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我從未后悔過任何事，因為我根本沒有給自己后悔的機會?！彼掍h一轉(zhuǎn)，讓林淼摸不準(zhǔn)頭緒。

    “你想說什么？”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晚了，你去睡吧。”他再一次掛斷了電話。

    隔著時差的另一個夜空，正在舉辦熱鬧非凡的結(jié)婚party。

    陳季珽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夾著已經(jīng)空了的高腳杯，表情落寞與環(huán)境的熱鬧格格不入，新郎是他的同學(xué)，那么巧知道他來這邊出差，就給他發(fā)了郵件。

    后來新郎又跑來給他的酒杯倒?jié)M了酒，攬著他說了些什么，他輕輕地?fù)u搖頭，對方也不在意，又轉(zhuǎn)去了另一邊。

    他抿了一口酒，原本該香醇的味道，此時卻只能品出苦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打這一通電話，原以為這個點數(shù)，她應(yīng)該不會接的。

    事實就是她接了。

    他知道很多話很多事做了說了就沒有辦法挽回，話都到了嘴邊卻還是吞了回去，拖拖拉拉真不是他的性格，可他還是那樣做了。

    他為林淼破例太多。

    眼前的熱鬧對他來說有點諷刺，他選過很多婚禮的場地，想象過他自己應(yīng)該辦一個什么樣的婚禮，新娘的她會是什么樣子，可惜這些都沒有實現(xiàn)過。

    羈絆了這些年，得到一個誰都不滿意的結(jié)果。

    唯一的安慰就是蘅蘅，他不后悔要這個孩子，無論林淼怎么想，也無論他們是怎樣的結(jié)局。

    有個決定幾年前就該下了，是他的私心一直拖延至今。

    情/事該了了。

    林淼一直琢磨著陳季珽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又不好再問陸翊他什么時候回來，就這么一直懸在心里。

    這樣過了兩天。

    陸翊卻先打了電話給她，約她碰面，聽語氣似乎有急事。

    林淼正好在工作室，就讓他直接到樓下，陸翊也顧不得別的，直接就請她上了車，一邊讓司機開車一邊跟她解釋。

    原來他急著要一份陳季珽的授權(quán)書，陳季珽原本計劃昨天晚上回來的，這樣就不耽誤，可他臨時改了行程，今天才登機。

    “那我也拿不到他的授權(quán)啊?！绷猪颠€是聽不懂。

    陸翊就說：“陳總一直不接電話，我給他發(fā)了信息，他登機前才回了我。”等他回來已經(jīng)過了時效了。

    他把短信對話內(nèi)容給林淼看。

    陳季珽第一條就寫：我原先簽過一份，放在保險箱里，你讓蘅蘅mama拿給你。

    第二條則寫：不要去麻煩她，趕不上就算了。

    看時間間隔，前后不過一分鐘。

    陸翊說這份授權(quán)書似乎關(guān)乎一樁很大的生意博弈，若不是陳季珽臨時為了技術(shù)泄密的事出了差，又變動了行程，原也不會有這種問題。

    可為了不“麻煩”她，陳季珽似乎連成敗都不在乎了。

    林淼看了短信以后，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

    “必須今天拿到嗎？”

    “對，我拿了授權(quán)書以后，還要代表陳總立即飛去北京?！标戱春喢鞫笠卣f給她聽。

    林淼想了想陳季珽的保險箱，應(yīng)該是說他公寓的那一個，要是在公司陸翊就不會找她了。

    然后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陳季珽對于他的私密他的財產(chǎn)似乎都毫無隱瞞，她知道他的電腦密碼，銀行密碼，保險箱密碼等等……甚至他所有的動產(chǎn)不動產(chǎn)，都在結(jié)婚登記伊始就讓律師給她整理過一份清單，好像一點都不怕她知道。

    她曾開玩笑說：“就不怕我把你的身家都搬走了？”

    他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說：“隨你，把你自己留下就行?！?/br>
    當(dāng)時覺得甜絲絲的，后來又想到，自己都留下了，搬走他的家產(chǎn)也毫無意義啊，他是一點都不吃虧。

    可那份甜蜜如今想來卻澀得她的眼睛發(fā)酸。

    “我試試看吧?！绷猪颠@樣說。

    為了這件事，林淼再一次踏進了陳季珽的公寓，只覺得恍如隔世。

    這個地方承載的記憶太多了。

    林淼閉著眼睛都能找得到地方，門牌密碼都沒換，這里一切都和記憶里一樣。

    雖說她知道陳季珽的保險箱密碼，可是她從來沒有開過，只是知道保險箱是放在陳季珽的書房的，不過太值錢的東西一般也不會放在家里，保險箱據(jù)陳季珽說都是放一些文件。

    林淼只進過一次書房，那時候她跟陳季珽的關(guān)系還是劍拔弩張，并不是很好，她無意中闖進去一次，什么都沒看到就被他呵斥趕了出來，就再沒進去過了，就算后來他們感情好了，也一樣未曾踏足，他的書房和她的琴房，就是兩個獨立的天地。

    或許那時她從未想過要融進他的世界，知曉他的一切。

    后來搬去了巴塞爾，就更沒必要。

    剛才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琴房還在，那架爬山涉水而來的鋼琴還放在那里，摸上去依舊一塵不染，應(yīng)該有人定期打理過的。

    林淼站在書房門口，猶豫了很久。

    陸翊卻有些急了。

    這些年，他越來越受重用，在陳季珽面前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早就收了起來，彰顯能力的同時也儼然成了他的左右臂膀，不再畏手畏腳。

    這次陳季珽隨口說算了，他卻有些不甘心，他是知道他們夫妻之間有些齟齬，可是忙活了那么久放棄實在是不值當(dāng)，就算擔(dān)著被罵的風(fēng)險，他也還是找上了林淼。

    “您……”陸翊正想說點什么。

    林淼已經(jīng)旋開了門把。

    陸翊識相地候在了門外，看著她走進去。

    這個書房比琴房大多了，折角墻上都是擺滿了能摸頂?shù)臅?，可這并不是吸引林淼的地方，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精致的架子，就在書柜旁，給人的感覺是后來添上去的，十分打眼。

    上面全都是音樂大碟。

    陳季珽說他不懂音樂，可是這些又是什么。

    很快林淼就知道了，每一張碟片，每一首曲子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都是她學(xué)習(xí)過喜歡過彈奏過的。

    看著這么小小的一隅，根本無需敲問她的心，早已泛酸的眼眶就淌下滾滾熱淚。

    這卻不是最致命的。

    在一堆碟片中，還有一個不大的素描本，邊角已經(jīng)起毛，扉頁陳舊，顯然被人經(jīng)常使用。

    她忍不住打開來看，就算是因為那些大碟而隱隱有了預(yù)感，可是她還是被那一頁頁的自己的素描像給沖擊到了，每一頁的日期都不一樣，每一幅的她也都不同。

    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就像當(dāng)初他對自己說他要她的時候一樣，突然又令她毫無防備。

    素描本的活頁扣扎得林淼的手心泛疼。

    她吸了吸鼻子，蹲在架子前半晌回不過神來，連腿麻了都毫無知覺。

    意外的陸翊沒再催她。

    她就在那里，沉默，再沉默，就是哭，也只是流著淚，沒有任何的聲音。

    這樣許久。

    保險箱在辦公桌背后，林淼冷靜過后，憑著記憶去開啟那個不大的箱子。

    這個秘密也沒換。

    打開的時候，好像把她自己的心也打開了。

    里面果真就放了幾分紙質(zhì)的文件，因為光線不夠，林淼索性把它們都拿出來，再去找陸翊要的那份授權(quán)書。

    沒想到翻開的第一份卻是一份與她有關(guān)的文件。

    離婚協(xié)議書。

    那幾個大字，逼得林淼的手一顫，紙片撒了一地。

    他不是一直不同意離婚嗎？為什么會收有這份東西？

    然而林淼還來不及思考，就聽到陸翊咚咚地敲門，十分迫切，而后竟然等不及她去開門就自行打開沖了進來，把還怔忡著的林淼都嚇到了。

    “怎么了？我還沒找到你要的文件?！绷猪祫偪捱^，聲音有些哽咽，語速極快地掩飾。

    陸翊的臉色不好看，她以為他是等久了，沒想到他卻說：“那個不重要！現(xiàn)在您先冷靜點，再聽我說?！?/br>
    林淼還一臉茫然，還未曾從眼前這種種回過神來，覺得陸翊好奇怪。

    她還有什么不冷靜的？離婚協(xié)議書都見過了。

    與陳季珽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可是后來才知道，原來這些遠(yuǎn)遠(yuǎn)不夠。

    林淼等著陸翊說話，可他卻遲遲不肯再開口，似乎是不忍心，眉頭擰成一道峰，左右為難。

    “哎，您……還是自己看吧?！彼丫o攥著的手機開鎖，遞給了林淼。

    林淼接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則新聞。

    只不過她越看越心驚，飛機、故障、盤旋這些字眼看過以后就揮之不去。

    林淼抬眼定定看著陸翊：“這是什么？”話一出口，她覺得這個聲音似乎不是自己的，難聽得要命，好像從夾縫里擠出來的。

    陸翊不會給她看無關(guān)緊要的新聞。

    “陳總在這趟航班上。”陸翊說得艱難，卻不得不說。

    “怎么可能？！你騙我吧？！”

    林淼的聲音一下子拔高，手機也隨之掉到了地上，配合她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第62章

    被欺騙的那段歲月對林淼來說，是永遠(yuǎn)都不想再觸及的禁區(qū)，而同樣欺騙過她的陳季珽，她也沒想好如何原諒。

    可此時此刻，她卻真的希望陸翊說一聲，我是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