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國師心里五味雜陳,也沒什么可說的,提起銀瓶便往外去了。 走在春光里,心頭卻隱隱生寒,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頭。國師撫了撫自己的手臂,還好他自愈的能力比較強,前兩次的傷痕逐漸消退,只余淺淺的印記了??墒沁€要再來一次,他不怕傷口只怕血,尤其是自己身體里流出來的,那種恐怖簡直難以比擬。 要找個沒人的地方下手,事后還得裝得若無其事,真是難為自己。心里不情不愿著,卻也沒有辦法,只得回到總覽處,這里是他午休的地方,沒有允許誰也不敢進來。他把銀瓶放在桌上,挽起廣袖做了很長時間的準(zhǔn)備,終于還是狠下心劃了上去。閉住眼睛不敢看,依舊能夠感覺到血順著手腕流淌出來時那種無可挽回的傷感。國師現(xiàn)在是脆弱的,默默承受了這么多,那個只會大呼小叫的女人怎么能夠理解。 他一心一意惆悵的時候會暫時忘了警惕,國師畢竟也是凡人。 蓮燈從他走出別館起就遠遠尾隨他,的確想見一見那個提供血的人,可是最后讓她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一時怔在那里不知怎么辦才好。 難怪他每次都顯得很為難,畢竟讓誰割自己兩刀都會下不去手。蓮燈心里泛起酸楚來,先前她還怨他拿喬,可是知道了真相,才覺得一切都解釋得通。國師太不容易了,一邊忍著痛,一邊還要驕傲著,原來高姿態(tài)高格調(diào)要付出血的代價。 蓮燈說不出的感動,嗓子里筑墻,憋得心口生疼。不自覺邁了進去,他見她出現(xiàn)悚然一驚,險些把銀瓶撥倒。蓮燈忙上前扶住了,在他對面跪坐下來,羞愧得不敢正視他,“我沒想到……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呢!” 國師很窘迫,窘迫過后就是惱羞成怒,“告訴你什么?告訴你我就是純陽血,然后讓你抓回去圈禁起來?” 蓮燈愣了下,他不說她簡直要忘記了。一面難過著一面慶幸起來,以后不至于無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了。本來就決定劫他回敦煌的,現(xiàn)在理由更充分了。 不過真要隔七天從他身上取點血,她又覺得難以言表地心疼起來。為什么偏是他呢,國師憂國憂民還不夠,如今為了替她救人發(fā)展成自殘,果真太委屈了。 她吸了吸鼻子,“國師渾身上下都是寶?!?/br> 國師板著臉看了她一眼,“本座為你流血,你還罵人?” 她不是這個意思,他理解有誤,嗆她兩句她也不放在心上。盯著血裝滿,國師沒有收回手的意思,她噯了聲,“要溢出來了!” 國師忙瞥了一眼,頓時天旋地轉(zhuǎn)起來,抽了口涼氣,居然就此栽倒了。 蓮燈嚇得魂飛魄散,忙挪開瓶子替他止血。她是那種連手絹都沒有的人,唯一能派用場的只有襦裙上的絳帶。也不管那許多了,扯下來一圈一圈替他扎好,邊扎邊哭著喊他,“國師……國師……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會被太上神宮的人剁成rou醬的……” 國師迷迷糊糊間聽她絮叨,居然連一點自責(zé)的表示都沒有,真是狼心狗肺! 蓮燈忙著拍他的臉,搖晃他,忽然覺得很恐懼。國師表面年輕,其實身體是百歲老人的身體,難怪流了幾次血就暈倒了。他要是真的為此送命,那她以后怎么辦,豈不是要孤獨終老了?越想越擔(dān)心,忍不住大聲抽噎起來,“都是我不好,要是不逼著你,就不會出這種事了。國師你快醒醒,醒了好罵我……”她自己身上也有傷,一通震動痛得鉆心,額角上的汗伴著淚水滴落下來,這一刻是真的怕,前所未有的怕。 國師卻暗暗竊喜起來,說她一根筋,還真的是一根筋,她就沒有想過他一死,她上回吞的藥會自動失效嗎?這人長了一副難以描述的脾氣,殺人的時候手段老練,平常為人處事時又顯得那么缺乏經(jīng)驗。不過她越哭越大聲,他也擔(dān)心她把人招來,壞了他的一世英名。終于“悠悠醒轉(zhuǎn)”,很孱弱地喝了聲住嘴,成功堵截了她的哭喊。 她兩眼水汪汪的,鼻尖通紅,看上去可憐得厲害,用力掐著他的胳膊說:“你醒了?覺得怎么樣?” 他扶住額頭說沒什么,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暈血,只道:“今天沒吃早飯,又流了這么多血,所以……” 蓮燈點頭不迭,“國師終歸有了歲數(shù),不像年輕人那樣了,我都明白的?!?/br> 國師聽得怒目圓睜,一下子恢復(fù)了力氣,高聲道:“你說什么?你敢說本座上了歲數(shù)?” 蓮燈意識到自己嘴快失言了,嚇得往后縮了下。這一縮不要緊,忘了系裙的絳子還在他手腕上。大歷時興的少女裙裝是這樣的,裙身很長,高高系在胸乳上方。所以裙口只要沒了束縛,接下來的事就可想而知了。 ☆、第37章 關(guān)于蓮燈的身材,在她自己來說是覺得可以一看的。她個子不算矮,很窈窕纖瘦的類型,雖然不及珠圓玉潤來得養(yǎng)眼,那也是因為她年紀(jì)尚小,且沒有得到頤養(yǎng)的緣故。她一直堅信將來生活安定后,可以長出很豐滿的胸脯來,不管是不是癡人說夢,至少她抱定了這個美好的愿望,從來沒有動搖過。 但無論如何,那是以后的事,并且有備而來的展現(xiàn)與意料之外的走光是不一樣的。她曾經(jīng)幻想過穿上袒領(lǐng)后酥胸半露的樣子,矜持端莊艷而不yin,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情況?裙口落到了肚子上,短襦很短,幸好擋住了胸口那片,可是衣擺往下到褻褲的那一截沒有遮擋,明明白白地呈現(xiàn)在國師面前。 國師受了驚嚇,目瞪口呆。不過驚嚇歸驚嚇,眼睛卻沒有移開,光知道品評,早忘了非禮勿視的道理。這個小小的意外或者說是補償,來得猝不及防又充滿驚喜。他剛剛流了那么多血,現(xiàn)在她稍稍作出一點犧牲也不算什么吧!以前哪個文豪說過的,*三千不及柳腰一捻,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蓮燈的腰很美,白潔纖細,充滿了少女風(fēng)韻。長安城里的貴婦們裸露的只是胸罷了,看多了也沒什么大不了。不像她,上來就露腰,這個部位倒是不常見,饒是國師這樣氣定神閑的高人,多少也有點支撐不住了。 他捂住了嘴,胸口氣血翻涌,也是她發(fā)現(xiàn)及時,很快拉了起來,否則難保他會有多丟臉的反應(yīng)。 蓮燈哭喪著臉,狠狠把裙口兜起來打了個結(jié)。她沒好意思說話,待料理完了才偷眼覷他,帶著很委屈的語調(diào)說:“國師什么都沒看見吧?” 國師心道我又不瞎,不過為了照顧她的面子,還是很配合地點點頭,暫時忘了她的不恭。 她爬起來順了順裙擺,站在那里有點扭捏,把銀瓶的瓶口塞好抱在懷里,往外看了眼道:“我要回去了?!?/br> 國師顯得不太滿意,“這就要走?” 應(yīng)該再說些什么嗎?她想了想,還為剛才的事耿耿于懷,莫名道:“再過兩年肯定不是這樣,會好看很多的?!?/br> 她這番話讓國師始料未及,所以她在為自己的身材感到抱歉么?因為沒有呈現(xiàn)最美的狀態(tài),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國師一手托著下巴調(diào)開視線,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蓮燈更加局促了,腳尖搓著地道:“多謝國師長久以來對我的幫助,從我入長安到現(xiàn)在,一點一滴都記在心上。尤其是曇奴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難為國師,我如今知道了真相,心里難過得厲害?!?/br> 她說著泫然欲泣,他見勢不妙忙叫住了,反倒要他想說辭來安慰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老舊的血放掉一些,還可以長出新的來。只是當(dāng)時痛一陣罷了,痛過之后也沒什么妨礙。你沒見本座近來氣色愈發(fā)好了嗎,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緣故?!?/br> 她怔怔看了他良久,“我一直以為純陽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陽氣很旺的,可是國師身上為什么那么冷?” 他抿唇頓住了,隔了一會兒才道:“這就是物極必反的苦處,純陽血香醇,會引邪祟窺伺。你見過熏香吧,單是一盤香放在那里,誰知道你是什么味道!可是燃起來就不一樣了,靠熱力揮發(fā),能動四方?!彼α诵?,“所以體寒算是個自保的手段?!?/br> 蓮燈似懂非懂,有些替他難過,他這種人世間稀少,比起一般人來得精貴,承受的也比一般人要多得多。她試著問他,“你剛才說曇奴用了我的血必死無疑,我想知道,我可是純陰的?” 他慢慢拱起眉,唔了聲道:“你還不算傻?!?/br> 那么他們彼此這么多的交集,并不是沒有原因的了。蓮燈忽然變得有信心起來,“血太香甜需要中和一下,我在國師身邊對國師有用?!?/br> 她紅光滿面,他別開臉挑了挑嘴角,“純陽血引邪祟窺伺,純陰血會引邪祟入侵的。你知道入侵后會怎么樣么?妖孽把你的魂魄排擠出去,然后占據(jù)你的軀殼,把你變成傀儡。究竟是誰對誰更有用,你且好好想想吧!” 這么說來她還真的離不開他呢!蓮燈暗中咬了咬牙,這樣也好,一輩子糾纏在一起,國師就是她的了。以后她到哪里就把他帶到哪里,反正他的生命長得很,她只占據(jù)他幾十年的光陰,等她死了,他還可以再回中原來繼續(xù)當(dāng)他的國師。 她把瓶子放在一旁,諂媚地坐回他面前,“我覺得你我可以結(jié)成同盟,以后國師和我不分開好不好?” 國師的心情頓時明媚起來,但是架子不能倒,非常勉強地頷首,“本座說過,你隨時可以回太上神宮?!?/br> 她的目的當(dāng)然不是要去太上神宮,她想把他帶回她生活的地方,然后和她看重的人住在一起。當(dāng)然這個計劃不能告訴他,他這么別扭的性格,想讓他從了她,幾乎是不可能的。她把秘密藏在心里,只是趴在矮桌上趨身看他,“國師喜歡西域嗎?” 他認(rèn)真考慮了下,“太熱,不喜歡?!?/br> “可是那里有葡萄美酒,還有胡琴羌笛和海市蜃樓。其實看慣了中原的山明水秀,去西域走走也很好。”她含蓄地微笑,“我可以給你做把很大的傘,保證不讓你曬到太陽。你騎過駱駝嗎?我給你牽駱駝,帶你看長河落日,好不好?” 國師經(jīng)她誘哄過后態(tài)度似有松動,轉(zhuǎn)頭望著窗外呢喃,“你要是喜歡,偶爾回敦煌小住也沒什么不可以。” 蓮燈心花怒放,看國師比平時更可愛了。春光掩映在他的眼眸里,他實在是個讓人心動的郎君。以前和轉(zhuǎn)轉(zhuǎn)她們談起婚嫁問題,對男人的年紀(jì)有很明確的要求。轉(zhuǎn)轉(zhuǎn)覺得一輪以內(nèi)不錯,曇奴和她覺得不超過五歲更便于溝通?,F(xiàn)在遇見了國師,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差個一百多歲也是可以接受的。 蓮燈抬起袖子掩唇而笑,不知王阿菩看見她把國師帶回去了會是什么表情,見到舊友,一定很高興吧!她幻想著,越發(fā)急切想回敦煌了,但是目前不能造次,先把他穩(wěn)住了再說,便道:“國師今天這么大的損耗,應(yīng)當(dāng)好好休息才是。我在這里一味的啰嗦,吵得你不得安寧。還是先回冬官別業(yè),曇奴那里我也不太放心。國師歇著吧,蓮燈告退了?!?/br> 他沒有立刻答應(yīng),略頓了會兒才說好,復(fù)道:“冬官的宅邸不可久留,明天本座派人去接你們,仍舊回神宮,比在外面安全?!?/br> 她有小九九,知道神宮進去容易出來難,忙搖頭說不,“我們?nèi)硕?,回去了給國師和長史添麻煩。還是暫且住在別業(yè)吧,我會見機行事,國師不必?fù)?dān)心我。只是我短期內(nèi)不會再進城了,國師有空的時候來看看我吧,多日不見國師,我心里也想念國師。” 這話國師明明很愛聽,盤弄著絲絳的一端裝模作樣,“本座很忙的……” “抽空來一次也不要緊的?!?/br> 他緩緩把視線上調(diào)到半空中,做出很困擾的樣子,半晌為難地點了點頭,“本座看看明晚能不能有空?!?/br> 蓮燈歡喜不已,現(xiàn)在要開始作準(zhǔn)備了,他不是一般人,不知怎么才能讓他服服帖帖跟著她走。反正他來看她,這件事是很值得高興的,她抱著袖子對他打了個拱,“那我先走了,國師明日一定要來看我?!?/br> 國師破天荒地將她送出了門,看她上了車,沉著聲吩咐冬官:“宅邸四周加派人手,她們進出城必定查驗過所了,如果有心要找她們,你那里不是牢靠的地方?!?/br> 冬官應(yīng)了個是,放下垂簾揚鞭一揮,頂馬跑動起來,蓮燈掀起窗上簾子望他,再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和肢體動作,只是靜靜對視著,不過一晃眼,心里溫暖起來。 蓮燈一向很愿意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上他了。其實國師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難以親近,他的魅力在于不論多大年紀(jì)都保有一顆善良純真的心,這點實在太難得了,讓她想起九色,昂著脖子踏著碎步,一直很努力地想維持它的風(fēng)度,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本性全部暴露。 她抱著銀瓶靠著車圍子,馬車震動,背上綿綿的痛從沒有間斷。她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覺得乏累異常。出城的時候比進城還要復(fù)雜些,不過再如何到底是冬官駕車,盤查的人攔下詢問,打了簾子看一眼,以為是他的家眷,隨意招呼幾句就放行了。 回到她們住的那個院落,進門就見轉(zhuǎn)轉(zhuǎn)在煎藥,藥吊子架在爐子上,使勁拿蒲扇扇爐膛??吹剿貋?,站起身噯了聲,“可討著了?” 她舉起來示意她看,因為里面裝的是國師的血,對她來說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轉(zhuǎn)轉(zhuǎn)手忙腳亂把藥逼出來,端進屋子調(diào)好了遞給曇奴,看她一口一口喝了,她在邊上只顧嘆氣,“咱們躲在這里不是長久之計,以后怎么辦呢?看來是流年不利,過了年后霉運不斷,應(yīng)該找個寺院好好燒幾柱香?!?/br> 蓮燈道:“我進城留意了,坊院之間到處是金吾衛(wèi),李行簡暫時是動不得了。我想去巴蜀看一看,先替曇奴找到解藥,總喝別人的血也不是辦法?!?/br> 轉(zhuǎn)轉(zhuǎn)道:“照我的看法,與其入蜀地,還不如出關(guān)來得巧。那藥產(chǎn)自西域,說不定是樓蘭來的,或者是波斯流進的也未可知。你們總提起王阿菩,他在敦煌待了這么久,也許他知道這種藥的出處呢!” 蓮燈被她這么一說頓時醍醐灌頂似的,王阿菩熟悉西域文化,他腦子里的世界是她永遠無法企及的,她們在這里束手無策,到了他面前,沒準(zhǔn)就像翻一頁紙那么容易。 太多的因果,全部指向了西域,她們是應(yīng)該回去,回去養(yǎng)精蓄銳一段時間再圖后計。蓮燈忙問曇奴,“咱們這幾日就動身吧,留在這里夜長夢多,還是回關(guān)外,我一定想辦法替你找到解藥。” 曇奴是什么都不管的,只要蓮燈說好,她絕沒有二話。轉(zhuǎn)轉(zhuǎn)卻長吁短嘆起來,“她七天就要用一次藥,沒了藥引子,恐怕出不得關(guān)內(nèi)道她就死了。所以我們是被困在長安了,連逃命都不能夠?!闭f著落寞地提起了銀瓶,到外面找井儲存去了。 蓮燈陷入兩難,就像那些當(dāng)耶娘常說的話,手心手背都是rou,一頭是曇奴,一頭是國師,傷了誰她都和心疼??墒鞘掠休p重緩急,曇奴畢竟是一條命,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嗎?然而國師哪里那么容易帶走,除非把他弄得長睡不醒,否則以他的能耐,走不出二里路就被他揍得找不著北了。 是個難題,足夠難倒腦子平常不怎么好使的蓮燈了。她開始考慮麻沸散、蒙汗藥,剛想了兩樣,忽然聽見轉(zhuǎn)轉(zhuǎn)的尖叫聲。她心頭驟然驚惶,以為她把瓶子掉進井里了,沒曾想出去一看,院門上來了一幫神策軍。領(lǐng)頭的著朱衣戴金冠,那眉眼冷得能結(jié)出冰來,正是齊王。 蓮燈慌了神,轉(zhuǎn)轉(zhuǎn)像見了鬼似的躲回她身后,只聽齊王沉聲道:“來人,給本王拿下!”立刻出來兩個大漢,光耀甲的披膊和身甲相擊嘩啦作響,一步一步朝她們這里逼過來。 蓮燈估量了下,雙方實力懸殊,要動武恐怕難以抗衡。但見冬官上前來,拱了拱手道:“請殿下息怒,幾位都是女郎,有話好說。卑職在正廳奉了茶水,請殿下移駕,再慢慢發(fā)落不遲?!?/br> 沒想到齊王哼了聲,揚手將冬官拂到了一旁,“不要以為你是太上神宮的人,本王就不能將你怎么樣。本王四處搜尋的人為什么會在你府上?你是與她們有私交,還是奉了國師的令與本王作對?” 冬官忙道不敢,“百里娘子是卑職遠房親眷,到寒舍借居也是人之常情,與國師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不知娘子們犯了什么罪過惹惱了殿下,卑職替她們向殿下賠不是。娘子們膽子小,千萬別驚了她們才好?!?/br> 齊王兩眼瞪著轉(zhuǎn)轉(zhuǎn),恨不得把她生吃了一樣,手執(zhí)馬鞭向她指過去,“她是本王逃妾,本王今日要帶她回去,誰敢阻攔,殺無赦!” 眾人都驚呆了,轉(zhuǎn)轉(zhuǎn)更是失聲尖叫起來,“誰是你的妾,空口無憑不要亂說,壞了別人的名節(jié)?!?/br> 齊王嘲訕一笑道:“你還有什么名節(jié)可言?區(qū)區(qū)床奴,反出來打算自立為王不成?”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向另兩個姑娘,“莫非是因為放不下她們么?既然如此,一并帶進王府就是了。” 這種時候似乎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既然找上門來,太上神宮也不會為了她同齊王作對。轉(zhuǎn)轉(zhuǎn)看得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尷尬至極,要是再反抗,連曇奴和蓮燈也要一塊兒倒霉。她這個人沒有別的長處,就是講義氣,緊要關(guān)頭能有舍身成仁的氣概。于是不躲了,挺腰往前一站道:“別難為我的朋友,我跟你去?!?/br> 齊王的目標(biāo)本來就只有她,既然她這么說了,他也不愿意空做惡人。踅身往外,邊走邊道:“給你一盞茶工夫同她們道別,別耍什么花樣,要是再敢逃,叫你們誰也活不成?!?/br> 三個人忽然有了大難臨頭的感覺,轉(zhuǎn)轉(zhuǎn)抱著她們狠狠哭起來,“我完了,這下跑不掉了。你們別管我,回敦煌去吧,長安不是久留之地,時候長了會出亂子的?!?/br> 曇奴舍不得她,抓著她道:“你要是實在不愿意,咱們拼命殺出一條血路來?!?/br> 轉(zhuǎn)轉(zhuǎn)搖頭說別傻了,“幾十個神策軍呢,你身上的毒沒解,蓮燈又帶著傷,怎么打得過他們?”說著扭過頭在肩上蹭了蹭,自己給自己壯膽,“不管是妾還是床奴,老娘權(quán)當(dāng)臥薪嘗膽了。齊王是今上的兒子,江山有他一份。萬一將來他做了皇帝,我就是寵妃,到時候你們有我,我做你們的靠山,幫蓮燈殺了李行簡,給曇奴做媒嫁給蕭將軍?!闭f完了發(fā)現(xiàn)前景居然還很不錯,也就不那么難過了,撩起一撮垂發(fā)往后一甩,昂首挺胸出去了。 ☆、第38章 蓮燈和曇奴面面相覷,她就這么走了?去給人家做妾了? “好歹要有個名分的?!睍遗匝宰哉Z,“將來齊王要是死了,主母或攆或賣,連講理的地方也沒有?!?/br> 蓮燈忙追趕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已經(jīng)隨齊王行至門上了。這些日子她們?nèi)齻€人相依為命,從沒想過會有分開的一天?,F(xiàn)在轉(zhuǎn)轉(zhuǎn)被人搶去了,莫名其妙痛失一員大將,蓮燈覺得心里刀割一樣。她還想帶著他們一道在敦煌生活的呢,本來那么圓滿,現(xiàn)在變得殘缺了,這種心情難以描述。 她叫了她一聲,“如果你被人趕出來了,記住一定要來找我們?!?/br> 轉(zhuǎn)轉(zhuǎn)聽后嚎啕起來,這世上到底還是摯友最可靠。她是可憐人,沒有娘家也沒有親人,這次被齊王逮住,連出嫁都算不上,有哪個女人像她一樣倒霉?不過沒關(guān)系,越是貶低就越要自強,看她從塵埃里開出花來,寵冠齊王府! 她豪邁地?fù)]了揮手,“你們放心,我會混得很好的,以后你們來看我,我一定風(fēng)光無限!”本想多寬慰她們幾句,齊王不耐煩地扯了她一下,把她拽到臺階下,塞進了轎子里。 轉(zhuǎn)轉(zhuǎn)被抬走了,黃土壟道上兩隊人馬漸漸走遠,蓮燈和曇奴相互扶持著,心都涼了。蓮燈說:“以后還能見她嗎?王府和平常人家不一樣吧!” 曇奴點了點頭,“我當(dāng)初給定王賣命,向來只知道王妃,不知道妾侍。那些做妾的若不得王侯喜愛,王妃可以隨便處置,只要留著一條命,想打則打,想賣則賣?!?/br> 蓮燈覺得轉(zhuǎn)轉(zhuǎn)是落進無底洞了,她又沒有武功傍身,要是人家欺負(fù)她,她在那深宅大院里怎么辦?她嘆了口氣,“如果我們走了,轉(zhuǎn)轉(zhuǎn)連申冤的地方都沒有,誰給她教訓(xùn)對手?” “可是王府里的事我們幫不上忙,怪我現(xiàn)在身子不濟,否則干脆殺了那個韋氏,讓轉(zhuǎn)轉(zhuǎn)做正妃。”曇奴垂著兩手感嘆,她們維護起自己人來一向不遺余力。 傷感了一陣回到房里,兩個人默默對坐著,少了一個,干什么都沒有力氣。原以為這已經(jīng)是最壞的事了,沒想到入夜時分才是大難的開始。那時蓮燈剛換完藥準(zhǔn)備就寢,忽然聽見外面呼聲乍起。桃花紙上火光沖天,仿佛對戰(zhàn)的當(dāng)口大軍來襲,聲勢令人心驚。她推窗看,幾個穿圓領(lǐng)袍戴展腳幞頭的官員騎著馬沖進院里來,身后帶領(lǐng)的隨從一色黑灰的差役打扮,是大理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