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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林落轉(zhuǎn)身出門,走出一丈,方見朗月當(dāng)空,銀輝泄地,原來已經(jīng)夜深了。長隨忙追出來,“您看看這都什么時候了,您今晚好好休息,明兒一早再去?!?/br> 林落看了他一眼,長隨立即低頭,他慢悠悠走了回去,仍舊是平時那副溫吞的模樣。但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長隨后半晌已熬不住睡了過去,沒有看到他神思不寧,時不時的抬頭看窗外,或者起身踱步。只是天剛亮的時候,被林落用扇子敲醒,這才發(fā)現(xiàn)主人書桌上的書還是昨晚那一頁,倒是他的話本紙張卷曲,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 長隨瞬間覺得高不可攀的主子變得平易近人起來——畢竟他們有著相同的愛好。 主仆二人一大早趕去桂花巷,書店都還并未開門,長隨困得直打哈欠,不得不佩服主子精力旺盛。 待到辰時,書局老板抽開門閂打開房門,忽然就被面前一片清光刺到,他在此地呆的久了,風(fēng)度翩翩的讀書人也見得多了,但卻還從未見過這樣一身清氣,遍體風(fēng)流的。 “有勞貴客久等,請進請進?!?/br> 林落倒也不多客套,直接問道:“敢問店家,這本書是何人抄寫?” “你問這個,那我可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這是一個女娃娃抄寫的,那姑娘啊,長得真好看,字也寫得好,見到的人都說有當(dāng)年京城名姝林齊氏的風(fēng)范,可惜啊這娃娃運道不好,林齊氏當(dāng)年的閨閣筆墨那是一字千金,這個姑娘只能用來抄話本,不過我現(xiàn)在都不讓她抄話本,讓她抄經(jīng)典,還有讀書人點名要她抄的呢……” “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 長隨有些驚訝,主人竟然打斷了別人說話,他跟著主人日子不算短了,還是頭次見到他有些焦躁的模樣。 “就住桂花巷西頭,跟她娘親住在一起?!?/br> 林落立即稱謝轉(zhuǎn)身離開。 榮燭起得很早,她已經(jīng)完成了今天的抄書工作,等到太陽光徹底亮起來,她就會開始繡花,有時候沈夫人也會幫助她,不過繡花這種精細活挺消耗精神,榮燭一般不讓她做太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寫完了二十頁,就得燒火做飯了。 因為租賃的房間比較小,所以灶火是放在院子里的,用一個雨篷遮擋起來,偏偏最近天氣潮濕,柴碳也浸了水汽,不好燒著了,榮燭試了幾次,都是干冒煙不出火,急得直跺腳,還被濃煙嗆得咳嗽起來。 她本是天生的白皮子,有種又薄又脆的嬌軟感,稍微有點動靜就容易上臉,這一咳嗽臉上就開始紅。女孩子單手捂著嘴蹲在地上,嗆得一雙眼睛水汽朦朧,仿佛淺淺彎起的一道湖光,下雨時候暴漲了水面,細弱的柳堤便困不住,只好由它蔓延出來。 長隨在門口站著,臉上有點訕訕的。他曾經(jīng)見過有人上門跟主人說親,主人都表示已有意中人,磐石不可轉(zhuǎn)。想來就是這位姑娘了——不得不說這門庭瞧著寒磣是真寒磣但這姑娘好看也是真好看,這個好看倒不是說她眉眼如何精妙絕倫,那都是其次,而是說她有種獨特的氣質(zhì),又脆弱又堅強,又聰明又單純,既溫柔款款卻又有點無情的架勢……他自付皇城根兒下見過世面,但這姑娘卻叫人一眼難忘。 “這就是您要找的那位吧?對不住了,我們還沒找到,沒想到您就自個兒找到了?!?/br> 林落拂袖:“是啊,要你何用?!?/br> 長隨偷眼打量榮燭,再看手里的畫像,頓覺無語,這主子所畫雖不能說跟真人一模一樣吧,但也幾無相似之處。非要比方一下,大概就是木頭片跟玫瑰花的區(qū)別,然則主子說了,重在神韻,讓他們好好體察。他們體察不出來,絕對不是主子畫得不好,而是他們本事不到家。 林落站在并無遮攔效果的籬笆墻外看著,眉頭細細的皺起來,他邁步而入,長隨要跟,卻聽到一聲冷言:“站著別動”,當(dāng)即又老老實實收回了腳。 榮燭穿書過來的時候,這個身體就在生病,吃了一兩個月的中藥。說是大冬天掉進了冰水里,再救上來就開始發(fā)高燒,好不容易救回一條小命兒,大夫說肺臟是個柔弱器官,這次被冷水激很了,以后要注意不能受刺激…… 榮燭看看面前的火種,有點頹喪,其實我還是蠻能干的嘛,奈何身體不太爭氣,她這樣想著,便準(zhǔn)備重新開始,結(jié)果斜后方伸出一只手來,皎白纖瘦,玉蘭花枝似的,輕輕一擋,拿走了她的火折子,噗地一下打著火,丟進了灶臺里,隨后把一些干草丟進去,然后是薄木片,最后是炭。 “小落?”榮燭驚喜抬頭 “嗯?!绷致涞淮故?/br> 他把旁邊的凈水倒進鍋里,隨手拿了蒲扇,坐在旁邊的小馬扎上扇火,芭蕉扇輕輕搖晃,火焰便細細微微的生長出來。 榮燭怔怔地看著他,很有大哭一場的沖動,說好三年的,你怎么過了這么久才來找我。然而看著他端莊矜持的樣子,又不敢那樣做,五六年過去,身上細胞幾乎都換一茬了,差不多是個新的人了。 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看著現(xiàn)在的他,榮燭幾乎沒辦法把他跟那個曾經(jīng)在她面前又作又鬧的弟弟聯(lián)系在一起。 林落也很意外,孟莊那個混蛋,欺騙了她,把她騙到京城來,卻又不管她嗎。一個原本金嬌玉貴的小姐,竟然流落此地,受這等罪。 他幾乎無法形容心中的憤怒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