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徐貞芬狠狠地皺眉,女兒的冷嘲熱諷讓她顏面盡失,也把她從剛才的美妙情景猝然拉到現(xiàn)下這尷尬又討厭的處境,她慣性擺出長輩的架勢:“貝耳朵,你給我適可而止,別再挑戰(zhàn)我的耐心?,F(xiàn)在立刻給我出去,不許打擾我的約會?!?/br> “約會?好,你什么時候結(jié)束就馬上給我打電話,我有事情和你說?!?/br> “你反了你?你以為我是你的女兒?我做什么,交什么朋友還要向你報備?”徐貞芬煩躁地伸手劃了一個出去的姿勢,“廢話少說,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貝耳朵看著徐貞芬快爆發(fā)的眼神,一點也不慌張,轉(zhuǎn)而看向她的男伴,他穿著精致的緊身西裝,看上去身材很好,因為年輕,連眼睛都灼亮得和火似的,膚色更是健康的麥色,嘴唇慣性地流露出愜意的笑意,似乎完全沒覺得有任何不妥,反倒是像看好戲一樣輕松自在。 貝耳朵內(nèi)心的反感驟升,這樣的男人連爸爸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卻是徐貞芬向來迷戀的類型。 以前有過一次,現(xiàn)在又有了一次。 “芬,你女兒長得很漂亮,和你好像?!蹦邪榈穆曇羰譁厝?,“尤其是眼睛?!?/br> “我長得隨我爸爸?!必惗浠亓怂痪洌挚聪蛐熵懛?,吐出那一句壓在心里很久的話,“你真的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他嗎?” 一句話勾起了徐貞芬最狼狽的記憶,幾乎如洪水般奔騰而來。 貝耳朵十一歲的時候,貝衡安受傷住院了近兩個月,其中一個周末,她結(jié)束加班,同組的男同事殷切地送她回家,并且送上了樓,開門的剎那,對方有意無意地用手探向她的腿,曖昧的舉動戳破了半年來滋生的情愫,她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渴望,轉(zhuǎn)過身和他擁吻在一起。 他們從門口一直挪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吻得忘乎所以,直到對方迫不及待地挑開她第一顆襯衣扣子,她才倉促地喊停,推開他,費力起身:“謝謝你送我回家,但別在這里?!?/br> 男同事笑了笑,整了整衣服,說了聲明見就離開了。 她頭發(fā)凌亂,思緒混雜地靜坐在沙發(fā)上,直到聽見小房間傳來書本落地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直接沖過去,扭動門把開了門,看見貝耳朵正彎腰撿書。 “你怎么在家?”她震驚了,照例說女兒應(yīng)該在奶奶家。 “睡不慣奶奶家的硬板床,我就回來了?!必惗洚敃r聲音和表情都很正常,“媽,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剛才睡著了,都沒聽見?!?/br> “剛回來?!彼首麈?zhèn)定地回答,心里卻慌張到了極點,猜疑女兒有沒有聽到剛才的動靜。 “那你去休息吧,我再看會書?!必惗浞路鹗裁词虑槎疾恢?,撿起書后重新坐回小沙發(fā),認真地讀。 …… 此刻,徐貞芬看著女兒那透著了然,似乎早就知情的眼睛,帶著責問和憐憫,一種羞辱感如同蟲蟻爬上后背。 “你真的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他嗎?”貝耳朵重復。 每一個字都如同刀尖般凌遲徐貞芬的神經(jīng),瞬間,整個明亮的店堂急速地旋轉(zhuǎn)起來,她缺氧一般地呼吸困難,整個胸口憋悶得令她陷入黑暗的恐懼。 “你對不起他?!必惗漭p喃。 “夠了!”徐貞芬歇斯底里地喊出來,在極度焦躁下,面色薄脆如白紙,“你要在這里逼瘋我嗎?!滾出去!” 貝耳朵不動。 “你耳朵聾了?!讓你滾出去!馬上滾!不要讓我看見你!”徐貞芬抬起手臂,狠狠地朝貝耳朵的方向劈下去。 手掌離貝耳朵的臉還有一寸的距離,手腕卻被一股利落的力量牽制住。 貝耳朵抬眸,看見那熟悉可親的手指,他及時扼住了徐貞芬的暴力。 “不管你是誰,都沒有資格對她動手?!比~抒微松開徐貞芬的手,把貝耳朵拉后兩步,手臂輕輕搭在她肩上,聲音冷而鄭重,“打人是不對的,打她是絕對不行的。” 徐貞芬喘著氣,喪失了最后一點力氣,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 男伴立刻扶住她體貼道:“芬,你怎么了?!?/br> “我們走吧?!毙熵懛逸p聲。 男伴善解人意地陪她離開,徐貞芬走了幾步停下,轉(zhuǎn)過來對貝耳朵冷聲:“我知道你對我一直存有怨恨,覺得我不配做你母親。好,我承認我的確沒做好,把你教育成今這樣。既然你已經(jīng)對我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我也不想再勉強了,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過問你的事情,你過得如何和我沒關(guān)系,反正你早成年了,我該盡的責任也盡了,剩下的你自己去安排?!?/br> 等徐貞芬和男伴消失在門外,貝耳朵的耳朵嗡嗡直響。 照例說,她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不是十五歲,更不是五歲,被母親當眾放話拋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實,何況她們的關(guān)系一直稱不上親密。 可為什么,心里如無人的曠野一樣荒涼。 下一秒,肩膀上多了一股沉沉的暖力。 葉抒微彎下腰來,連同最溫暖的呼吸。 直到和她的眼睛平視,他看清楚了里面的情緒,問道:“你想哭?”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她的眼睛秒速濕了,抬手去擦,聲音沙啞:“沒有?!?/br> 他握住她的手,拿下來:“想哭沒必要忍著,我有個地方可以讓你哭個暢快?!?/br> 五分鐘后,葉抒微帶貝耳朵來到拐角處的一棵大樹下,止步后,雙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說的地方就是這里?”貝耳朵哽咽,她已經(jīng)準備好大哭一場解壓,本以為他會帶她到一處隱秘的地方,讓她好好宣泄郁結(jié)的情緒,卻沒想到是路口,隨時可以看見來來往往的車。 “不,我指的是這里?!彼阉七M自己寬敞的胸膛。 貝耳朵:“……” “你可以開始了?!币娝龥]有動靜,他伸手一揉埋在自己胸口的腦袋。 貝耳朵吸了吸鼻子:“你不嫌我的鼻涕會弄臟你的衣服?” “你隨意?!彼ā?/br> “那……我開始了?!必惗溽j釀了一下,卻突然感覺情緒被卡主了,有點哭不出來,于是抬起腦袋,微紅的眼睛認真地看他,“我的淚點突然被拉高了,你能不能說一句話讓我馬上淚奔的?” 他聞言伸出兩指捏了捏她的臉:“看著不胖,沒想到可以捏出這么多?!?/br> “……” 結(jié)果是,貝耳朵在某人寬敞,溫暖,安全感十足的胸膛上哭了整整半小時。 她哭的時候什么都不說,只是哭,等哭到盡頭,才抱怨了一句自己從小在母親眼里就是個負擔,一直被她嫌棄,然后隱約聽到葉抒微低聲說了句話。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必惗浜?。 “沒什么?!彼贸黾埥斫o她擤鼻涕。 她雖然狐疑,但因為正陷入傷感沒有去追究,忽略了他那句內(nèi)心話。 他說的是,她嫌你是個負擔把你丟了也好,也便于我接手。 …… ☆、第二十八章 當葉抒微拿紙巾蓋住貝耳朵的鼻子,貝耳朵著實呆怔了一下,回憶起來,六歲之后就再沒有人對她做過這樣的事情。 兩眼認真地凝視幫她擤鼻涕的人。 “用力?!彼院喴赓W。 “……” 等幫她擦完鼻涕,他用手指輕輕抹了抹她眼角,做好這一切再帶她回去取剛才買的冰激凌。冰激凌早做好了,完全融化成水,服務(wù)員不好意思地聳了聳肩,表示這是你們自己的責任。 葉抒微又給貝耳朵買了一盒,自己喝完了那盒融化成水的。 貝耳朵一聲不吭地拿小勺挖酸奶冰激凌上的蜜豆。 他沒有多問她什么,只是站在她身邊,安靜地陪她消化完整個冰激凌和負面情緒。 直到她愿意開口說話。 “我和我媽剛才那樣嚇到你了吧?其實這不是第一次,我們的關(guān)系常常劍拔弩張,她不太喜歡我,我也不太喜歡她?!?/br> “至于為什么不喜歡我,按我奶奶的說法,她當年沒打算生我,但拗不過我爸的堅持,硬著頭皮把我生下來,為此錯過了出國留學的機會,她特別懊悔,心里一直怨我?!?/br> “她和我爸結(jié)婚也不是心甘情愿,她老扯嗓門說,如果當初不是一時心軟嫁給了他,自己的人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苦?!?/br> “其實她這人一直很矛盾,為了離不離婚思想斗爭了快十年,離吧覺得沒有正當理由,畢竟我爸對她那么好,家里經(jīng)濟狀況也沒問題,日子都過得好好的,不離吧她心里總有一股怨氣,覺得是我們捆綁住了她的人生,就這樣反復糾結(jié),以至于我覺得她會糾結(jié)一輩子,卻沒料到她在我讀大一的時候突然下定決心要離婚,任誰的勸都不聽,直接找律師草擬協(xié)議丟給我爸?!?/br> “現(xiàn)在想想離了也好,對他們都是一種解脫,當然對我一樣。” “告訴你一個事情,小時候有段時間我特別怕她,不敢和她單獨相處,總怕會目睹一些不敢接受的事情?!?/br> 貝耳朵說到這里面色凝重,而后把吃完的冰激凌盒子丟進垃圾箱,拍了拍手:“抱歉,和你說這些家長里短的,你一定覺得很沒勁?!?/br> “她常常打你?”葉抒微問。 貝耳朵手上的動作停滯,沒料到他聽得很認真,還問到了重點。 “我想一想,大概有六次,我指的是從小到現(xiàn)在?!?/br> “打你哪里?” “哼,她只會扇我耳光。” “上一次打你是為了什么?” “高三的時候逃了兩節(jié)課出去玩被逮住,老師打電話給她,正好她和人談生意,不太順利,就和老師在電話里吵起來,回家后劈頭蓋臉罵我,我回了一句要你管,她就動手了。” “那是最后一次。”他看著她。 “嗯?!?/br> 沉浸在不愉快的回憶里,她的情緒失落,忽略了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回去的路上貝耳朵睡著了,大概是因為車內(nèi)的溫度太舒服,或是音樂電臺流瀉出的聲音太溫柔,令她每一根緊張的神經(jīng)一點點地松弛,輕垂下來,她閉上眼睛,臉頰被一團溫柔的霧籠住,舒服極了。 葉抒微調(diào)低音樂的聲音,側(cè)過頭,靠近副駕駛座上的人,伸手摸她的臉,宛若摸珍貴的瓷器,摸了一會后收手,微微彎起的指關(guān)節(jié)沿著她的脖頸而下,剎車在她的領(lǐng)口。 他湊過去,唇蜻蜓點水地碰了碰她的臉頰,不經(jīng)意間聽見她輕如羽毛的呼吸,真實地挑撥他的耳朵,他抬起眼,凝視她臉上每一個細節(jié),確定她一時半會不會睜開眼睛,順勢再近一步,一手撐在她右側(cè)的窗棱,黑影很直接地覆蓋在她的上方,他低下去,唇果斷地壓在她柔軟而飽滿的粉唇上。 壓了壓后完整地含住。 他很像直接沖破她的唇瓣,汲取更多未知的甜美,不過他克制住了。 此時此刻,她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而不是拿出力氣對付他。 他淺嘗輒止后松開她,僅用目光瀏覽她美好的景致,想停下卻明顯感覺到身體某部分的不滿,于是又在她白皙的脖頸留了兩個“路過此地”的個人痕跡,當然至始至終他的右手都不忘扶在她的腰間…… 貝耳朵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等反應(yīng)過來后對葉抒微道謝:“謝謝讓我好好睡了一覺,你的車真舒服?!?/br> “的確很舒服?!彼穆曇舻投鴲芤狻?/br> “謝謝?!彼α?,“那我上去了,你早點回家休息?!?/br> “嗯。” “等等?!彼蝗凰砷_門把,回過身來,“我給你拍一張照吧,可以給網(wǎng)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