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隆五年。

    盛時逢盛年，驍國不負(fù)其名，驍勇善戰(zhàn)者不知凡幾，朝堂上能人輩出，經(jīng)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一時景盛。

    所謂飽暖思**，百姓日子過得好了，閑閑浮生自然多光顧茶館院子。

    “慧極不至駱長平，碩學(xué)不達(dá)顧謹(jǐn)淵”。

    這二人早已是驍國家喻戶曉的人物。

    若說前者是有“太子殿下”這個先決條件的光環(huán)加成，后者可就是憑著真材實(shí)料，無人不服了。

    “昭陽啊，這位就是太子少傅，父皇沒有騙你吧，你太子皇兄功課時莫要再纏著他胡鬧了?！?/br>
    深褶覆額的中年人攙著一只幼嫩的小手，言之切切地囑咐著。

    眼前這不過十二歲的少年，便是驍國街角布衣都吹捧的顧謹(jǐn)淵，若非親眼所見，他也無法相信，這未及弱冠的少年，所擁有的卓絕天賦與八斗之才，是整個驍國能人志士不能企及的。

    “皇上言重了，公主殿下眉目清凈，神色懵懂純?nèi)?，定不會是頑劣之徒，當(dāng)不得胡鬧二字?！?/br>
    少年拱著手，彎了眉眼，像是害怕嚇到什么似地放輕了聲音，“臣顧謹(jǐn)淵見過昭陽長公主?！?/br>
    駱長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向自己行禮的少年，覺得他長得可真好看，真是自己見到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了，讓她不由地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

    恩？

    看過的什么？

    長安半晌沒有反應(yīng)，驍皇沉聲，“免禮?！?/br>
    一個照面而已，顧謹(jǐn)淵看不出幾分異常，不過關(guān)于這位長安公主的傳言，他早就有所耳聞。

    昭陽長公主駱長安，元后幺女，生時恰逢驍國受降，驍皇愛重元后，即便這降書左右不過相差兩日總能入京，卻硬生生讓驍皇冠賞于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原是要叫長生的，然朝臣以“名盛不壓兄嫡，歲寬不越君儲”相諫，驍皇終賜名諱“長安”，寓其長樂未央，歲歲平安。

    同日，圣上連下兩道圣旨，賜其封號“昭陽”，將南潯、洹渝劃其封地，食一千二百戶，成為開朝以來第一位擁有封地的公主。

    這樣深得圣眷的一位公主，想也應(yīng)是位聰敏早慧的靈童，亦或小小年紀(jì)端莊嫻雅風(fēng)范不輸其姊。

    偏生這位長公主殿下兩不相沾，不僅對經(jīng)綸數(shù)算一竅不通，規(guī)矩禮儀習(xí)之也較常人慢些。

    伴君如伴虎，榮寵衰落不過圣上轉(zhuǎn)念之間，昭陽長公主被高高捧起時惹來多少嫉妒欽羨，這時便有多少人等著看她落下來。

    驍皇卻沒有叫這些等著看笑話的人如意。

    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長安不盡如人意的表現(xiàn)，圣上總是給予這位反應(yīng)比別人慢半拍的公主，莫大的寬容與期待。

    妃子們覺得，圣上將所有的耐心都賦予了昭陽公主，愈遲鈍，愈寵盛。

    索性這只是位公主，若是位皇子，這般“霸占”圣心，怕早就在這吃人的深宮中不知夭折千百遍去。

    唯一叫這些另懷詭意的人心下稍安的是，驍皇對與公主同胞所出的太子殿下，除了多幾分關(guān)注外，也未有更異樣的傾注了。

    不過現(xiàn)在……

    顧謹(jǐn)淵任太子少傅一職，怕是方下朝堂，這個消息就已傳遍各宮，那些原本還在觀望揣度的人不能久恃了。

    “父皇，兒臣也想與太子皇兄一同功課?！遍L安急急仰頭，看向?qū)ψ约簛碚f有些過于高大的父親。

    “嗯？”

    面對幺女殷切的小臉，驍皇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長安的請求，莫說只是這樣一件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即便是說想要去金鑾殿的龍椅上坐一坐，那也是要不假思索應(yīng)下的。

    只不過，太子尚幼，學(xué)堂所設(shè)且與皇子們一處，長安也不是甚么少不更事的年歲了，若是不小心叫她聽到了三兩句不正之言，豈不是污了她的耳朵。

    第一次，驍皇狠了狠心，假裝沒有看到長樂眼中的希冀。

    “昭陽吾兒尚幼，太早被先生留了功課就不俊了。”驍皇將長樂一把抱起，輕點(diǎn)著她的鼻頭，將她逗得咯咯直笑。

    長安別的不知，可牢牢記著自己不能不俊了。

    “那……那昭陽晚些再陪太子皇兄好了?！遍L樂雙手握拳擠著自己rou嘟的小臉，怯生生地看了眼顧謹(jǐn)淵，望入一雙笑意溫然的眸子。

    顧謹(jǐn)淵笑看著那個只有自己半身高的小家伙，睜著一雙清亮的瞳眸，眼巴巴地張望著，目光相對間像是做了壞事一般“倏”地閉上眼睛。

    有點(diǎn)可愛。

    突然想到另一張輪廓相似的面孔，自從得知皇上今日要帶自己見過昭陽公主開始，便幾次三番叮囑，要對小公主有耐心，莫要嚇到她云云。

    眼瞼微垂，顧謹(jǐn)淵心下暗忖，公主與太子殿下一母同胞，連這精致到叫人不自覺細(xì)細(xì)勾畫的五官都如出一轍，若說有什么不同之處。

    再次“不經(jīng)意”對上那雙瑩亮的眼瞳，顧謹(jǐn)淵笑了下。

    約莫是公主殿下更可愛吧。

    “叩叩——”

    三雙眼睛一同望過去，門口的小太監(jiān)不自覺地又彎下一截腰，“皇上，太子殿下來了?！?/br>
    “請?zhí)舆M(jìn)來?！彬敾逝牧伺亩阍谧约簩挻笠屡酆螅⌒囊硪硗得橹欀?jǐn)淵的小腦袋，哄道，“昭陽，到少傅大人與太子講學(xué)的時辰了，可不能再來這里調(diào)皮，勿要擾了太子功課。”

    迎面進(jìn)來的太子聽到這句話，方想說什么，一瞥到驍皇那張對著駱長安格外慈祥的臉，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皇子皇女們可不是每一個都在父皇那里擁有特權(quán)的。

    “兒臣參見父皇。”

    “免禮?！笔掌鹆舜雀傅能浐蜆幼?，太子直面一位帝王的威嚴(yán)。

    索性駱長平已經(jīng)習(xí)慣了驍皇這般態(tài)度，若是哪一天英武的父皇真如普通百姓人家的父親那樣對自己疼愛有加，他倒要懷疑自己是否命不久矣。

    “太子皇兄……”

    顧謹(jǐn)淵好笑地看著長安向太子殿下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rou手，還沒等到太子的回應(yīng)，便被驍皇包在了手心里。

    兩張神似的臉一齊看向那個攔在他們之間的高大男人，一貫面無表情的駱長平還擰了擰眉頭，像極了驍皇平日被老臣們煩叨時的樣子。

    “既然太子已經(jīng)來了，莫要耽擱了時辰，今日的功課酉時前送到御書房，朕要對太子進(jìn)行考教?！敝浦沽藘尚置玫挠H近，趕在長安提出抗議前，驍皇先一步說道。

    果然一聽此言，太子立刻肅了臉色，年歲尚幼，但在這深宮之中，該明白的不該明白的也都知曉一二。

    帝王關(guān)心皇子課業(yè)是少有的事，可每次考教對朝堂，對后宮皆有影響，他身為東宮太子，自不能在此馬虎。

    “兒臣謹(jǐn)遵父皇旨意?！泵蛄嗣虼剑橀L平看著驍皇抱走與自己差之五歲的胞妹向殿外走去。

    小長安調(diào)皮地越過父皇的肩頭與自己的嫡兄揮手，戀戀不舍的模樣，顧謹(jǐn)淵繃不住地扯了扯唇。

    嗯？是看錯了么？

    顧謹(jǐn)淵恍惚覺得長安最后還向自己看過來一眼，搖了搖頭，應(yīng)當(dāng)是看錯了。

    直至再看不到那兩個身影，駱長平才轉(zhuǎn)身對著面前之人，恭敬地俯身，“少傅，莫要再耽擱時辰，這便開始吧?！?/br>
    顧謹(jǐn)淵承了半禮，這才出聲，“太子請隨我來?！?/br>
    自殿內(nèi)出，驍皇想起前些日子御花園新起的觀蓮?fù)ひ焉?，詢問長安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打算一體親子同游之樂。

    方邁開步，便見御書房伺候的小太監(jiān)匆匆趕近，附耳于總管。