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電梯，一眼看到史蒂夫正茫然無措地站在公寓大門外的臺階上，似乎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好一會兒，他才挑了一個方向，伊恩做賊似的遠遠墜在后邊。

    一眼望去，路上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不乏直接熱情擁吻的男男女女。那道總是挺直的脊背折出頹然的弧度，似乎被什么東西徹底壓垮，他的思緒似乎也飄到別的地方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只剩下一副軀殼留在這兒。伊恩看不到史蒂夫的表情，可用腳指頭想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漫無目的，只是不停往前走著的史蒂夫眼神空洞，整個人處于一種放空的狀態(tài)，周圍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變得虛幻起來，來來往往的路人變成一道道飄搖的影子，燈火通明的大樓變成一個個發(fā)光的大怪物。他不知道該去哪里，只是順從本能不斷走下去，走下去……

    他不會準備就這樣走回家吧？伊恩拖著傷腳，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慢慢跟著。一開始腳踝的疼痛還在可忍受的范圍內(nèi)，不多時每走一步便有鉆心的疼痛襲來，冷汗爬上額頭，浸染脊背，一陣冷風吹來，伊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并沒有停下的打算，只是將身體的重量往右腳略壓了壓，那不緊不慢的步子，如果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左腳有傷。

    有史以來頭一次伊恩升起nongnong的無措感，他究竟該怎么做？以后又該怎么面對這個人？難道只能互不見面當陌生人了嗎？可是他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存在……這家伙怎么這么笨，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上他！太陽xue的神經(jīng)突突直跳，跳得伊恩心煩意亂，腦袋里的念頭像亂麻一樣糾纏在一起，理不出頭緒。

    “喂，你走路怎么不長眼睛？”

    原來史蒂夫撞上了一對兒迎面走來的情侶，撞得那女孩趔趄一下，差點摔倒。

    史蒂夫直愣愣地盯著兩人十指緊扣的手，眼神幽暗得嚇人。

    連句道歉都沒有，還用這種直勾勾的眼神看人，男青年越發(fā)氣不過，準備上前好好理論一番，卻被女孩兒一把拉住袖子。女孩兒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男青年嘟囔兩句，摟著女孩兒繞過史蒂夫走了。

    “又是一個表白被拒的，真可憐！”來往的人或明或暗將目光投到失魂落魄的史蒂夫身上，深表同情。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伊恩頭疼之余又生出一抹囧意。這就是主角標配嗎？但凡愛情失意總免不了一場雨，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渲染出主角的痛苦。

    沖著馬路招招手，一輛出租車停下，他沒有上車，只是拿出幾張百元鈔票，指了指史蒂夫的位置，交代幾句。

    史蒂夫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驚得一顫，他困惑地側(cè)過頭。

    “先生，打車嗎？”

    史蒂夫沒有回答，邁開步子繼續(xù)往前走。

    司機師傅緩緩跟上：“下雨了，這個天淋一場雨可不好受，我收你便宜點，做完最后一單，好早點回家過情人節(jié)?！?/br>
    “情人節(jié)”三個字刺得史蒂夫一哆嗦，他看了看手中開得正艷的玫瑰，塞進副駕駛。

    “送你?！敝笤僖膊焕頃緳C師傅的勸說，只顧悶頭往前走。

    伊恩抬頭望了望天，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我給不了你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你痛一回吧！雖然我的痛可能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到老公寓樓下的時候，伊恩看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凌晨兩點，腳踝麻木到感覺不到痛意，左腳有種緊繃感，幾乎撐滿整個鞋子。他靠在不遠處一個可以看見史蒂夫臥室窗戶的路燈下，兩條腿微微打著顫，又冷又累又餓又渴，幾乎一天一夜未進食的胃傳來一陣陣抽痛，右手打著旋兒輕輕揉著，試圖緩解里頭的冰冷空蕩。等看到臥室暖黃的燈光從窗口投射出來，伊恩又略略站了一會兒，才招手攔了輛出租車離開。

    回到曼哈頓公寓的時候已經(jīng)三點半，伊恩拿起門口已經(jīng)冷掉的晚餐，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進家門?？赡苁丘I過了頭，只塞了兩口冷飯就再也吃不下，脫掉半濕的衣服，身上那股子沉重感消了一半，簡單沖個熱水澡，伊恩沒管腫了一圈的左腳，直接陷進松軟的枕頭里。

    而老公寓里的史蒂夫直接穿著濕漉漉的西裝跌坐在床上，身體似乎已經(jīng)不

    是自己的，木然而不真實。突然他全身戰(zhàn)栗，顫抖著啜泣起來，手肘抵著膝蓋，整張臉埋在手里，很快，輕聲嗚咽變成大聲的痛哭，guntang的淚水順著指縫滾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淚花。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我愛你……”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他還期盼著，幻想著——他和伊恩的未來，以為迎接他們的將是一條灑滿陽光、開滿鮮花、種滿綠樹的幸福大道……而現(xiàn)在，他的四周只剩下漆黑狹窄的墻壁，而他則成了里邊的囚徒。

    老式的吊燈散發(fā)著溫暖昏黃的柔光，打在這個幾乎崩潰的男人身上，似乎是在無聲的安慰。

    “伊恩，我愛你……我愛你呀……我早就愛上你了，你知道嗎？”幾近破碎的哽咽聲回蕩在沉寂的公寓里。

    “那么多人都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你為什么不能看看我，愛愛我？為什么……”

    史蒂夫蜷縮在床上，那雙還在淌淚的眼睛紅的不成樣子，純粹的藍色早已黯淡無光，透著飽受痛苦折磨后的疲勞，那眼神就像生了重病的老馬，或者是受了重傷的老狗，獨自在躲在角落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