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王夫人因為鳳姐不在勉強掌家,卻沒有一件事情辦得周到,邢夫人趁機下蛆,惹得老太太很不高興。 王氏為了挽回面子,暗地里狠命使喚探春李紈。 綉橘最后好心替探春傳話:“昨兒三姑娘還跟婢子說了,得空就來瞧姑娘!” 迎春知她一番好意,微笑額首:“三meimei一貫周到?!?/br> 又過了三日,鳳姐帶著寶玉回來了。 這一日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了。 鳳姐寶玉回府隔日,二者似乎約好一般,齊齊派了丫頭前來撫慰迎春,各自都送了幾籃子時令果品。 鳳姐送來是一大籃子金桔,一個個拳頭大小,紅彤彤看著小燈籠似的,十分喜慶。 寶玉送的蘋果鴨梨紅棗核桃四品,也是稀罕物品。 李mama原本在自己個小屋里向火嗑瓜子兒,聽說鳳姐探病,忙不迭跑了來,乍見滿桌子吃食,喉嚨伸出爪子來,伸手抓了一個吃了,一邊吧嗒著嘴巴:“嗯,甜,真好吃!”一邊忙不迭把金桔蘋果這些往自己兜里塞。 綉橘司棋見李mama三只手毛病又犯了,不由拿眼偷瞄主子迎春。 曹穎此刻哪有心思理會這些雞毛蒜皮,兀自舉著金桔發(fā)愣,思緒飛回現(xiàn)代,黃澄澄金桔臍橙掛在樹梢,外婆掌著梯子,自己那把剪刀站在樹梢挑挑揀揀,要多快和多快和。 夜晚睡覺,外婆就把自己雙腳抱在懷里捂著,那跟現(xiàn)在這般,親人一體不露面,眼前晃悠除了奴才姐還是奴才! 綉橘只道迎春懼怕嬤嬤,只有暗暗嘆氣的份兒。暗恨李嬤嬤太不是東西,姑娘病了她躲清閑,如今有了東西伸手到快。 李mama見迎春不理睬,越發(fā)得意,手里越發(fā)抓的歡實,懷里揣的鼓鼓囊囊。 司棋卻是個頂真的辣貨,看著李mama懷里鼓鼓囊囊還在往懷里揣,心里十分厭惡,嗤笑道:“李mama,這總是璉二奶奶寶二爺一份心意,您老再是急切難忍,也等姑娘過過眼呢!” 說話間驀地用力把那金桔籃子一拽,李mama不防頭被她帶的一個踉蹌,嚇得雙手一張,懷里的蘋果,手里金桔咕嚕咕嚕滾了一地。 蓮花兒刁鉆十足,笑嘻嘻領(lǐng)著一般小丫頭柳葉兒,麥穗兒,青苗兒幾個小丫頭滿地追著跟李嬤嬤搶果子。 李嬤嬤氣得豎著眉毛瞪司棋,伸手就想往司棋臉上招呼。 司棋豈是好惹呢,她不僅不逃,反是叉腰挺身往前湊:“李嬤嬤這是想打人?” 司棋凌厲眼神煞是兇狠,讓李嬤嬤忍不住一個寒戰(zhàn),想起司棋姥姥王善寶家里,那個老貨也是辣貨,又得邢夫人青眼,平日就連王夫人跟前人也不放在眼里,李嬤嬤自認斗不過。她不敢打司棋了,卻是氣哼哼指手畫腳:“姑娘吃我奶長大,我吃幾個橘子怎么啦?這事兒你就是告到老太太跟前我也不怕!” 司棋見她嘴硬,倒地退縮不敢打人了,懶得聽她絮叨,冷笑一聲自去收拾果品裝盤擺放,再不看老貨一眼。 尋日司棋對上李嬤嬤總是綉橘劇中周旋,今日綉橘也沒了心情。倒不是綉橘跟李嬤嬤有什么私人恩怨。只為二姑娘迎春病重這些日子,李嬤嬤裝病不愿意看顧姑娘不說,竟然偷了姑娘東西去跟人斗牌。 這是何等涼薄爛心肝! 迎春是主子,更是李嬤嬤衣食保障,李嬤嬤竟敢這般輕忽! 主子尚且如此,自己這些丫頭在這位她眼里,豈非草芥不如。 綉橘想起這章就寒心,再看李嬤嬤無異看見只白眼狼,再沒有好眼色看她了。 此刻瞧著李嬤嬤氣急敗壞給自己使眼色,綉橘心里除了厭惡只剩下鄙薄。故作眼盲瞧不見,只是招呼著小丫頭將地上滾落水果收拾干凈,帶著小丫頭自去忙碌。 李嬤嬤被司棋排揎,被綉橘無視,直覺老臉灰溜溜,走了又不甘心,留著伺候又沒臉。 不由心頭恨得慌:小娼婦,當初不是老娘提拔你們焉有今日?老眼珠子一轉(zhuǎn)悠,想到一個找回面子法子來,回頭朝著迎春賠笑:“姑娘病剛好,這些生冷東西吃不得,放著也是白白霉爛,不如給老婆子拿回家去,給你奶兄家里侄兒嘗嘗鮮。” 迎春不及反應(yīng),司棋便一聲嗤笑:“別叫我說出來mama臉上不好看,mama孫兒年紀也忒大了,竟然都在府里當差了?!?/br> 卻是李嬤嬤糾結(jié)一般守夜老媽子斗牌,她呢送吃送喝放貸抽頭,老祖宗的似的被人一聲一個老jiejie,李奶奶叫著,李嬤嬤便自覺高人一等,成了上等人兒! 也是她做事不密,叫司棋聞著風(fēng)聲,若不是怕嚷嚷出去,姑娘面子不好看,司棋定叫這個老貨跌個大跟斗,再沒臉跟著府里待著! 李mama被司棋戳中病根兒,氣得發(fā)抖,橫眉豎眼沖著司棋嚷:“你個小娼婦兒,莫要紅口白牙亂嚼舌,我用血水奶大姑娘,吃她幾個果子怎的了?姑娘也沒開口呢,倒要你來當姑娘的家,替她心疼?吃了幾天飽飯,真把自己當成二小姐了?” “我啐,擎等著再投胎吧!” 李嬤嬤見司棋要壞了自己差事,心里惱恨,這最后一啐,兇狠又粗糲。倒把曹穎吃了一驚,醒過身來,頓生不悅,主子生著病,這婆子竟敢這樣不管不顧嚷嚷,哪有半點敬畏之心? 看來迎春這個主子真是沒有半分煞氣了。 曹穎抬眸瞧這婆子,正是迎春奶娘。曹穎從來對這婆子厭惡至極。一家子老小指著迎春吃喝穿戴,做張做勢,反頭來卻來嫌棄迎春庶出,不能帶給她更大的榮耀。 吃奶罵娘,神馬玩意兒! 曹穎一雙水眸盯著這婆子驕橫面容,心中頓生薄怒,迎春縱懦弱,也不是這婆子能夠欺辱! 正是這婆子后來還連累迎春成了府里笑柄,曹穎正要勵志求生,容不得這樣丟丑婆子給自己添堵抹黑!立時定了主意,少不得設(shè)法攆了這個老刁奴。 榮府對老人甚是優(yōu)渥,奶娘吃幾個果子而已,說出去只會讓人覺得迎春薄情寡義。 遂揚揚手:“mama自去吧,吵得我頭疼!” 李mama似乎吃準了迎春會大事化小,得意沖著司棋一聲冷笑,故意當著司棋去抓果子不住往懷里揣。 司棋氣得齜牙列齒,再要上前爭斗,卻被迎春橫眉攔住了。 綉橘只得上前充任和事老,攙扶李mama強送了出去:“mama家里孫子只怕想您得緊,你快些回去吧,我攙著您,唉,主意門檻喲,您來要注意腳下,這雪地滑溜的很!” 司棋不免在迎春面前叨叨:“姑娘就是好性兒,縱得李mama都當自己是老太太了?!?/br> 曹穎白司棋一眼:“依你說呢?跟她吵一架,還是送去鳳jiejie老太太那里教訓(xùn)去?最后誰丟臉呢?” 李嬤嬤所作雖然叫人氣憤,卻不是什么大錯,告到老太太跟前不過一頓罵,迎春自己還要落個沒臉。 綉橘回頭,正聽見這話,不由狐疑,把自己主子緊著打量幾眼,直覺姑娘言行似平常,實則透著怪異,卻又說不明白那里不對。不過,姑娘這話卻是大實話,因勸司棋:“姑娘說得對,李mama愛占便宜那個不知?只是這等小事嚷嚷起來也是丟了姑娘臉,你尋日通透,今日如何糊涂呢!” 司棋心里覺得李嬤嬤這般放肆都是迎春慣得,一甩臉子靠著熏籠做針線去了,嘴里嚷嚷:“慣著唄,慣著吧,總有一日偷天買日!” 曹穎撲哧一樂:“你若抓住她馬腳,我再不慣著她!” 司棋聞言掀掀眉峰:“姑娘這話婢子記住了,只怕姑娘到時記不??!” 迎春也笑:“記得住記不住,等你捉住了再看唄!” 司棋快和得,咯咯笑道:“姑娘今日說話叫人爽快!” 第4章 姑嫂姐妹 綉橘卻更加惦記眼前人情,兄弟姐妹也要有來有往才成:“姑娘,論理,二奶奶寶二爺那里,咱們該回禮才是。” 司棋哂笑:“老規(guī)矩唄,把二奶奶給的金桔裝一盒子送去寶二爺屋里,再把寶二爺送的一樣一包回給二奶奶!” 說起來也是迎春娘爹娘靠不住,沒有私房東西做人情。綉橘跟司棋只好想了這么個顛來倒法子,勉強替主子撐個門面。 迎春擺手:“很不必。你們想想,鳳jiejie固然忙,寶兄弟忙什么,竟也不來瞧我?” 綉橘司棋神情一滯。 榮府規(guī)矩,凡是丫頭小子病了,憑你多么受寵,再是寒冬臘月,都一樣要挪出去。 迎春身為主子,雖然不至于攆出去,卻也要隔離起來養(yǎng)病。像是鳳姐跟寶玉這樣賈母心尖上得人兒,豈能輕易涉險? 自然,沾了病氣東西也不能入口了。 縱鳳姐不忌諱,卻有個三天兩頭發(fā)病巧姐兒,曹穎不想惹這個事兒。 愣了半晌,司棋綉橘俱是眼眸一亮,齊齊驚覺自家姑娘似乎與往不同了。 迎春平日是個萬事不上心的,不想今日說出這一番話來。莫非姑娘這是一病開了竅了? 瞅著兩丫頭驚愕傻樣,曹穎暗笑,決定再驚她們一下子,隨手翻出兩張?zhí)一ü{來,迎春一筆字兒實在不錯。曹穎很慶幸接受了賈迎春記憶,否則,只怕日子越發(fā)不好混了。 曹穎提筆寫下兩張拜謝貼,折成飛燕遞給綉橘:“去箱子里尋兩個好看瓶子出來?!?/br> 又對司棋一笑:“你去那府里去給老爺太太磕頭,就說帶我去請安問好,回來順手這幾只梅花回來,沒有花蕾,空花枝也成,記住,無論有花蕾無花蕾,要趕那品相好的折!” 司棋腦子轉(zhuǎn)得快:“姑娘這個主意好,既不費錢又雅致!” 鳳姐得了回禮到愣住了,瞟平兒直疑或:“這是寶玉主意呢?” 平兒搖頭:“太太天天拘著寶二爺呢!” 小小回禮,卻是大有乾坤。鳳姐一笑:“這是開了竅了?”心里對小姑子迎春多了好奇。 她不介意提拔提拔聰明人。 又過了三日,府里該祭灶了,曹穎也已經(jīng)行動自如了。 這日綉橘正替迎春梳頭,外頭小丫頭一聲通報:“二奶奶來了!” 鳳姐一如既往漂亮,柳眉鳳目,粉面桃腮,打扮也得體,墨綠袍子,同色鑲珍珠抹額,頭上戴著白狐皮子昭君套。身上斗笠也是一色白狐皮子滾的邊。 胸口瓔珞上綴著各色寶石熠熠生輝,頭上鳳嘴里吐下一顆紅珍珠,于眉心里顫顫巍巍,越發(fā)映襯的鳳姐貴氣無比。 這樣飛揚俏麗,粉頰含春美貌人兒,莫說男人,女人看著也舒心。 曹穎嘴角噙笑站了起來:“鳳jiejie!” 鳳姐一見迎春笑盈盈迎住了:“meimei快些坐下,病剛好,且別累著?!本o著把自己來意說了,他是奉命來通知迎春,明日不用參與祭灶了。 曹穎卻瞅著鳳姐眼角皺紋愣住了,她陡然想起那翻年即將殞命的一對苦命鴛鴦! 鳳姐這里正在傾心關(guān)懷,忽見迎春粉面煞白,忙著驚問:“meimei這是怎的了?” 曹穎再看鳳姐伺櫻唇恰似人血染成,頭直發(fā)暈,忙擺手:“jiejie自去,我躺一躺就好!” 鳳姐卻是極盡周到,不僅替迎春寬衣蓋被,還親自喂藥,傍晚又讓平兒過來送吃食傳話,明兒王太醫(yī)進府替迎春請脈。 迎春于是對鳳姐感情復(fù)雜起來,縱觀紅樓,鳳姐雖是心狠手辣,卻是沒有直接害過迎春! 當晚,迎春思忖再三,決定從嫡親兄長賈璉入手,遂提筆寫了信箋,讓綉橘悄悄遞給寶玉,托付他盡快轉(zhuǎn)交賈璉知道。并再三叮囑綉橘,告訴寶玉兩個字保密! 迎春反復(fù)叮囑半日卻見綉橘并不挪步,不由奇道:“怎么不去?莫不是我沒說清楚?” 綉橘眸含憂色:“姑娘怎的了?莫不是忘記了?林姑老爺辭世,璉二爺送林姑娘回蘇州去了還沒回轉(zhuǎn)啊。” 曹穎愕然,這才想起,林如海辭世早于秦可卿,如今黛玉正在蘇州傷心呢。 曹穎好生頹敗,鳳姐作惡自此而起,本以為自己掌握先機加以抑制,熟料卻是如此有心無力。 這府里唯一賈璉可以扭轉(zhuǎn)乾坤,卻又鞭長莫及。 這一瞬間,曹穎終于認識道自己力量是何等渺??! 難道自己胸懷上下五千年燦爛文化精髓,難道斗不過鳳姐一個內(nèi)宅婦人? 三思無計,她自己連房門也出不去,遂退而求其次,決定托一托寶玉,希望沾光等人看在寶玉這個金閃閃鳳凰蛋面上,追寫一張書函,救張金哥一命,榮府少作一次孽。 熟料綉橘回來卻說寶玉出門拜客去了。 曹潁聞言黯然,寶玉一般正月才拜客,臘月是一般都是送年禮,有他富貴閑人什么事兒。必是賈母王夫人怕自己給寶玉過了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