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夏子若從不知道自己能被這么簡單的一個問題逼到無言以對,在她那一片空白的腦子里根本沒有答案,可她嘴上已本能地回道:“老板和員工?!?/br> 車內(nèi)彌漫著的燥熱氣息早已蕩然無存,霍季恩眼睛里的光火也一點一點的黯下去,轉(zhuǎn)瞬泛起一絲隱忍的薄慍,就這么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你見過老板為了一個員工,從b市追來澳門的么?”他的語氣不重,卻壓迫著她。 被他這樣看著,問著,她快要無力招架,咬著嘴唇只憋出句:“員工也有拒絕的權(quán)利?!?/br> 大概是從未被人拒絕過,霍季恩的面色已頗為難看,聲音漸沉:“你給我一個拒絕的理由?!?/br> “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感情不該存在?!毕淖尤魟e看臉,深鎖眉頭,補了句:“這話是你說過的?!?/br> 沒有錯,正因為她一個字都沒說錯,這句刺耳至極的話,才讓他無從反駁。這一刻,霍季恩的瞳仁里那么明白地寫著……挫敗,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沉默地發(fā)動了車子。 晦澀的緘默,有什么不一樣了,夏子若覺得連思考都變得艱難起來,就算不偏頭看,她也想象得出霍季恩那張臉上此刻掛著何等清冷的表情。 “霍總,麻煩你送我回我住的酒店?!闭f出這句話時,夏子若扭頭看著窗外,看著自己那張落在玻璃窗上的被雨珠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臉。 這稱呼真讓人不舒服啊,霍季恩緊抿薄唇,一言不發(fā)。 向前行駛的車子倒是猛地轉(zhuǎn)向,來了個一百八十度飛速甩尾,車輪摩擦地面瞬時發(fā)出刺耳的噪音,高速旋轉(zhuǎn)的輪胎隨之掀起一陣濃密的水霧,然后,朝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夏子若迅速抓牢了扶手,明知霍季恩這是拿車撒氣,她卻一句軟話都說不出,腦子里亂糟糟的。 車子“嚓”一聲停在酒店門口,她說了句“謝謝”,就開門下車。 “夏子若?!?/br> 喑啞的男聲從她身后的車窗里傳來,她的腳步應(yīng)聲一頓。 “難道你對我就沒一點動心?”霍季恩問。 他的聲音很沉,好像一塊石頭,沉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城市最底層,沉在她在心里??上淖尤艚K究沒有回頭,她猛地抬腳,跑進大堂。 有警察局開具的失物證明在身上,酒店員工一點沒啰嗦就幫她打開房門。走進房間,夏子若連濕衣服都沒換,直接掀開床上的被子,一頭扎了進去。 她太需要冷靜一下了。 很多時候,人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就是——回憶?;貞浾碌慕?jīng)過,然后再理順自己的思路。可當(dāng)夏子若開始回想時,遠比那短暫一吻多得多的記憶和畫面涌入腦海。 她見識過霍季恩的冷漠,疏離和不近人情,所以才會對他那突如其來的溫柔,感到無力招架,又無所適從。他們之間那個一點不美好的開始,他企圖用一張支票就打發(fā)她和子鵬的事實,到現(xiàn)在還清晰地印在夏子若的腦子里。而在雨中,在車?yán)锬且凰驳拟袢恍膭?,即便她多么不愿承認(rèn),卻還是那么真切地存在于她的內(nèi)心,甚至她的唇上到此刻還留有他的余溫,他的氣息。 他對她的壞,他對她的好,仿佛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太快,以至于她什么都抓不住。 雨還在下,砸在玻璃窗上叮叮咚咚的響。夏子若掀開被子,坐在床頭,煩躁地捋了捋蓬亂的頭發(fā),她的人生真是糟糕啊,連自己的真實情緒都分辨不清。 不知道就這樣在床上瑟縮了多久,一陣清脆的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的神經(jīng)猛地一緊,一骨碌翻身下地,赤著腳就跑過去開門。 房門“騰”地打開,一張笑臉猝然撞進夏子若的視線。 心里空了一下,她看著門外的酒店行李員問:“有事嗎?” 年紀(jì)輕輕的男行李員禮貌地說:“夏小姐,有位霍先生把這個交給您?!?/br> 怔怔地瞅著對方遞過來的背包,夏子若的動作慢了半拍,才伸手接過來,“哦,謝謝。” 房門關(guān)上,她抱著自己失而復(fù)得的背包,一時間五味雜陳。 她靠在門板上,緩緩蹲下身,控制不住地去假設(shè),如果沒有霍季恩,她這一無所有的二十個小時會怎樣?雖然只是假設(shè),但答案足以令夏子若后怕了。 身后的門板是冰冷的,貼在身上的濕衣服也涼颼颼的,甚至連霧氣彌漫的玻璃窗都讓人感覺料峭,但此時此刻,那個冷酷的男人,到底是讓夏子若心里升騰起一絲絲的……溫暖。 ** 薄暮時分,威尼斯人酒店,sambabar。 不同于一般人聲鼎沸,五光十色的酒吧,sambabar里琴聲裊裊,環(huán)境清幽。大概是價位偏高,客人并不多,幾桌都是情侶和小聚的友人,鮮少有落單的客人,這就顯得吧臺一隅的某個身影格外寂寥。 柔和的暖黃色燈光鋪灑下來,男人柔軟的短發(fā)染著光澤,襯衫領(lǐng)口里是筆直、修長的脖頸,遠遠地坐在那兒,周身透著一股子形容不出的孤傲。面前的吧臺上,是一只晶瑩剔透的小古典杯,里面盛著琥珀色的威士忌,這男人干凈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不時輕晃,不時淺酌,甚是優(yōu)雅。 “sir,請問這里有人嗎?”冷不丁有人用英語問道。 坐在吧臺前的霍季恩循聲轉(zhuǎn)過頭,看了眼這位老外,他聳肩道:“沒有?!闭f完,他就挪開視線,又跟r要了一杯酒。 老外的年紀(jì)不輕,五六十歲的模樣,身體發(fā)福,偏圓的肚子把身上的t恤撐出一個坡度。他自顧自把手里那只擺著個大漢堡的盤子擱在吧臺上,然后踮了踮腳,把肥胖的屁股擠進高腳凳,大口開吃。 兩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就這樣并排坐著,一老一少,一動一靜。 霍季恩沒有借酒消愁的習(xí)慣,除了應(yīng)酬和偶爾品紅酒之外,他一般不沾酒??涩F(xiàn)在,顯然不屬于上述兩種情況。 他喝得是烈酒,而且一連好幾杯。 漢堡快吃完了,老外突然從盤盞中抬臉,瞅了瞅愁眉不展的霍季恩,道:“看你這副樣子,好像丟了什么東西。” 霍季恩愣了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失落那么明顯,“是么?” 老外點點頭,那張酷似肯德基爺爺?shù)哪樕蠋е鴮捄耠S和的笑容,“年輕人,你是來旅游的?” “不是?!被艏径髀唤?jīng)心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酒杯,杯里的冰塊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音襯得他的嗓音稍顯低沉,“我是來找人的。” 對方把最后一塊漢堡塞進嘴里,意猶未盡地嚼了嚼,“哦?看樣子你是沒找到了?” “找是找到了,可不小心又弄丟了?!被艏径鳠o奈一笑,仰脖,把小半杯酒悉數(shù)灌進喉嚨。 澀而烈的口感,并不算太好,尤其是滑到胃里,一陣燒心。 可偏偏有人就好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