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一時天交子時,除夕過了。 辭歲鼓樂,迎春鞭炮震天動地。 賈母帶領(lǐng)一眾娘兒們跪拜祖宗牌位:給祖宗門磕頭了。 然后,小輩們追著長輩磕頭作揖打拱討要壓歲銀子。 然后是小的給老的磕頭,老的給小的發(fā)錢。吉祥話就跟車轱轆子一樣滾滾而出,充盈著榮慶堂。 迎春得了許多荷包,也撒出去許多荷包。 更得了無數(shù)夸贊。 鳳姐一如往昔,滿場轉(zhuǎn)悠,給這個添加餃子,給那個斟一小杯蘇喝酒,總之沒有一刻停歇。 一時間團圓餃子下了肚,除了家主,像是迎春這樣小姐則可以睡覺去了。 寶玉賈琮賈環(huán)賈蘭這些小子則著急回去摸床底,看看大人藏了多少龍錢串子,明兒好去買花買炮仗。 迎春回房得知司棋埋伏失敗,李嬤嬤沒有上鉤。 迎春也困了,一夜無話。 翌日早起,司棋忽然間咋呼起來。 第6章 計捉碩鼠 迎春細問方知,昨夜準(zhǔn)備龍錢串子被盜了。 司棋氣的直擼袖子:“反了天了,竟敢明著搶了?!闭f著手指蓮花兒,柳葉兒:“你們,各執(zhí)棍棒,跟我拿賊去!” 迎春叱道:“吵吵嚷嚷有用么,倒地丟了多少?” 迎春心下甚是疑惑,自己昨夜四更天才睡下,丫頭們就更晚,難道有人盯梢? 夜半偷進小姐閨房,這太可怕了!須知迎春屋子位于榮禧堂,真正深閨重地。 迎春心里咯噔一下,渾身毛發(fā)根根豎立,強自鎮(zhèn)定吩咐道:“綉橘,速速清點我的衣衫鞋襪,荷包,絲帕子,不管是新的舊的,按照冊子清點,一絲不許遺漏!” 綉橘瞬間想透各中害性,頓時心肝亂蹦,忙不迭開了箱籠,細細清點。 半個時辰過去,綉橘聲音直哆嗦:“姑娘,不好了,除夕夜老太太賞賜那個荷包不見了?!?/br> 迎春眼皮子亂跳:“單單丟了荷包?” 話音方落地,司棋又見了鬼一樣來跟迎春報備:“姑娘,茶水間桌布也不見了?” 綉橘很想哭:“賊盜偷桌布干什么?” 桌布?迎春想到一個可能:“司棋,你方才清點,丟了多少龍錢串子?” 司棋頻頻額首:“不多不少足足二十串?!?/br> 迎春道:“你再檢出二十串來!” 司棋檢出二十串,綉橘忽然一拍手:“我知道了,這是盜賊偷了桌布包銅板呢!” 這以通透了,迎春到安心了:“吩咐下去,這事兒不許張揚。”又囑咐司棋:“等下我?guī)е戦偃ソo老祖宗磕頭,你帶著小丫頭留在這屋里,若有人歸還桌布,無論是誰,直管綁了,萬事有我擔(dān)待!” 司棋咬牙:“姑娘放心,我今兒非把老貨治了不可!” 迎春沉臉:“禍從口出,沒有證據(jù)不要瞎吵吵,否則,不知制人,自己到先挨了板子?!?/br> 司棋沒想到主子竟然破天荒提點自己,一時喉嚨直發(fā)哽:“婢子記住了!” 曹穎意識到,眼下是一個絕佳除害機會:“屋里缺失貴重物品清理出來沒有?” 司棋眼中帶了厲色:“都清出來了,直除了金錁子銀錁子這些沒法算賬了?!?/br> 迎春額首:“都有些什么?可別把不值幾文錢東西羅列上去,招人笑話。” 司棋嗔笑:“婢子其實那般沒眼色呢。” 說這話,司棋將清單遞上:“姑娘瞧瞧,低了百十兩銀子我若說了,姑娘直管使那竹板子抽我!” 曹穎觀之,暗暗訝異,她一直把迎春視為豪門灰姑娘,此刻方知錯了,不說這房里擺設(shè),只看李嬤嬤盜取東西,就是大幾千銀子。迎春出嫁,就把這屋里擺設(shè)帶上,也不至叫人小看。 榮府每年幾十萬收益,賈赦竟然窮到五千銀子賣閨女,最大一個誘因,就是元春,一次省親,幾乎將榮府家底舀空。后來榮府不得不到處拉虧空裝門面,將榮府歷年積攢人情透支干凈。 以致后來,榮府兵敗如山倒,竟無人出面挽救。 元春封妃,其唯一作用,就是把榮府拖入深淵。 迎春探春惜春的姐妹悲劇,可以說都跟元春脫不了干系。 一個轟轟烈烈的世家名門,肥沃千傾,廣夏千間,竟然為了元春一人之半日享受,坍塌了。 看戲覺得惋惜,如今落到自己身上,就成了切膚之痛。 曹穎不由咬牙,逮住機會,勢必要把省親這事兒給攪黃了。 正在出神,司棋遞上失竊清單。 “老太太賞賜李嬤嬤也敢偷拿去了?別弄錯了?” 蜜蠟曹穎知道,老貴了。 綉橘直道姑娘又要心軟:“花瓶是李嬤嬤借回去沾福氣,結(jié)果卻說打破了,我問她打破了有瓷器渣滓,又說丟了。明晃晃就有鬼?!?/br> 司棋指著清單:“還有這紅木繡凳,小杌子不見了兩個就不說,繡凳可是璉二奶奶那里領(lǐng)來登記造冊東西,當(dāng)日我催那李嬤嬤歸還,她不理,告訴姑娘姑娘也不理,這屋里來了姐妹都沒地兒坐得,沒法子,我只好求了平兒悄悄自庫房領(lǐng)了來補上了。后來那老貨又想偷,被我撅回去了。 “還有銅盆兒,銅吊子,香爐這些也是見天短缺。若非三姑娘房里好好的,我都懷疑這府里出了耗子精了。” 綉橘哂笑:“耗子精到抬舉她,若不是姑娘護著,早成過街老鼠了!” 竟然當(dāng)面擠兌主子,可見怨念多深了。迎春嘴角直抽抽,攤手賠笑:“這一回我不護著了!” 司棋綉橘相視撇撇嘴。 倒不是她們小瞧主子,委實迎春太過懦弱了。為了保住屋里東西,她二人不知道跟李嬤嬤打了幾多饑荒。 每一次都是以李嬤嬤哭鬧撒潑,迎春賠情收場。司棋綉橘也憊懶了。姑娘自己立不住,奴婢再精明也是枉然。 迎春知道該是算一算賬了,正要細說,卻聽小丫頭門外通報:“三姑娘四姑娘來了?!?/br> 迎春忙打住話題,帶領(lǐng)綉橘迎了出去。 司棋見迎春有沒個章程,只怕李嬤嬤越發(fā)要成精了??蓱z自己熬更守夜做憨工?;仡^給忙嘴蓮花兒一頓板栗:“等什么?還不做事!” 迎春三姐妹到了榮慶堂,圍著賈母逗樂,逗得賈母哈哈笑了。又奉了賈母命,合著鳳姐,坐了暖轎,姑嫂們四個往偏院去給大老爺賈赦邢夫人磕頭。 然后得了荷包,再得了幾句教訓(xùn),又回頭轉(zhuǎn)到榮禧堂偏院給賈政王氏磕頭,又領(lǐng)了荷包受了教諭。 最后才回到繼母榮慶堂,陪著老太太用了早餐。 這般時候,大太太邢夫人,二太太王夫人都跟隨老太太伺候著,按照慣例,今日有族里有幾位老太太,侄兒媳婦,侄孫女們來給賈母拜年。 然后,老太太們湊成一桌,又開始斗牌。 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也在一邊陪著,招呼族中來的姐妹說話,丫頭們湊在一起趕圍棋做耍。 午餐后,賈母乏了,招呼著老太太瞇頓去了,族里姐妹也被鴛鴦?wù)泻糁蝽锶チ?。迎春姐妹們也才各自回房歇息?/br> 榮禧堂后院,司棋這里憋著一股邪乎,外松內(nèi)緊,終于將柱兒媳婦拿住了。 司棋將媳婦柱兒媳婦塞了嘴巴,綁了手腳。跟隨柱兒媳婦小丫頭想要逃跑,也被小蓮花打了埋伏,堵住嘴巴,捆了手腳。 迎春回房,柱兒媳婦正跟司棋對持,那眼睛瞪得銅鈴一般,恨不得活吃人了。 柱兒媳婦乍見迎春,品名一般撲到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委屈:“我自來沒有受過這種屈辱,今日卻被司棋這個丫頭片子給拿了,打了,姑娘您要替嫂子我做主啊,” 司棋擄起袖子要抽她:“你既說我打人,索性就打你一頓,也免得背著冤枉名,” 繡橘這一邊卻往司棋前頭一插,喝道:“啐,你是誰的嫂子?婢子只知道珠大奶奶,璉二奶奶,還有那府里珍大奶奶是咱們姑娘嫂子,卻不知道您這位嫂子是那座府邸,哪一房頭,哪一門親呢?” 這話一出,迎春樂了,司棋愣了。 柱兒媳婦傻帽了,半晌方才知道磕頭:“姑娘饒恕了吧,是奴嘴笨,說錯了。只是,今日不是稱呼問題,奴今兒跟姑娘說一句,司棋這般辱我,在這屋里,奴與司棋,有我無她,絕不并存!” 司棋一嗤:“哈,跟盜賊同屋,我還嫌惡心!” 迎春在心里直嘆服,這司棋繡橘嘴巴子真不是蓋的,一個會上綱上線,一個會耍橫。有這兩員大將,自己到是省事兒不少。 見眾人都瞅著自己,等自己裁決。迎春覺得這時機也正好了,卻想著這事兒務(wù)必仁至義盡才成,淡淡一笑,對那柱兒媳婦道:“奶嫂聽我一句,看我面上,今兒就算了,各自回去好生過年,等過了初三,到了初四,咱們再論是非對錯,成不成?” 柱兒媳婦本因這些日子迎春面色淡淡的,心里直發(fā)虛,聞聽這話,心里踏實了:不怕不怕,二姑娘依舊還是那個懦姑娘! 柱兒媳婦吃準(zhǔn)了迎春,心底一股邪火蹭一下燎原起來,話里透著挑唆與脅迫:“姑娘,您可不能因為她們?nèi)杖仗羲艟妥o著她們,就是不看別的,看在吃奶份上,姑娘也該維護維護咱們家體面。咱們家老奶奶都被氣暈了,您若是任由咱們家被個一吊錢買來玩意兒騎在頭上,這日子可沒法子過了,這府里,咱們也沒臉待了!” 死到臨頭了還敢威脅主子! 迎春笑得山花爛漫:“奶嫂確定?真?zhèn)€要今兒撕虐清楚?” 柱兒媳婦越發(fā)安了心,湊近奉承,:“就知道姑娘是個念舊的,不會被人哄騙去!” 這媳婦子一壁說著,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在司棋繡橘身上剜來剜去:今兒不把兩個sao蹄子攆出去,我就不是個人兒! 第7章 迎春反擊 見那媳婦子死到臨頭不知悔改,司棋嘴角噙笑,雙手呈上失竊物品清冊:“姑娘請看?!?/br> 柱兒媳婦顯能,劈手奪了,滿臉諂笑捧給迎春。 迎春接了,隨手翻了翻,問那媳婦:“嫂子可認的字?” 媳婦赫然:“姑娘玩話了,奴家哪里認字兒呢!” 迎春便看繡橘:“你呢?” 繡橘將身福一福,道:“從一到十,百、千、萬,這些數(shù)字奴婢都認得,筆墨紙硯,衣衫香爐玉器畫屏這些常用的,也認得些?!?/br> 迎春便把冊子遞給繡橘:“如此,念來!” 清單繡橘爛熟于心,卻故意磕磕巴巴,卻是某年某月某日,李嬤嬤借了景泰藍的花瓶一對,說是孫子周歲,回去擺擺,至今未歸還。 末年某月某日,李嬤嬤又借用雞翅木繡凳一對…… ……翡翠香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