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決心將下未下時，隱隱約約地聽到遠處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方園一陣激動，是鷹和犬來找她了。

    方園扯著嗓子大聲應答：“我在這里——”她生怕對方聽不見，又學著巫醫(yī)的聲音長嘯幾聲。

    鷹和犬果然聽到了她的應答，他們循著聲音一路飛奔，邊跑邊叫。

    當他們的聲音越來越近時，就見前方的灌木叢里一陣搖動，那人溜開了。

    方園太高興了，也就沒再留意對方。

    “園，園——”

    最先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鷹，接著是犬。兩人跑得滿頭大汗。他們像兔子一樣竄到方園面前，鷹激動地搖晃著方園，說道：“太好了，你還活著，我還以為你被、被狼吃掉了?！比謿?，溫柔地對她笑著。

    方園也很激動，她問他們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鷹搶著說：“你們走后，犬就對我，巫醫(yī)要害你，我們跟著打獵隊進林后溜開來找你。好容易才找到了采集隊，沒看見你去找你和巫醫(yī)?！墒侵徽业搅宋揍t(yī)的獸皮裙和鞋子。”

    方園故作不知地問道：“巫醫(yī)人呢？”

    “她在沼澤地旁邊，被狼吃掉了，我們?nèi)r她只剩下了腳?！?/br>
    方園心里一陣發(fā)冷。

    鷹上前拉著她說道：“天快黑了，這里很危險，我們快回去吧?！?/br>
    “嗯?！狈綀@神情恍惚地應了一句，跟著鷹和犬一起走。

    犬比鷹細心多了，她察覺到方園的異樣，也大致猜出了點什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溫聲說道：“別再想了，這種事以后還會有的。”

    方園回過神，沖兩人微微一笑：“我沒事，咱們快點回去吧?！?/br>
    三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回走，對方園來說極為復雜的路況，在鷹和犬面前卻沒什么難度。兩人帶著她穿過幾處雜樹林，翻了兩座山頭，又七扭八拐地繞了幾條小道，才終于踏上回部落的正路。這么繞來繞去的，方園就是走幾天也走不回去。

    采集隊早已先回去，等他們回到部落里，夜幕已經(jīng)降臨。

    部落里被當作飯廳的山洞里圍滿了人，眾人一臉嚴肅，跪在地上喃喃低語。

    中間放著一截血淋淋的小腿骨，方園像被猛然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打了個寒戰(zhàn)。

    她學著眾人，低頭不語。她感覺到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方園微微側頭，與木香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了一下。對方很快別過臉去。方園飛快地在人群中搜尋了一會兒，還好，她沒有看到藥香。她能察覺出藥香對殺她是沒有半點抵觸的，木香跟她不一樣。

    貍對著眾人聲音沉痛地嘶喊一陣，方園聽出她是在哀悼巫醫(yī)。接著幾個年長的女人開始輪流大聲呼喊，其他們圍著火堆和骨頭又唱又跳。做完這一系列的活動后。貍用很緩慢的聲調(diào)宣布了一個決定，意思是他們部落的巫醫(yī)受到了山神的懲罰死了，部落要選出新的巫醫(yī)。

    方園有些驚訝，巫醫(yī)的死就這么算了？貍竟然沒有追究？這也太不科學了。她本來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木香真要指證她，她也就和盤托出，反正自己沒起先起意害她，她不過是正當反擊罷了。但現(xiàn)在貍卻什么也沒說沒問，就這么輕輕揭過，然后就選拔新的巫醫(yī)。

    “方園。”方園的思緒很快便被貍打斷了，她用那雙飽經(jīng)風霜的眼睛盯著方園，高聲問道：“你可愿意成為鷹部落的巫醫(yī)？”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著方園。

    方園定定心神，成為巫醫(yī)她是當然是想的，這是一個很超然的位置，足夠她做很多事了。但僅有這些似乎還不夠，而且，離開了高效而稀少的現(xiàn)代藥品，她的本領并不比土著巫醫(yī)高多少。人家畢竟懂得不少土方子，這些土方有些很可笑，有的卻很實用。讓她來當，還不如換個有經(jīng)驗的人來當。

    想到這里，方園的目光在人群在掃視一圈，最后停留在木香身上，她指著木香，鄭重說道：“木香懂得藥草，又是巫醫(yī)的弟子，對人溫和細心，應該選她?！?/br>
    眾人有些不解，低頭議論不已。

    貍若有所思地看了方園一會兒，又側頭和幾個年長的婦人商量一會兒，最后鄭重宣布木香是新巫醫(yī)。

    貍的話音一落，方園就帶頭啪啪地鼓掌，眾人怔了一會兒也跟有樣學樣，啪啪地拍起掌來。氣氛頓時熱烈起來。木香像是做夢一樣，被人推到了中間，最后結巴著說了幾句話。簡陋的儀式很快便結束了。

    眾人開始忙著做晚飯，巫醫(yī)的尸骨也被幾個男人抬到外邊的山坡上埋掉了。

    她在做飯時，木香擠到她身旁一臉茫然地問方園：“為什么？”

    方園輕輕一笑：“覺得你適合?！?/br>
    木香又說道：“其實貍族長能猜到巫醫(yī)是怎么死的。她不會怪你?！闭f罷，她生怕方園不明白，又比劃解釋了一番，方園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部落中能力強的人是有權力向頭領挑戰(zhàn)的，兩人對戰(zhàn)，贏者為王。巫醫(yī)這么做雖然不厚道，但也不會有人懲罰她。除非方園有親人在部落。但她是一個外來者，貍即便知道也不會一直維護她，因為在貍看來，一個人若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那就說明她用處不大。

    方園想透這一關，倒也沒多大感觸。別看貍只是個部落小頭領，該有的冷酷一樣不少。

    此事過后，部落里的一切很快就恢復正常。

    大伙對巫醫(yī)的離去并沒有什么不適，至于藥香，木香只提了一句說她不小心掉到沼澤里去了。

    方園沒有了仇敵的掣肘，日子過得順風順水。

    采集隊基本不同去采集了，她們有時跟著打獵隊在森林里打獵、設置陷阱了，有時捕魚。

    天氣不好時，就窩在山洞里搓繩織網(wǎng)織筐子。

    經(jīng)過十來個晴天后，那些土胚都曬好了。方園開始自己的盤炕大計。

    這個炕費了老大的勁，因為山洞不像房子那樣容易動工，而且這時的工具也十分簡陋。不過，功夫不費有心人。在她孜孜不倦地尋找下，終于找到了山洞的一個最薄弱處，她讓人在那里鉆了灶口，建了個灶上面架上一口大石鍋，燒炕時可以順便燒水。灶洞通向山洞里面，再用土胚和石頭砌了個簡陋的炕。上面鋪上一層青石板再鋪上兩層土胚，然后用黃泥抹平糊嚴實，最后再在上面蓋上獸皮就行。因為山洞太冷太大，方園用土胚在中間砌了一道土墻，自己只住半部分就夠了，里面當庫房用。

    火炕盤好熏干后，正趕上變天。這一天是雨加雪，天氣奇冷。方園添柴禾把炕燒熱，然后請部落里的人來參觀體驗。

    眾人伸手摸著熱乎乎的土炕，驚喜不已。方園自然希望他們也能睡上火炕，但并不是所有的山洞都有這個條件的。最后她建議貍，讓人在飯廳里建一個又長又寬的火炕，愿意的可以擠在一處睡覺，反正他們也不講究這些。當然最好在中間再加一道火口，以便受熱更均勻。

    貍接受了方園的建議，人多力量大人，這條大炕很快就盤好了。鷹和犬還成了指導員。

    火炕盤好后，天氣愈發(fā)地冷。部落里的人便開始了窩冬。方園人閑心卻閑不下來。她用那支珍貴的筆在本上寫寫劃劃，絞盡腦汁制定計劃。

    如她以前所想，巫醫(yī)只是她前進道路上的一個小障礙。拔掉了她并不表示，她的危機就解隊了。她早已打定主意，今年絕不能再像這回一樣，別人推一步她才走一步。

    一切都要早做打算。明年春天要做什么？種植農(nóng)作物，移植各種野菜，馴養(yǎng)家畜……要做的事太多了。還有一件大事，她要帶人修建防御工事，以免別的部落來犯。

    ☆、第十五章 開春

    天氣越來越冷，山洞外面寒風呼嘯，大雪紛飛。部落里的老人說今冬比往年還要冷。因為有了火炕，這個冬天好過了許多。

    飯廳里也燒了火炕，全部落的人都聚集在那里，白天在那兒說話干活，晚上一起睡在那里。方園大部分時間也會呆在那里，不是她愛湊熱鬧，她是要和這些人搞好關系。

    來到這里一個多月，方園已經(jīng)大致掌握他們的語言。她與這些遠古人的語言交流基本順暢。由于這個原因，她也知道了更多關于本部落的歷史以及周圍其他部落的事情。鷹部落已經(jīng)叫天鷹部落，最鼎盛時期，部落里有八百多人，有三百個女人，五百個男人。周圍的大小部落都不敢惹天鷹部落。不過天鷹部落的人并不好斗，也不會無端攻打其他部落。只是好景不長，先是氣候異常，部落里有人得到瘟疫，死了一部分人。接著是戰(zhàn)爭，干旱，一重重打擊下來，天鷹部落便成了如今這等情形。

    貍和幾個年長的女人一臉懷念地說著這些話，趁她們在撫今追昔時，方園默默統(tǒng)計了一下，部落里總人口有一百八十人，青壯年男子只有五十多人，健全的更少，有的不是胳膊受過傷，有的腿瘸。青年女子更少。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原始社會，人是第一生產(chǎn)力啊。青狼和白虎部落不就是仗著人多才那么橫嗎

    這時，貍族長神色嚴肅地大聲說道：“我們部落里的人太少了，今年食物夠吃，山洞也暖和，你們又沒事干……”

    “嘿嘿。”山洞里響起一陣響亮的大笑聲，那些青年男女們不是互相飛眼傳情就是相視大笑。

    方園不太明白族長的話笑點在何處，她看看四周，不期然與鷹那灼熱的目光相撞在一起，她趕緊別過頭去，不想又和土對上眼了。

    土越過幾個人擠到方園跟前，側肩撞了方園一下，“族長的話你聽到了吧，我已經(jīng)成年了，你就收下我吧。”

    方園還是有點不太明白這兩者之間的關系，鷹怕土搶了先機，也趕緊湊上前，好心地對方園解釋：“貍說我們?nèi)松?，有食物，炕上暖和又閑，所以大家要用力，多懷娃娃。”

    方園像被輕雷轟了一下，原來如此！她以為學會他們的語言就能交流了，根本不是，他們之間的鴻溝實太大了。方園的神色讓她身邊的兩個男人誤以為人她是在猶豫人選。

    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快發(fā)生了變化。

    土掀開自己的獸皮衣裳大秀發(fā)達的胸肌，接著再秀胳膊大腿。

    “園，你該選我。我力氣大?！?/br>
    “我！我比你更大。”

    “你哪里比我大？”

    土會錯了意。

    鷹竟然沒有糾正，將錯就錯，“我哪兒都比你大?！?/br>
    土昂著頭挺著胸，一百個不服氣，“要不要比一比？”

    鷹也不甘示弱：“比就比?！彼f著就要去掀獸皮裙。

    原來是要比這個……方園頓時傻眼了。

    犬跑過來大聲制止兩人，“哎哎，別比了。方園不喜歡?！?/br>
    “啊，你不喜歡？”鷹和土一起看向方園，神色很受傷。

    犬走到方園身邊抓住她的手說：“園喜歡我這樣的。”

    “才不是?！柄椇屯烈黄鸸羧?/br>
    方園被吵得腦袋疼，她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們讓我想想?！?/br>
    恰在這時，部落一枝花白花像只驕傲的母雞似的，一步一扭地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白花的眼波朝三人一掃，眼里包含風情。三人起低頭，默然。

    白花又站了一會兒，三人還是無動于衷，白花氣得狠狠瞪了方園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白花回到人群中，就開始和身旁的男子大聲說笑，一邊笑還一邊示威性地看向鷹和土三人。方園覺得自己暫時沒這想法，也不好耽誤了他們的“繁殖”，便主動挑明道：“她生氣了，你們誰快去哄哄吧?！?/br>
    方園沒想到這話同時得罪了三個人，鷹冷哼一聲，土說聲“你好狠”，犬一臉失望

    地看著她。

    這晚吃過飯后，方園低著頭微紅著臉匆匆離開，過不多久，飯廳里就該上演群妖打架的熱烈場面。

    方園回到山洞鉆到炕上的皮褥中，腦中回閃著鷹、土和犬的異樣神情，心頭涌上一股微妙復雜的感覺。算了，自己消受不了這等美男恩，等以后再說。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第二天再見到鷹和土三人時，發(fā)現(xiàn)兩人仍是那副受傷的神情，倒是犬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依舊跟在方園身邊供她差遣。

    “你們?nèi)齻€昨晚……”方園憋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始詢問犬。

    “他們不讓說?！?/br>
    “哼。算了，反正我也不太想聽。”方園為挽回面子，如是說道。

    貍的號召果然很有效果。等這個冬天過去，部落里有二十多懷上孩子。這個時期可沒計劃生育，他們有主張是生得越多越好。貍對這種結果很滿意，不過，她對方園略有些不滿。

    方園趕緊解釋說，她雖然沒生孩子，但是會把部落里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看。貍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皺著眉頭捶打著自己的膝蓋。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對方園說道：“你那個治腿的法子很管用，沒以前痛了?！?/br>
    接著，貍又自言自語道：“你也會治病，又不當巫醫(yī)，那你是……”

    “你想當族長?！必偛[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犀利地盯著方園。

    方園坦然相迎，微笑著點點頭。

    貍用懷疑的目光審視著她。

    方園反問道：“你說咱們部落以后會怎樣？”

    貍神色一黯，搖搖頭：“不知道?！?/br>
    方園目視遠方，慢慢說道：“我們很危險，說不定會被別的部落滅掉。”

    “要是你當上族長就能保證鷹部落不被滅掉嗎？”

    按照方園以前謹慎的性格，她一般會說：“我不敢保證但我會盡力?！钡乾F(xiàn)在，她不能這么說。她要讓別人對她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