃你?！?/br>
    *

    連生跟著引路的人走了許久，也瞧見了那機(jī)子，確實(shí)是不錯，但他身上沒那么多錢，只得擺擺手說要回去。

    那人見他沒了動靜，也急了：“大兄弟，你大老遠(yuǎn)過來，這就不買了？”這機(jī)子賣一臺他那一臺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